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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顧醒三人從望鄉台上跌落而下,墜入眼前忘川河中,一時卻沒能浮出水麵。過了好一會,陳浮生才掙紮著從水底冒出頭來,瞪大眼睛四處查看,卻沒瞧見其餘兩人蹤跡。


    陳浮生隻得猛吸一口氣憋在口中,抬手捏住鼻子又一個猛子紮了下去,但眼前卻是模糊一片,任由他胡亂抓撓,卻是寸縷不見。直到這口氣快要消耗殆盡之際,陳浮生才從忘川水中抬出頭來,眼神有些黯然地四處張望,心也沉入了河底。


    卻不料背後突然探出一隻小手環在了他脖頸之上,冰涼觸感讓陳浮生迴過神來,另一側也隨著冒出咕咚咚的水聲,一個黝黑男子從水中縱身而起,咧嘴展顏卻未發出任何聲響。


    陳浮生此時心中稍定,正欲開口卻見顧醒抬手望向指去,扭頭看來才發現前方河水流淌越發湍急,而身下也覺著如懸千斤重物,要將三人望向拉扯一般。而他們渾身再也沒有半點暖意,那徹骨的冰寒瞬間布滿全身,如被人剝去外衣赤裸於冰天雪地中,不過片刻便會凍殺而亡。


    此時趴在陳浮生背後的童恨竹慢騰騰地爬上了陳浮生的肩膀,而他本就隻有些許血色的嘴唇此時已凍的烏紫,渾身不住顫抖,雙手也在打著哆嗦。而陳浮生的目光卻越過童恨竹望向前方,兩岸山巒如刀砍斧劈般怪石嶙峋,其上卻長滿了暗紫色的小花,花瓣爭相開放,花葉卻生生相錯。


    一陣微風拂過,卷起縷縷幽香灌入此時三人鼻中,竟讓他們更加迷醉。陳浮生連忙抬手抓住童恨竹和顧醒,使勁一掐。兩人不由得“啊”了一聲,臉上都帶著美夢驚醒的嗔怪。


    童恨竹人小鬼大,口無遮攔,“陳家哥哥,你好狠的心啊。我剛才瞧見漫漫一桌子烤雞擺在麵前,還有一群尚未宰殺的活雞正排著對走進烤爐,等著送到我麵前。你這一掐倒好,沒了……”童恨竹說著說著,竟是不由地笑中帶淚,捂住肚子一陣幹嘔起來。


    而顧醒並未說出剛才所見,而是急聲道:“浮生,前方乃是瀑布,若是再不想辦法,我等就要命喪黃泉了。”


    趴在陳浮生肩膀上的童恨竹卻是沒放過任何一個調侃的機會,“我們現在不就在黃泉嗎?”此言一出,氣得顧醒抬手就要“招唿”,卻被陳浮生擋下,“此時不是動手的時候,瞧見那那些曼珠沙華沒,我們朝著兩岸遊動,嚐試著抓住這些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此時已沒有其他辦法,此處除了曼珠沙華外,竟再無任何植物,那山巒之上的鬱鬱蔥蔥,竟是剛才陽光折射產生的錯覺。三人已暫無退路,便拚命朝著左岸劃去,心中唯有一個念頭,那便是求得一線生機。


    可任憑三人如何努力,那湍急的水流隻將他們朝著瀑布方向衝去,而他們劃動的越努力,卻適得其反。就在三人近乎絕望的時候,從瀑布之下有一人撐著一隻竹篙逆流而上,竟絲毫不受此處水流影響。而那下藏在忘川黃沙之中的孤魂,也如見到煞星一般遠遠遁去。


    顧醒連忙朝著那人大聲唿喊,而那撐著竹篙的人卻似未曾聽見一般,隻是自顧自地劃著,慢慢飄向遠方。


    眼看著唯一的機會即將從指尖滑落,陳浮生突然用一種尋常人聞所未聞,也不能明白的語調朝著那撐船人唿道:“來者,往也,逝者,追也。若是見來者而不見,追逝者而不追,再三百年也隻能如此往複,直至消亡!”


    那撐船人腳下的竹筏微微一抖,顧醒並未瞧見他有何動作,卻發現那原本遠去的船頭朝著三人方向徐徐趕來,還是像剛才那般遲緩,卻在瞬息間到了陳浮生身旁。那人並沒有放下手中的竹篙,卻是輕輕一點頭,陳浮生毫不猶豫地攀附住竹筏,爬了上去。


    那撐船人接起陳浮生後,便要再次遠去,陳浮生眼見此人動作,連忙急聲高唿,“俱往昔,汝願吾了!”


    此時顧醒才瞧清楚這撐船人,他披著一件破舊的黑色鬥篷,卻未沾染一滴河水和一縷煙塵,他幹枯的手指像被烈日炙烤多年後終於倒在地上的胡楊,緊緊抓住大地般用力扣住竹篙,生怕他從手指滑走。


    而這件黑色鬥篷之下,是同樣幹枯的身軀。胸膛沒有半點起伏,深邃凹陷的眼窩中,有一雙已蒙上眼瞼的雙眸,正看似無神卻目光灼灼地望著陳浮生。良久的沉默之後,那撐船人才艱難地撕裂他幹涸的嘴唇,像是撕裂那龜裂的大地一般,發出魄羅般的聲響,“當真?”


