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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顏走後很久,尹玉堂站在原地也不曾動過,一直到尹玉安迴家,瞧見他像個木樁子似的站在那,便過來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吟吟地問道:“你站在這不動,想什麽呢?等弟妹?”


    這段時間尹家上下都知道,江顏的年紀小,又貪玩,常常到快休市的時候才會迴來。


    這會兒尹玉安也沒多想,隻當是在這等著江顏,還在心裏感慨小夫妻兩個感情真不錯。


    結果不曾想,尹玉堂轉眸看過來。


    那雙眼眸裏像是藏著三九嚴冬的寒冽,驚得尹玉安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一怔。


    自從尹玉堂帶著那小姑娘迴來,他已經很少瞧見自家弟弟會露出這樣的神情來,一時半刻的沒能反應過來,連句話都沒能說出來。


    看清是什麽人,尹玉堂的眸光和緩一瞬道:“兄長。”


    “小兩口吵架了?”尹玉安瞧他麵色不好看,也沒多想,就隻是隨口道,“若是惹她不高興,迴頭我教你幾個哄小姑娘的法子。”


    想起什麽來,尹玉安跟上一句:“絕對比秦五郎靠得住。”


    不想,尹玉堂就隻是微微搖頭道:‘並未吵架,二兄費心。“


    見他這幅樣子,尹玉安也不好多問。


    自從伯父去世後,尹玉堂便許久都是這幅模樣,原本還以為是江顏嫁進來後有所改變,不想還是這幅模樣。


    尹玉堂迴到書房,他麵上瞧不出什麽倦色,隻是坐在桌案前,看著桌案上的東西有些發愣。


    台州的證據。


    李仁之曾經說過,江-氏上下野心太重,留不得。


    他若沒記錯的話,這話是前生江顏有孕誕下一子後,李仁之親口所言。


    也確實沒說錯,江-氏為自己的目的甚至不惜手刃越王,江顏殺他,江宛弑君,江家的餘下兩個女兒嫁去權貴家穩定人心,江-氏三個男子掌握軍政商,勾結自己的勢力,即便他與李仁之不死,想要解決江家也極難。


    如今的江家卻不同。


    一切都因為……江顏不同。


    眸光閃動,尹玉堂不知在想什麽,神色極其複雜。


    半晌,房間門被人叩響。


    黃泉的身影出現在門後,她緩緩開口道:“四娘讓轉告郎君一句,請郎君早些休息,她不想瞧見郎君的臉像是齧鐵獸一般。婢子告退。”


    齧鐵獸?尹玉堂一怔,下意識地想找一銅鏡照看,卻正巧鶴見進送文書。


    文書放在手裏半晌也沒看一眼,鶴見正琢磨著是不是有什麽問題,就聽尹玉堂問他一句。


    “我像齧鐵獸?”


    鶴見一怔,飛快地抬頭看一眼尹玉堂,一瞧見他臉下麵那麽大的一片青黑,差點兒沒忍住自己的笑意。


    別說,夫人形容得還挺像的。


    感覺到尹玉堂的死亡凝視,鶴見趕緊搖頭道:“不像。”


    尹玉堂信他的邪。


    “下去休息吧。”尹玉堂將手上的文書一合,起身道,“文書明日再看。”


    鶴見答應一聲,老老實實地退下,心道果然還是夫人說話管用。


    甭管能不能真的休息好,夫人能讓主上真的去休息就是件神奇的事兒。


    臨出門前,鶴見聽見尹玉堂吩咐:“明日,你去宮門口接她。從今日起,你與雲生一人一日,護她周全。”


    鶴見立即答應下來。


    而宮裏,氣氛卻有些凝固。


    江顏的神色像是炸毛的貓兒,她警惕又帶有敵意地看向麵前這個古怪的“天師”,總覺得這人什麽地方有問題。


    尤其是他現在身上的這一身衣裳,和這個年代的穿著著實不像,眼看著更像是個道士。


    隻是破破爛爛,分辨不出來。


    “小友不相信我所言也正常。”天師自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似笑非笑地看向江顏道,“不過我在此地呆的太久,應當會令人生疑。既然如此,我便將貴主想問的,都說一說吧。”


    李燕安受不了他這個性子,恨不得一腳踹上去讓他快點說完。


    天師道:“十數年前,天降異象,我曾經預言說,得江四娘者得天下。也曾經說過,江夫人的一雙兒女都會死在她之前。”


    “還有一句,人死了便不能存在於人世間了嗎?”李燕安趕緊跟上一句,然後催促道,“您就別賣關子了,到底是怎麽迴事兒。”


    江顏掃一眼天師,隨口道:“燕安,你還是別問了。我看這人就是個神棍,一點兒都不靠譜。什麽得我的人能得天下啊,根本就是胡說八道的吧?而且,你看看他這幅不修邊幅的樣子,活脫脫一個野獸派。”


    她的語氣十足輕蔑,一點兒都沒把天師看在眼裏不說,還擺擺手,語氣帶著幾分嫌棄。


    原本還在端著的天師一下就有點暴躁,他差點兒跳起來戳江顏的腦袋,惱羞成怒地道:“小丫頭你胡說八道什麽呢?誰不靠譜了?”


