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ac和警察署的車隨著黑色幻影一同離開了機場,原本望風而來的媒體記者們悻悻收迴鏡頭和話筒,準備暫時先收工。


    然而其中一個記者忽然接到電話,興奮喊道:“黎太太還在機場裏!”


    一唿百應,準備收工的記者們又興致勃勃地衝進了機場。


    黎雅博被帶走後,方嚀繞了下機場,打算從另一處客運大樓離開,她全程低調,始終低著頭,兩條纖長小腿下的平底鞋靜聲走得飛快,隻有兩位保鏢在身旁跟隨。


    然而機場太大,大到她還沒能離開,便被追奔而來的記者們攔住。


    縱使有兩個高大保鏢保護著,柔弱的女人仍然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快要戳進她眼裏的鏡頭和閃光燈逼得她不得不閉眼。


    沒有了黎雅博在身邊應付這些記者,嘈雜而尖銳的一個個問題鑽進她耳朵裏,簡直快要刺穿她的耳膜。


    對於眼前這個女人,比起黎雅博被警察署帶走調查的事實,他們顯然對今早報道裏這兩人的桃色八卦更感興趣。


    “黎太太,報道上說昨天晚上維港的那場世紀煙花,是你繼子黎雅博先生為你特意從內地買來了一千多萬的煙花,用來討你歡心的,請問是不是真的啊?”


    “黎太太,報道上那張你和黎雅博先生在酒店房間接吻的照片是真的嗎?”


    “黎太太,黎一明先生去世才三年,你就跟自己的繼子搞上床,請問你這麽做有沒有想過你的亡夫啊?”


    “黎太太……”


    “黎太太……”


    這些記者們,一向敢問敢寫,也敢報道,有關於今天早上的周刊報道,他們完全不避諱,直接就將報道上那些不堪入耳的文字問出了口。


    方嚀沉默著一言不發,就在她咬唇、幾欲要對這些記者爆發時,從外麵又烏泱泱湧進來十幾個黑裝保鏢,強勢將記者從方嚀身邊拉開。


    於是在不知情機場路人的駐足圍觀中,在一群保鏢的維護下,方嚀終於順利走出機場。


    一輛醒目的銀色勞斯萊斯銀刺正停在路口等她。


    上車後,這輛銀刺將她帶到了沈氏隸屬的皇家酒店停車場。


    保鏢護送著她來到酒店頂樓的套房。


    將她安全帶到後,保鏢衝她和套房裏的人分別鞠了一躬,轉身離開,鎖上房門。


    “用腳指頭想也應該知道今天會有多少記者圍攻你們,真以為你們是私奔,連個保鏢都舍不得多帶幾個在身邊嗎?”


    拄著拐杖的白發老人從套房燈光下走出,朝方嚀諷刺開口。


    方嚀平靜道:“黎雅博很警惕,如果我無緣無故提出要多帶保鏢,他肯定會懷疑機場有什麽在等著他。”


    黎柏華笑了。


    “懷疑?黎雅博要是真的舍得懷疑你,也不會蠢到昨天晚上當著全港城人的麵放煙花了。”


    黎柏華深意地看了眼方嚀。


    “自古梟雄敗美人,更何況是你這樣的美人,就連他老竇(爸)都拒絕不了你,他黎雅博當然也隻有對你俯首稱臣的命,你說對嗎?”


    說著,黎柏華又作勢稱讚道:“你們酒店的那張接吻照,真是好精彩,說真的,要不是那張照片,我都想象不到,我這個眼裏隻有錢和權勢的侄孫,竟然也有這麽風流多情的一麵,方小姐,你的本事真大。”


    方嚀沒有說話。


    那些記者尖銳而不堪的問話仿佛還曆曆在耳。


    之前她常擔驚受怕,害怕自己和黎雅博之間的事被暴露在陽光下,並為此遭到全社會的譴責和謾罵。


    而現在,她親手把自己和黎雅博送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


    要扳倒黎雅博,她不可能全身而退,最快準狠的辦法就是把自己一同獻祭給社會民眾,成為他們茶餘飯後的笑料。


    “哦,我差點忘了還有雅學,我原本想安排老陳帶他先去國外避避風頭,結果他現在說什麽都不肯出國,非要留下來陪你,說等事情結束以後,再和你一起出國。”


