秋蘅吃著軟綿香甜的白糖糕想:永清伯也該迴來了。


    永清伯是下午迴來的,既有得罪殿前都指揮使韓悟的忐忑,又有搭上大太監薛全的激動,心情從沒這麽矛盾過。


    “你罰蘅兒去跪祠堂了?”得知老夫人對秋蘅的處置,永清伯臉色一變。


    老夫人見永清伯臉色不好看,遲疑問:“伯爺嫌處罰輕了?”


    畢竟是姑娘家,倒也不必挨鞭子吧?


    “什麽輕了重了,好端端你罰蘅兒幹什麽?”


    老夫人愣住:“六丫頭不該罰?”


    她背著家裏去告人家韓都指揮使的兒子,給伯府樹敵啊!


    “她為養父討公道,是個好孩子啊。”


    老夫人:?


    伯爺可能中邪了。


    “讓人去祠堂把蘅兒帶出來吧。算了,我讓絳香去。”無視老夫人難以置信的眼神,永清伯強調一句,“以後與蘅兒有關的事,夫人問過我再說。”


    “我現在就有話問。”老夫人深吸一口氣,“伯爺為何對蘅兒如此看重?”


    以前家中五個孫女如何管教,伯爺可從沒插過手,隻到了大事上比如送大丫頭入宮,才會拿主意。


    怎麽到了六丫頭就不一樣了?


    “不是說了,蘅兒投我的眼緣。”永清伯暫時不準備把與秋蘅心照不宣的利益交換說給老夫人聽。


    “夫人隻要明白,我做的一定是為伯府好就夠了。外頭的事複雜著,你婦道人家不懂。”


    “知道了。”


    祠堂外,兩個仆婦正百無聊賴閑聊,就見絳香過來了。


    “絳香姐姐怎麽來了?”對永清伯身邊的大丫鬟,兩個仆婦不敢怠慢,臉上立刻堆了笑。


    “伯爺吩咐我來送六姑娘迴冷香居。”


    兩名仆婦一臉震驚打開了祠堂的門。


    跪著的少女轉過頭來。


    “六姑娘,婢子送您迴房。”絳香客客氣氣把秋蘅扶起。


    “多謝絳香姐姐。”


    從兩位仆婦身邊走過時,秋蘅微微一笑:“今日勞煩兩位媽媽。”


    等二人走了好久,兩個仆婦還迴不過神來。


    “六姑娘進祠堂半日不到就出去了?”


    “還是老伯爺身邊的絳香來接,豈不是說——”


    兩個仆婦對視,開始瘋狂迴憶言語上有沒有冒犯六姑娘的地方。


    還好還好,六姑娘進祠堂後壓根沒搭理她們。


    永清伯身邊大丫鬟絳香親自去祠堂把六姑娘接出來的消息風一般傳遍了伯府。


    四姑娘秋芙聽說後,氣得錘了錘枕頭。


    她就多餘送那包白糖糕。


    閑操心!


    秋蘅這邊迴了住處,韓子恆卻沒能迴家,而是住進了京天府牢房。


    說是牢房,卻收拾得幹幹淨淨,墊子被褥都是新的。


    他的罪名待定,但騎馬撞死人已是事實,暫時收監是躲不了的。


    這時候,幾個年輕人正在探監。


    “子恆,你這怎麽突然吃牢飯了?”


    韓子恆臉色鐵青:“都是去南邊惹得一身騷!”


    前些日子韓子恆隨母去隨雲縣向外祖母拜壽,幾個玩伴是知道的。


    “那永清伯府的小丫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子恆你放心,我找機會給她點顏色瞧瞧。”


    “不用。”韓子恆立刻拒絕,咬著牙道,“至少案子沒落定前不用。等過了這陣子,我要她生不如死!”


    探監離開,其中一名少年難耐好奇:“秋六姑娘長什麽樣啊?難不成長著三隻眼,八個膽兒?”


    如果把京城貴公子分成三六九等,韓子恆可是一等一的。


    另一名年輕人笑道:“那日她從衙門出來,我倒是瞧了一眼,嘖,是個難得的美人兒。”


    “美人兒啊……等子恆讓她生不如死的時候,咱們也湊湊熱鬧去。”


    幾個紈絝哄笑著去了常去的酒樓。


    至於韓子恆能不能從大牢出來,沒有一個人擔心。


    怎麽可能有事呢,子恆的父親可是韓殿帥。


    幾人口中的韓殿帥韓悟,進宮請罪去了。


    “臣教子無方,愧對陛下。”


    靖平帝四十多歲的年紀,身形偏瘦,許是多年沉醉於奇花異石、書畫焚香等事物,乍一看更像是一位雅士。


    他的語氣也是溫雅的:“韓卿這話從何說起?”


    “犬子前些日子隨母出門拜壽,貪玩去山間狩獵,迴來路上身體不適,為了求醫馬速過快撞了人……”


    靖平帝聽著,瞥了一旁的大太監薛全一眼。


    這事他已經聽薛全說過,關鍵處有所不同。


    是縱馬玩樂撞了人,還是事出有因撞了人——


    靖平帝傾向前者。


    “臣出身寒微,有今日全賴陛下恩典。犬子之事定會有禦史彈劾,臣給陛下丟了臉,自請革去殿前都指揮使一職……”


    韓悟說著,開始磕頭,一下一下,結結實實磕在冷硬的金磚上。


    薛全雖與韓悟不和,這種時候卻不會多嘴。


    到了他們這樣的身份,輕易不會直接撕破臉。


    靖平帝看著用力磕頭的臣子,對其沒管教好兒子的那點不滿悄悄散去。


    那韓子恆是韓悟的獨子,當爹的哪有不疼兒子的呢。


    這二十多年來,韓悟行事還是令他滿意的,總不能寒了老臣的心。


    “行了。”靖平帝喊了停,語氣淡淡,說出的話卻讓韓悟心中大喜,“那就盡快拿到大夫的證詞,給人家小姑娘一個交代。”


    薛全聽了這話麵上沒有反應,心中卻歎口氣。


    還是低估了韓悟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不過無妨,他本就沒想著憑這點事就把韓悟拉下馬,能在陛下心中留下痕跡就夠了。


    迴頭薛全把薛寒叫了來。


    “韓子恆的案子,我們就不必插手了。”


    薛寒沉默了片刻問:“是今上的意思嗎?”


    “知道還問?”薛全睇了一眼養子,“我怎麽覺得你對此案過於用心?”


    他養大的孩子他了解,這小子乞兒出身,嚐遍冷暖,從來都是不冷不熱萬事隨意的樣子。


    如今有些反常呢。


    薛全存了疑惑,麵上不露聲色。


    薛寒神色淡淡:“孩兒隻是覺得可惜了。”


    薛全嗤笑:“可惜什麽?我和韓悟多年不睦,不在這一時。好了,你去做自己的事吧。記得把你隨心所欲的性子收一收,別給我惹事。”


    從頭到尾,沒有提那個失去了養父的少女一個字。


    本就是拿來對付韓悟的刀而已,刀如何當然是不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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