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迴聽到陰陽圖的聲音,我沒帶一絲嫌棄,連忙問道,“你怎麽樣了,好起來了?”


    “就像你說的,大道本源是相通的。天地萬物皆生於有,有是生於無。明靈一點化成大道本源萬千,究其根本皆為一也。”陰陽圖頓了一下,“哦,我沒事。”


    陰陽圖冷冰冰的迴答頓時讓我覺得熱臉貼到了冷屁股上,可誰讓他是個病圖呢。我還是耐心地提問道,“似乎是懂了點,可要怎麽用呢?”


    陰陽圖悠悠的聲音再次響起,“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我忍著想懟他的衝動,深唿吸,平複了下差點暴走的心緒。我微笑著關切道,“不急,嗬嗬我不急。那您能告訴我,您剛剛怎麽了麽?”


    問題提出,石沉大海,陰陽圖半天沒了反應。


    我一個人孤獨地在屋頂上靜靜佇立,生怕任何一個動作都會打攪到他即將說話的心情。


    過了許久,陰陽圖仿佛是人生隻若如初見,又開始說道,


    “玄蒼天明,道化陰陽,地轉千迴,生死有常。”


    “停!能說重點麽!”一聽到陰陽圖念的這段咒語,就讓我有些抓狂。想起最初破扇子加在我身上的承負,就讓我感覺渾身不自在。


    陰陽圖頓了頓,還是按照他的節奏念完了咒語,繼續說道,“吾為完整本源而生,於過往的九十九紀,秉承道念,在眾生之中選擇了幾名有緣生靈作為舟楫。在你剛才得到的‘千山訣’上,我感受到了十萬年前的上一世,那座舟楫的氣息。”


    聽懂了陰陽圖心平氣和的闡述,原來這傻圖是不拿之前的幾位前輩還有我當人啊,我怒氣衝衝地打斷了他的話,“喂,幾個意思,我們被道念選中,就活該是你的舟楫了?就不拿我們當人啦?”


    接著,陰陽圖思索了一會,就聽他木木地說出了一段讓我驚掉下巴的話,“嗯,你和上一世的是人族。在我記憶中,好像其他的舟楫都不是人……”


    聽了這話,不由得讓我對這陰陽圖的說話邏輯有了一個新的認識,我豁然開朗地拍拍手,示意他繼續。


    “我記得,我在一座華麗的宮殿中醒來,第一眼看到的生靈是一名長相清秀的人族少年。少年身著青衣,把玩著手中一枚晶瑩剔透的鏡子殘片,純淨的眼中滿是好奇。哦,那時的我就是承載在那片鏡子當中……”


    我聽著陰陽圖徐徐講著他的故事,不由自主地問了句,“什麽鏡子啊?”


    “九大祖器之中,可以掌控時空的溯衍鏡。”陰陽圖平靜地答道。


    “溯衍鏡!傳說中的祖器為什麽會成為殘片啊?”我低頭內視,看著源池中那個黑白二氣混雜的陰陽圖,試圖從他口中得到答案。


    陰陽圖沉默良久,“我記得你師父,那個年輕的人族跟你講述過,千萬年前借九大祖器鎮殺了邪之本體,後來又欲以祖器複生開天神樹。祖器雖強可也是本源下的產物,違背大道法則必然要遭到反噬,沒有什麽可以例外。”


    說到這,我明白了前後始終,拍了下手大悟道,“原來是這樣!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


    化成圖的陰陽圖不再顯現樣貌,我也就看不到他的表情。


    陰陽圖沉默了一會兒,沒理睬我的一驚一乍,繼續說道,“我與那名青衣少年就在那時結緣,後來的他好像被叫做……青元子。那時的青元子資質平平,甚至可以說屬於下乘,他的一生本來也是注定無所成就。


    他有一個師父,視他如己出,無血緣卻如同至親。那位老者叫什麽我記不得了,隻記得無論小青元子惹了什麽禍、搞砸了什麽事,他師父都是慈眉善目地摸摸青元子的頭,刮刮他的小鼻子,然後默默承擔著一切。