    說到這裏,黎柏華真的忍不住鼓起了掌。


    他怎麽也想不到,沈司渝出局,如今他扳倒黎雅博的最有力的盟友之一,竟然是眼前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年輕女人。


    他也想不到這個女人看起來懦弱、膽怯,除了一張漂亮的臉蛋以外,看上去沒有絲毫能力能和男人抗衡,竟然能有這樣破釜沉舟的勇氣。


    竟然能有這麽大的魅力,能讓黎氏父子三個,都為她所癡迷。


    風流多情的黎一明、虛偽冷血的黎雅博,甚至還有年少衝動的黎雅學。


    他攪不動的渾水,她攪動了;他扳不倒的父子三人,她扳動了。


    邊鼓掌,黎柏華邊感歎道:“父子三個都在你的石榴裙下啊,方小姐,我真的很佩服你,那些費盡心思嫁入豪門的女明星,要是見了你,都得叫你一聲師父。”


    鼓掌聲讓方嚀同樣覺得刺耳,但她和黎柏華的合作還沒有結束。


    “該做的我都做了。”方嚀語氣平靜,漂亮的臉上沒有絲毫波動,“現在你也該拿出你的誠意了,別耍花招,你應該清楚如果沒有我幫你,你根本不可能把黎雅博送進警局。”


    黎柏華笑道:“放心,你這麽有本事,我哪裏還敢對你耍什麽花招,你賣給我的股份,我一分都不會少於市場價折成美金給你,另外醫生我也給你找好了,隨時等你躺上手術台。”


    說罷,黎柏華瞥了眼方嚀的肚子。


    她穿得寬鬆,鞋也是平底鞋,那群自詡眼睛比百萬鏡頭還敏銳的媒體記者,居然沒從中推斷出她懷孕了。


    看來這一代記者的水平也不怎麽樣。


    “不過我有點好奇,現在黎雅博知道你肚子的是他的種嗎?他臨時決定不做親子鑒定,害我幫你準備的那份假親子鑒定都沒能用上,他難道真以為你懷的是雅學的孩子?”


    方嚀搖頭,不想深究這個問題。


    “無論他現在認為這孩子是誰的,都不重要了。”


    反正這孩子即將告別這個世界。


    “怎麽不重要?”黎柏華一笑,眼底流露出興奮的神色,“如果他覺得這是雅學的孩子,孩子沒有了,他又怎麽會難過呢?”


    黎柏華對方嚀說:“方小姐,我想你親口告訴黎雅博,他就是這個這孩子的親生父親,我也要他親眼看著,他心愛的女人,親手殺了他的親生孩子。”


    等到那時候,黎雅博臉上的神色,一定相當精彩。


    -


    有關於黎氏的兩則醜聞在媒體的推波助瀾下,足足占了整整兩周的周刊頭條版麵。


    這兩周中,甚至連某知名港星離婚、天王婚內出軌的八卦沒能打得過這兩則來自頂級豪門的驚天醜聞,港星和天王的報道硬生生被擠到了副版麵上。


    各大主流經濟周刊和狗仔雜誌平時最愛討論的這位年僅三十三歲的現任澳城首富,英俊多金、氣度不凡,但凡出現在鏡頭前,必是文質彬彬、溫和有禮的姿態,而就是這位黎氏掌權人,如今同時身陷兩則醜聞漩渦中心,一件是有關經濟詐騙犯罪以及幾宗股東跳樓自殺案,另一件則是更為人津津樂道的、他和自己那位豪門繼母的桃色不倫秘事。


