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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過午飯再迴到議事廳,氣氛便有些詭異的沉重。


    江顏無精打采,反倒是能專心地畫紙幣圖樣了。


    圖樣江顏也就能想到那麽幾個,等都畫個七七八八,她也不想在這地方悶著,本想征得尹玉堂的同意去找李仁之,結果人還沒等去呢,李仁之反倒是先找上門來。


    李仁之叫江顏去議事,過來傳話的人是江辰。


    穿的是少見的圓領袍,腰間還沉甸甸地掛著江顏先前繡的魚袋,看上去寶貝得很。


    “江四娘。”江辰端著官腔喊她,麵上卻是藏也藏不住的溫柔笑意,“聖人召你去議事。”


    將桌上的紙張胡亂往懷裏一收,江顏立即迎上去,彎著眉眼笑得愉快。


    “來啦來啦。”


    江顏忙不迭地跑到江辰的身邊,歡喜得像是一隻歸家的雀兒,還端著官腔裝模作樣地對江辰行禮道:“江郎君,我們走吧?”


    分明是客氣又疏離的話,又是繃得嚴肅的口氣,卻因為她的表情而顯得這話有些輕佻。


    軟糯糯的,還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


    江辰抬起手,像是下意識地想要摸摸江顏的腦袋,卻因為這麽多人而硬生生作罷。正要抬腳和江顏走,卻發現尹玉堂一動沒動。


    他神色有些不解,皺眉道:“尹中書?”


    硬要說的話,也不怪江辰沒叫他。


    畢竟就算是任何人過來,肯定也都覺得尹玉堂是李仁之的寵臣,這麽大的事兒自覺就應該過去的。


    獨獨尹玉堂自己不這麽覺得。


    他聽見江辰喊他,才慢吞吞的起身,跟上他們二人的腳步。


    語氣聽不出喜怒哀樂。


    “走吧。”


    尹玉堂其實不難猜到江顏今天晚上要說什麽,肯定是自己不想聽,也不願意聽見的話。


    他想要拒絕,想不聽,想就這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和江顏一直走下去。


    就像是裴行舟說的話。


    時間還那麽長,萬一有一天江顏轉變心意了呢?


    可江顏要說,他隻能答應。


    就算是心裏頭再怎麽難受,他也隻能答應。


    抱著這樣的想法再看這對兄妹倆的毫無芥蒂,他便覺得吃味。


    不高興。


    想將兩人分開。


    “哎,阿顏啊。”江辰走在前頭,感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陰惻惻的,便壓低聲音問道,“妹夫他……是不是不高興了?”


    先前不還好好的麽?


    “你別這麽叫他。你官階不如人家高,家底也不如人家好,萬一人家生氣了呢?你看江恩中都規規矩矩地喊一聲尹中書呢,你能不能學著點兒?”


    江顏這會兒也心煩氣躁,沒心思去安撫江辰的懷疑,就隻是沒好氣地一句懟迴去。


    不想,就是這句話,讓江辰納悶兒極了。


    之前不也是叫妹夫麽,也沒瞧見江顏哪天不高興,今兒這倆人是怎麽了?


    江辰也不好問。


    他領著兩人到李仁之那頭,行個禮就要退下。


    不想被李仁之給喊住了。


    “左右都不是什麽外人,便一並留下吧。”


    屋裏頭還有李燕安和裴縱在,三人看上去是在商量著什麽。


    自從上次用李仁之的名頭躲過江恩中的教訓後,江辰便一直在宮裏任職。雖然算不上是什麽拿得出手叫的出去的身份,但好歹也不算是個遊手好閑的紈絝子弟了。


    “阿顏,有事兒問你。”


    江顏剛把自己畫出來的圖樣給李仁之送上去,就聽裴縱這麽問一句。


    “嗯,你說。”


    江顏神色乖巧,自動自發地往李燕安的身邊坐。


    “你先前說的設想裏麵,可曾想過如何與國外通商?”


    南川用的也是銅錢,如果這邊真的突然都改成了用紙幣的話,那和南川的貿易往來就會變得麻煩。


    隻是短暫地想了片刻,江顏便笑著道,“如果南川不介意的話,阿顏的想法是在南川都城設立一家錢莊。通商的話可以在這個錢莊交易。而且,南川若是有人想要與這邊通商,也可以互相兌換。”


    裴縱若有所思。


    倒是李仁之的指尖敲打著桌麵,微微皺眉道:“阿顏,你可曾想過,即便是皇室家大業大,也絕對不可能在全國上下都設立錢莊?”


    江顏正要張口,卻突然覺得不對勁。


    等會兒,李仁之叫她什麽?