    那片溯衍鏡的碎片就是他的師父予他的。他們那時不知道碎片是什麽,更不知道我承載在它上麵。碎片晶瑩剔透略有棱角,用你們人類的話,漂亮的同時又偶爾會散出道則,對於修行大有裨益,於是被當做一件靈物傳給了青元子。


    那青元子算是有些機緣,巧合之下觸動了溯衍鏡的一部分本源之力,看到了未來的一角。


    ……


    那是十幾年後的一天,整個混元山上充滿了祥和的氣息,山頭、棧道上張燈結彩,一座竹林裏的偏殿內外也掛滿了燈籠。


    偏殿正中央坐著一名慈眉善目的老人,笑嗬嗬地看著台下一對即將結成道侶的新人。


    男子身著玄色純衣麵容清秀,純淨的眼神中透露出對眼前人的愛意。就在男子正要去握住新娘的手時,一道黑色驚雷突然在殿外炸開。


    眾人大驚,趕忙跑到殿外。


    隻見當空一排數人,鎧甲如同墨染,均是手持煉鐵長矛,煞氣逼人地俯視著混元山的眾人。


    為首的是一個頭戴墨色獸首盔,肩著暗紅披風的中年修士,雙眼中沒有一絲情感,對著腳下眾人冷冷地說道,‘混元山青元子違規修煉魔功,於上清宮玉宸山血煉數萬靈獸,如此當斬!’。一聲聲尾音迴蕩不絕,就在眾人四顧無措之時,一道黑中透著赤紅的人影帶著怒意,手握一根隱現青芒的長棍,二話不說一步躍起,對著那個中年修士砸了過去。


    ‘大膽!’,身著鎧甲的中年修士一聲震耳欲聾的怒斥,伴著一道粗大的黑色閃電,斬向了從人群中衝出的青元子,緊接著就在空中猛然炸開。他橫起手中的長矛,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上麵蘊含的靈力讓整片空間都出現了尖銳的轟鳴。


    中年修士縱身躍下,冷冽的長矛如同一條黑龍,咆哮著撲了過去。


    人影前,一團血霧“噗”地一聲綻開,就見先前偏殿中的那個老人,兩隻手狠狠鉗住了胸前的長矛,一口鮮血不受控製地噴了出來。他對著中年修士乞求道,‘小徒近期忙於籌備婚事,從未外出,請執法者大人們明察!’


    看著矛尖貫胸的老者,中年修士眉頭微皺,漠然開口,‘我執法者維護山海秩序,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膽敢違背誡訓的生靈,倘若你的弟子當真無罪,尊上大人自然會赦免他。’


    說罷,長矛抽出帶起一道血花,中年執法者派人押起地上奄奄一息的青元子,頭也不迴得離開了。


    殷紅的血從老者的胸中不斷湧出,散了一地,玄色純衣的女子跪在老者麵前無聲地張著嘴,眼淚滾滾滑落。


    老者慈眉善目的臉上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摸了摸女子的頭,逐漸渙散的目光中似乎映出了那道清秀的青衣身影。


    畫麵在此刻定格。


    ……


    青元子從畫麵中醒來,怔怔地看著手中的溯衍鏡碎片,觸電一般地將它丟了出去。可總歸是師父贈送的禮物,猶豫之下,他還是撿迴了它。


    那未來的一角被青元子深深埋在心裏,沒有告訴任何人。


    就這樣過了幾年,資質平平的他喜歡上了一個同門的女孩。女孩及笄之年,出落得如水中的芙蓉,一顰一笑都讓青元子魂牽夢繞。


    可是以青元子的資質根本不可能在天才輩出的中州脫穎而出,於是,他便想通過修煉魔族功法來快速提升自己的修為。他當然知道有的東西是自己不可以觸碰的,盡管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會因為修煉魔功而血煉靈獸,但他清楚,如果未來觸碰了某些底線,溯衍鏡中的那一角未來就會成為現實。