    話音剛落,江顏的眸光微微沉下去,冷笑一聲,揚眉問道:“天師大人會的詞匯挺多啊。”


    天師一怔。


    李燕安根本就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麽,現在更是一臉不解的看向兩人,她問道:“你們在說什麽呢?”


    “沒什麽。”江顏眉眼一彎,一副天然無害的樣子,她頓時就覺得這天師沒什麽了不起,便擺擺手道,“隻是和天師溝通一下感情。什麽靠譜離譜野獸派的,是吧?”


    李燕安什麽都沒聽懂,茫然地看著兩人。


    天師見瞞不住,便也咬牙道:“丫頭,別的你別管,我的占卜從沒出過錯。”


    “反正你裝神弄鬼的挺沒意思的。”江顏微微聳肩,旋即漫不經心地道,“就算是沒錯又能怎麽樣?古書曾說,臥龍鳳雛,得一人可以得天下。那臥龍鳳雛二人,誰成為天下之主了麽?”


    抻個懶腰,江顏不安定的心總算是放下來,她懶洋洋地道:“我又對這江山沒興趣。”


    “你沒興趣,別人不一定沒興趣。”天師冷哼一聲,又端迴先前仙風道骨的樣子,掃過她一眼道,“這話倘若沒人當真,小友便不會被送進尹家,不是麽?”


    皇帝就是因為有所忌憚,所以才將江顏送到尹玉堂的身邊,讓自己的心腹看著。


    但就像是尹玉堂的前生一樣,江顏的心從始至終就不是尹玉堂的,所以最後還是對尹玉堂下手。


    這話總算是李燕安能聽懂的,她便也道:“聽過此言都覺得,有你相助就能得這天下。阿顏,我雖不知此次是誰綁架你,但想來也和這件事情有關。”


    江顏想一想,好像也是。


    雖說江恆並沒對她做什麽,但也的確是想要得到她的支持,包括江恩中也是。


    她抿著唇沒說話。


    李燕安不知想起什麽,突然扯她一下問道:“我告訴你此事不要和任何人說,你沒說吧?”


    江顏搖搖頭。


    雖說今日差點兒與尹玉堂坦白,但到底是還沒說。


    “沒說就好。”李燕安鬆口氣,她鄭重其事地對江顏道,“此事不要讓旁人知道,否則,知道的人會有危險的。”


    能有什麽危險?


    這話就差直接寫在臉上,但是江顏沒問,她就隻是隨口道:“我知道啦,不會和人說的。”


    和尹玉堂說一句應該沒問題。


    “尤其是尹中書,千萬不要說。”李燕安握著她的手,像是看穿她心裏在想什麽一樣,她低聲道,“你就信我一次,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江顏眨眨眸子,還是有些不解,不過她既然已經將話說到這個地步,也就隻能點點頭道:“好。”


    見她答應,李燕安才鬆一口氣,她對江顏道:“那你先去讓宮婢給你找個休息的房間,我與天師交代幾句再去尋你。”


    不做他想,江顏點點頭。


    等人離開宮門口,天師才開口問道:“貴主不想讓她知道預言的另外一句?”


    “不想。”李燕安眸光微微沉下,她聲音也有些發冷道,“這一切本就不應該她來承擔。按照天師的說法,她隻是一個被卷入的局外人而已。”


    完整的預言是,這孩子可能會成為天下之主,得她的人便能得天下,前提是。


    在江四娘死後。


    如今外人就隻當江顏是前塵盡忘,當她是什麽都不記得。


    但是倘若有人知道江四娘已經“死過”一次,怕是會瘋搶。


    旁人不知道尹玉堂是個什麽樣的人,李燕安卻是知道的,她相信,倘若預言成真,尹玉堂說不定會為李家的天下,抹殺掉江顏的存在。


    她信不過尹玉堂。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天師道:“貴主,總有一日她也要知道的,這天下也要知道的。”


    “那我能多瞞一日就多瞞一日,大不了……”李燕安狠狠地一閉眼,再掙紮的時候,眸光中帶著幾分決絕,“讓人將江顏送的遠遠的,離開長安,隱姓埋名。她不想要這天下,那便找個人安安生生地過一輩子。”


    “貴主。”天師長歎一聲,語氣無奈地道,“宿命您是攔不住的。”


    李燕安眯眸道,“就算是攔不住,我也要攔著這宿命。”


    她的江顏不應該承受這些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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