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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世界要存在,所以要有規則。


    人類要生存,所以要遵守規則。


    什麽是規則?


    眼中所見一切,皆是規則。


    比如人要住在背風的地方,


    比如人被殺就會死,


    比如人禁不住火燒,


    比如人溺水會被淹死。


    又比如太陽東升西落,


    水流永遠是自上而下。


    這些都是規則。


    人們生存在這規則之中,早已習慣成自然。


    卻從未有人嚐試逾越。


    不,或許絕大多數的人,無法意識到“規則”的存在。


    或許有人畢生扛著苦楚嚐試窺視,卻仍不見其形。


    也或許有人就站在規則之前,最終仍未敢踏出那一步。


    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人曾嚐試著在不見規則的情況下打破規則。


    於是他被戴上了枷鎖。


    ......


    “我應該怎麽做?”少年又一次問道。


    “我不知道。”沙彌說。


    “你不知道?”


    “是的。”


    “那你與我說什麽打破規則?害得我興奮好久,浪費我的憤怒!”


    “覺得世事無常嗎?”


    小孩點頭。


    “覺得自己很悲哀?”


    小孩搖頭。


    “你的父母死去了,你很悲傷。”


    小孩又點頭。


    “但是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偶然事件的。”


    小孩表情突然嚴肅起來,目光閃爍。


    “這是規則,我與你說的每一句話,與你交流的每一個眼神,甚至唿吸的每一口空氣都是注定的,它有且隻會有一種結果。其他的,都隻能叫做可能性。”


    “但這些可能性在所謂規則中,是不存在的,隻是我們覺得這種可能性應該存在,所以它才會存在。”


    “那是規則本身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加飽滿,所製造的假象。”


    沙彌把小孩拉到那塊被他們搭地歪歪扭扭的石碑前,本來上麵該寫著的“蟬林”二字早就變成了細碎而混亂的紅點。


    “我答應過它,要讓它長出手腳,讓它開口說話。”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那歪歪扭扭的石頭,又看了看沙彌:“可它不是許願石麽?怎麽自己還會有願望?”


    “我什麽時候說過它是許願石了?”


    “你昨天說的!”


    “我說的一直都是‘它不是許願石’好不好?”


    “你你你......!”小孩漲紅了臉,語無倫次了。


    “我我我!”沙彌學著小孩的樣子,很欠揍。


    “哼!”


    “哼!”


    “......”


    “等等,石頭也會說話?”小孩猛然驚醒。


    “當然會!”


    “不可能,石頭怎麽可能說話!”


    “那是你沒見識過。”


    “你定是又騙我!”


    “嘁,愛信就信不信拉倒。”


    “不信!”


    “那算了。”沙彌小心翼翼地靠著已經該被稱為石頭堆的石碑。


    現在的石碑,恐怕一陣風大了都能......


    “唿——”


    “嘩啦——”


    倒了......


    “啊——作孽啊!”沙彌懊惱地摸著光頭,不過表情似乎並沒有很嚴肅,還笑著。


    小孩在一旁看了,不屑說道:“就這,還長出手腳來?”


    沙彌笑了笑:“我很幸運,規則現在正在變得薄弱。”


    “什麽?”


    “但凡它再強些,我都走不出這裏,就算走出這裏,我也不能活著迴來。”


    他指了指身前仍在流血的恐怖傷口。


    “這傷口......”


    “和人打架,打輸了,不過沒關係,我已經答應它他要殺死他。”


    “答應?誰會願意被殺死?”


    “總有人願意的,他們萬古以來都麵對著自己的恐懼,總會累的。”


    “可誰又會沒有恐懼呢?”


    “我沒有,你以後也不會有。”


    “你忘了你自己在夢裏被人追了八百條街,褲子都濕了嗎?”


    “那是夢裏!夢裏!”沙彌覺得麵子上掛不太住,嗬斥道。


    “嘁。”小孩不屑。


    “想一想,當你麵對著你家的大火時,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小孩眼睛一動,沒有說話,卻悄悄蜷縮了下膝蓋。


    “若在這個時候,我對你說,我可以試試進去救你母親出來,你又是什麽樣的心情?”