    說是魔族功法,其實僅僅是萬靈觀摩修行留下的一類典籍。


    神族多讓人有冷靜、慈愛的感覺,魔族多給人以霸道、瘋狂的印象,由此,人們對神與魔有了區分,也對典籍的分類有了區別,當然,這並不是全部。


    先天根本不需要修煉,因為他們自身就是本源的一部分。對於萬靈來說,觀想的吐納用以修行,總會有瑕。這就需要借助外物來彌補,比如鮮血中所蘊含的靈性。


    不斷地修行讓青元子漸漸無法壓製魔功帶來的弊端,可他絕不願意去順從那未來那一角。


    念著心中的摯愛,兩相矛盾中,他選擇以師父賜予他的溯衍鏡碎片結束這一切。他覺得若是他不存在,就不會讓敬愛的師父為他以命換命,也不會為情所困、為情所苦。


    就在他的血接觸到碎片的刹那,我定住了他,並告訴他,我可以幫他改變這一切。”


    我迴憶著原來那個沒有人類情感的陰陽圖,沒想到他竟然還會跟人做交易。


    “我還以為你是個規規矩矩,隻為完整大道本源而生的正直……少年呢,沒想到也會使這樣的陰謀詭計啊。”


    說到這裏,陰陽圖竟出現了一絲類似於情緒的波動,沉沉地說道,“我本來也想跟你做交易,隻不過是你自己不願罷了。另外,這並不是什麽詭計,而是公平。我做的一切隻為完整本源,在這個過程中,選擇舟楫,自然也要給予舟楫好處,從而更有利於本源完整。”


    沒想到陰陽圖這番話聽起來還煞有道理,我也沒繼續反駁,問道,“行啊,你說是什麽就是什麽,你最大。然後呢?”


    “青元子接受了我的指引,我賜予他部分溯衍鏡的本源,改變了他的資質,使他在修行過程中暢通無阻。


    他同樣足夠努力,僅用了十年時間就明悟自身之道,半隻腳踏入成念,這在你們人族當中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就這樣他成了整個混元山的驕傲,被譽為三大道宮之首徒。


    那個老人還是那樣慈祥,像一株張開枝丫護佑著後輩的老樹,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弟子一步步茁壯成長。他從來沒有驚訝,為什麽資質平平的徒兒的修為會精進得那麽迅速。每次接受青元子的拜見,他都像之前那樣,準備一碗白粥、幾份菜肴,盡都是青元子小時候最愛吃的。


    青元子同樣是開心地坐在師父旁邊,大口地吃著碗裏快要溢出的飯菜,一天的苦修帶來的疲憊,借著這頓簡單的晚餐一掃而空。


    並非是因修行帶來了饑餓,開山之後靈氣還真,已能完全摒棄凡人那樣的飲食、睡眠,他做的這些隻是想像小時候那樣,單純地在那個慈祥的老人身旁,吃頓飯。


    可是,簡單、美好的生活並沒有這樣一直下去。


    一天,我在溯衍鏡中忽然感受到中州附近憑空出現了一股略有熟悉的氣息,那股氣息透露著陰冷,又像擇巽上空的風難以捉摸。


    琢磨不透其中的怪異,我便讓青元子帶我一道查看。借著溯衍鏡之力,我們在玉宸山附近找到了那股氣息的源頭。


    那個東西長相怪異,人麵豹身而魚尾,並非是中州生息的生靈。察覺到我們發現了他,那東西動作飛快,禦空而行,向著東邊急速遁去。


    我與青元子激發出溯衍鏡的力量,牢牢鎖定了那股氣息,到了天塹峽的時候,那東西竟然不再逃遁,而是轉身麵對我們露出獰笑。


    隻見它身形突然急速擴大,氣勢也逐漸從原本的持術境暴漲,一直到……破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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