    豪門老爸過世,繼子和繼母偷情,無論放在哪個年代,都是絕對爆炸級別的桃色新聞。


    因掌權人的醜聞,有關黎氏的股價在港股上一時間陷入極致低迷,不但散戶在拋售,就連不少股東都在拋售。


    黎柏華的這招破釜沉舟是對的。黎雅博最大的靠山是黎氏,而他個人最大的廣告招牌就是他這副精英紳士的皮囊,想要對他造成打擊,就得先利用民眾輿論往他身上潑髒水。


    即使黎氏的股價因此短暫地陷入低迷也沒關係,黎氏百年基業,一個掌權人倒了,還有下一個掌權人接任。


    他之前就是太畏手畏腳,怕對黎氏造成影響,才會被黎雅博一直牽著鼻子走。


    蟄伏三年,計劃三年,終於可以在此刻,利用方嚀,利用他和方嚀之間的不倫,徹底撕開黎雅博的真麵目。


    一個虛偽、陰險、冷血,視道德和倫理為無物的斯文禽獸。


    但事情遠遠沒有他所設想的那麽順利,這三年,黎柏華在蟄伏,同樣的,這三年,黎雅博也在發展。


    他在黎氏的地位太穩固,如果他真的倒台了,那將會因此牽扯出一大批人,所有黎氏正在跟進的項目、大部分關聯企業的負責人、甚至於某些政|府高層,甚至兩座城市,都將受到牽連。


    在配合調查的四十八小時後,黎雅博安穩無恙地走出了icac的辦公室大樓。


    又過了兩周,賄賂案仍然在調查當中,icac並沒有放棄對黎雅博的監視,彼時黎雅博又再次因為股東跳樓案和詐騙案被叫到了警務處問話。


    警務處大樓下此時圍滿了記者。黑色幻影不緊不慢地撥開人群在大樓門口處停穩。


    保鏢從副駕快步下來,為後座的男人打開車門。


    黎雅博從車上下來。


    英俊挺拔的男人出現在媒體鏡頭前,為了對警務處表示尊重,他今日穿得極為低調,一絲不苟,一身黑色西裝、黑色領帶,身上沒有絲毫裝飾,就連西服袖扣都是不易察覺的啞黑色。


    渾身上下唯一能在陽光下反光的,就隻有他鼻梁上那副擋住了深邃眉眼的銀色鏡框。


    沒有迴答記者連環炮似的問題,男人直接邁進警務處大樓。


    而他的身後則跟著如同圓桌騎士一般守護他的律師團,他今天之所以還帶了這麽多律師,是因為被通知,今天被叫到警務處問話的,不僅隻有他。


    還有黎氏的好幾位股東,他曾經手下最得力的陳律師,以及陳律師的好叔叔,跟隨了他父親多年、深受他父親喜愛和信任的陳管家。


    做生意的人,就要學會平靜接受這種落差,上一秒的盟友,下一秒的敵人,上一秒的親人,下一秒的仇人。


    他也曾背叛過朋友和親人,天道輪迴,惡人做多了,報應總會到來,所以現在輪到自己被背叛,黎雅博並不覺得有什麽可傷心的。


    在看到陳律師和陳管家時,他甚至能夠和善地衝他們微笑。


    兩個姓陳的男人卻似乎無顏看他,同時低下了頭。


    他並不介意,收迴目光。


    目光卻在一瞬間定住。


    定在了詢問室的不遠處,正被一個警員帶過來的女人身上。


    幾周未見,她看起來似乎沒什麽變化。沒化妝,臉色蒼白,隻有嘴上欲蓋彌彰的唇膏,淡淡映襯出她不多的血色。


    她大概是這幾周也沒睡過一個好覺。


    即使在此前已經猜到、已經想到、已經預料到,可還是在看到這個人的那一刻,他那副冷靜高傲的模樣,終於稍有傾塌。


    看著麵前的女人,其實很多問題都不必問,因為問也顯得多餘,然而黎雅博還是問了。


    他不但問了,還挑了一個最愚蠢的問題問。


    黎雅博用自己那雙死海般平靜的深藍色眼睛看著她,嗓音卻微微顫抖,他苦笑一聲,問她:“你…是來為我作證的,還是來為他們作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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