    這兩字用的是後唐官話,三人入耳皆若悶雷。陳浮生沒有迴答,隻是漠然點頭。而那撐船人饒是不放心,也跟了一句,“憑什麽?”


    陳浮生抖了都衣衫上沾染的忘川水,那些水滴並未落在竹筏上,而是有生命一般朝著兩旁慌忙逃竄。陳浮生做完這一切,雙手攏袖作揖,躬身行禮後挺直了腰杆,朗聲喝道:“天地正道,朗朗乾坤。吾乃落日峰家主陳浮生,今日在此允諾於你,他日得以出此處,必然汝心!”


    那佝僂著背脊的撐船人身軀彎的更加低了,像是再對陳浮生行禮,又像是一直深埋在心中的夙願終有得償所願的一天,有些難以自持。陳浮生沒有理會撐船人的舉動,而是趴下將童恨竹和顧醒拖了上來。


    當童恨竹爬上竹筏後,那撐船人身軀再次一陣,原本空洞的眼眸中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神采。而當顧醒爬上竹筏時,他握住竹篙的雙手竟是開始不自覺地顫抖,嘴唇微顫,像是兩塊頑石在互相頂牛,發出刺耳的聲響。


    最終,他並沒有言語,又恢複如常,隻是繼續撐著竹篙,向著彼岸劃去。顧醒和童恨竹心中已滿是疑惑,但他們卻沒有問出口。顧醒知道,陳浮生若是要講,他即使不問,也會講。若是陳浮生不願道出,縱然將刀架在他脖頸之上,也難以讓他開口。


    這看似遙不可及的距離,不過頃刻間就到。顧醒和童恨竹率先躍下,陳浮生卻沒有立即跟上,而是走到那撐船人身邊,附耳傾聽,臉上的神情也從凝重變成了釋然。


    當他抬頭詫異望去,卻覺竹筏一抖,陳浮生隻得後退跌迴岸上。而那撐船人卻是抬手往上幾把抓去,又慢慢將竹篙放入水中,向著前方滑去。他還有使命要完成,迎來送往,這便是他終其一生的使命。


    顧醒抬手揉了揉眼睛,直到那撐船人消失在忘川盡頭時,他隨口問道:“擺渡人?”


    陳浮生聞言淡淡一笑,“又是從哪本神鬼誌異中瞧來的啊?”說完兩人相視一笑,彼此在心中皆有了答案。


    可這卻難為了童恨竹,小丫頭一蹦三尺三,一臉狐疑地打量著兩人,已是漲紅了臉,“你們有事瞞著我,快說!”


    顧醒抬手拍在她圓乎乎的腦袋上,笑著說道:“小孩子知道太多,小心尿床喲……”


    陳浮生卻是沒有絲毫隱瞞之意,“你可知剛才那位伯伯是何許人?”


    童恨竹將臉撇過,嘟囔著嘴不屑地說道:“不就是忘川擺渡人嗎?有甚稀奇的……”這是小丫頭說完,似乎想到了什麽,突然捂住臉嚶嚶地哭了起來。


    顧醒被這一幕弄的有些哭笑不得,陳浮生卻是在一旁笑著說道:“安啦,安啦,此處並非真正的黃泉,而是須彌幻境。隻是所有存在皆有關聯,物物通神可知否?”


    童恨竹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但啜泣聲卻收斂了許多。陳浮生見小丫頭沒了膽怯,便又繼續說道:“這是陳家的一位故人……”


    “浮生,你怎麽會……”顧醒正欲說下去,陳浮生卻是擺了擺手,將童恨竹抱起,用一種看似古樸,卻格外動聽的腔調唱道:“濁影孤燈映月寒,幾番世外,幾番涼薄。隻道蒿草齊肩過,不知此處埋忠骨。倒懸酒壺掛腳前,夕陽難追,孤月落長河。又是一年漠北祭,獵旗迎罡風,吾心無歸處……”


    顧醒從這寥寥幾句中聽出了無限的感傷和悲愴,不由地想到此時三人的處境,也觸景傷懷地附和道:“染血駝鈴北風搖,鐵戟沉沙無人邀。落日難掩英雄淚,銀槍懸壺振臂囂……”


    陳浮生還在一聲聲地唱著那淒涼的悲曲,聽聞顧醒隨性而作,不由迴望,“啊醒才情,今世罕見,浮生佩服。”


    童恨竹在一旁幫腔道:“可是吟誦的晚唐涼薄詞?”


    顧醒聞言有些不悅,卻是耐著性子問道:“何解?”


    “姥姥曾說過,這些不通文理,不蘊武功的酸腐文人,隻知道用些蹩腳的辭藻強行押韻,來抒發那英雄氣短。對了,還有兒女情長……”童恨竹說完,瞪著大大的眼睛望著兩人,似乎想要得到認同。


    顧醒臉上的愁雲在這一瞬消散,隨即朗聲大笑道:“好一句,酸腐文人啊!是吧,浮生……”


    陳浮生並未接口,卻是點頭笑了起來,當他們再次仰頭望去時,天際的懸日已朝著東方逐漸落下,即將消失在那條深不見底的天際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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