    小孩轉過頭,看著沙彌。


    “懂了麽?”


    “略懂。”


    “對,人人都有好奇的東西,可若好奇之外包裹了一張恐懼的皮囊,便沒有人敢亂動一步,就算一直被恐懼,也不會去嚐試窺探,這時候,他們需要的,是一個可以代替他去迎擊恐懼的人,是一個可以代替他去實現好奇的人。”


    小孩若有所思,卻不知在想什麽。


    “規則這個東西,一般人一生難見,二般人見了難碰,三般人能碰不敢。”


    “我是這四般人,不看卻要碰一碰。”


    小孩隻覺心髒狠狠跳動一下,胸膛中的血液都熱了些,但又看見那沙彌吊兒郎當的樣子,一下涼了半截。


    “你別碰歪了。”


    “不會,準得很!”


    “萬一是規則讓你覺得自己很準,實際上你卻並不是很準呢?”


    沙彌一愣,眼珠子轉了半天,看著小孩嘟囔道:“你這小子,還有點靈性啊!”


    “隻是有這個可能性啊。”小孩說。


    “當然,一切皆有可能,但對於我脖子上突然出現的枷鎖,還有這化作一堆碎石的石碑,總要有個合理的解釋。”


    “......”


    “它想阻我,後來或許是想想覺得還是長出手腳的誘惑力大些,於是他便放我過去,後來它就被轟成了碎片。”


    “後來我去問一個人,什麽是規則,他卻隻給了我一劍,喏。”沙彌指著胸前的猙獰傷口,“真的很疼,但好歹已經習慣了。”


    小孩認真地看了看那道傷口,似乎變得感同身受了起來,道:“其實我更想知道你是怎麽流血好幾個月不死的。”


    “我應該死,對麽?”


    “當然。”


    沙彌笑而不語。


    小孩與他對視,然後突然明白了。


    “這是規則,你已經......”


    “是的,它給我套上了枷鎖,卻仍然不能封鎖我所有的力量,總有一天它再也不能限製我,我將像打破一張紙一般將它打穿!”


    小孩呆愣著,心髒狂跳。


    不知虛無中何處生出的豪氣,他笑了起來,好像一個常年被鎖在不見天日的地窖中的惡人,重見了陽光。


    “但也或許,我會被殺死。”


    小孩的笑容微微僵住。


    “我說了,一定要殺死他,現在,我隻想殺死他,隻要可以殺死他,就證明了我已經徹底打碎了規則。”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麽?”


    小孩搖頭。


    “這意味著那人已經足可以與這世界上的規則所比肩。”


    “可是你說了,他害怕規則,不敢觸碰。”小孩問。


    “是的,但並不代表他弱,他恐懼的也並不是這世界的規則,而是恐懼這規則之後更高的東西。”無性說。


    “更......高?”


    “力量總是無窮的,規則之上,當然還會有規則。”


    “可......”小孩再說不出什麽話來,像是被堵住了嘴。


    “害怕了嗎?”


    小孩低下眼,看著腳下的碎石。


    “為什麽要有這麽深遠的東西?”


    “深遠麽?你說螞蟻是不是也會覺得人類很深遠?樹上的小鬆鼠會不會覺得山的盡頭就是世界的盡頭,山頂的樹就是世界的頂點?那從沒挪動過的老樹,是不是也會覺得世界就是它眼見的那般大小?”


    小孩抬起頭來,看著前方。


    極目處,是那人間的煙火,虛幻而縹緲。


    “還挺有意思的。”小孩笑著說。


    “你也想去規則之外看看麽?”


    小孩點點頭:“起碼要比所有人看得深遠!”


    “想得還挺不錯,可惜你辦不到。”


    “為什麽?”


    “因為有我。”沙彌仰著臉。


    “可我隻要踩在你的光頭上,就比你看得遠了。”小孩說。


    無性若有所思,表情糾結:“難道......你也是個哲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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