    “這個……可以將權力分發下去,錢莊不一定要是國家設立的,也可以是個人或者有些資本的大戶人家所設立。”江顏忍著自己的毛骨悚然,硬著頭皮和李仁之解釋。


    不是,這情節發展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她在這邊癡心妄想奢望著尹玉堂不是個深櫃和自己談一場甜甜的戀愛,本來李仁之知道應該搞死自己的,現在怎麽迴事兒?


    李仁之居然……不介意?不僅不介意,還和她這麽親近?


    這也太詭異了吧。


    李燕安不知她心裏是如何的心潮澎湃,隻是對此微微搖頭,否決道,“這恐怕不行。若是錢莊什麽人都可以做,難免會出現問題。到時候有人卷著錢走了怎麽辦?”


    “那就讓他們交錢,交保證金。”江顏腦子裏還在上演著一場大戲,所以現在也沒心思和李燕安說什麽,話沒過腦子,直接就出來了。


    “保證金?”


    幾人齊齊不解。


    “就是,讓每個錢莊都交錢,交一部分給國家。這樣就算是他們卷錢跑了,我們需要搭進去的也不多。”


    尹玉堂問了一個非常關鍵性的問題:“保證金,要交多少?”


    這個問題難住江顏了。


    且不說她這些東西都是前生去銀行去多了的常識,就算是她知道當時銀行的匯率,現在她也不知道這裏的物價啊。


    江顏咬著下唇認真思索,好半天才猛地一抬頭:“不知道。”


    一直在關注她的裴縱愣一下,旋即失笑,搖搖頭無奈道:“我還以為你會說出個數字來,居然就這麽承認自己的無知了?”


    “不承認自己的無知才可怕。”江顏也不介意,就隻是對著裴縱笑起來,眨著眼睛道,“我本來就不知道物價多少,要是隨便說個數字的話,你們同意了,那多可怕?我要對人民負責,也要對聖人負責,更要對我自己負責。”


    她說的都是真心話。


    萬一自己隨便說個數字,李仁之真的用了,到時候舉國上下豈不是都要罵她?


    那可不行。


    “可以按照一定的比率來。”


    一直都沒有說話的江辰突然開口,語調不是平日裏的調侃和不正經,反而是緩慢而平靜。


    “按照這個錢莊使用人總的存款數來作為一個總數,按照其中的一部分來收取。這樣既不會耽誤錢莊的經營,也不會因為過高的數額影響錢莊的運行。最重要的是,如果錢莊真的出現什麽變故,可以用這部分錢來臨時救急,然後官府接手。”


    江顏連連點頭,覺得這個辦法真的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不過……


    江顏滿心疑惑,歪著腦袋看向江辰,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忽視了什麽非常非常嚴重的問題。


    是什麽呢?


    還沒等想明白,江辰已經看向她,笑著問道:“阿顏可是這個意思?”


    江顏小雞啄米一樣點頭,極其燦爛地笑起來。


    “我覺得阿兄這個辦法比我想的好多了。”


    幾人顯然是已經討論過一次,輪到江顏這裏的時候,隻剩下一些沒討論出結果的問題。


    江顏乖乖作答,自己答不上來的江辰也會接手,像是知道江顏心裏在想什麽,每個問題都能完美解決。


    等一場討論結束,李燕安看向江辰的目光微微有些變化。


    她的指尖敲在桌案上,揚眉直言:“江三郎……我以為你會更不學無術一點。”


    這話說得很直白,江辰卻並沒惱火,反而是笑笑。


    “總不能……以後也什麽都做不了。”


    這話說的有些莫名其妙,江顏也沒能聽懂,歪頭看著兩人,誰也沒有解釋的意思。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看李仁之,又看看尹玉堂,琢磨著一會兒要是他被留下,自己晚上的事兒還能不能繼續了。


    最好留下,這樣尹玉堂心情好一些,自己晚上坦白也能從寬發落。


    “阿顏。”


    這一聲喊得江顏渾身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


    以往李仁之在她心裏的印象都是個正經人,如今喊她的時候帶著三分慵懶六分調侃還有一分不易察覺的討好,跟扇形統計圖似的。


    “你怎麽一直不說話?可是礙於身份,覺得煩悶?如今沒有外人,你便當成是自家人便是。”


    自家人?


    江顏麵無表情,甚至在心裏罵了兩句狗男人。


    尹玉堂還在這坐著聽著呢,就惦記起來江凝了。


    果然自古皇家空餘恨,沒有幾個皇上能有真感情,更不用說是李仁之後宮還有那麽多的鶯鶯燕燕小嬪妃了。


    呸,狗男人。


    “江顏不敢。”


    她也不知道心裏罵的是替尹玉堂罵的,還是替江凝罵的。


    反正甭管怎麽說,李仁之就不是個好東西!


    “要不是有江侍郎在,我還真有心封你個縣主郡主的。”李仁之正事兒說完,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話起家常來,“阿娘也喜歡你,燕安也喜歡你。燕安,你說,給個什麽封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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