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嚀立刻抗拒地皺起了眉。


    “請別開這種玩笑。”


    沈司渝哈哈笑起來。


    “我可沒有在開玩笑,男人有需求,為什麽我們女人不可以有?”


    “更何況黎伯父已經去世那麽久了……”


    沈司渝刻意停頓了一下。


    “難道你真的沒有在某個晚上,想過這種事嗎?”


    方嚀神色一滯。


    沈司渝觀察著,可惜她並不會讀心。


    而方嚀也不是幾年前那個一眼就能看穿的單純灰姑娘了。


    她如今也學會了上流的從容和喜怒不形於色。


    和方嚀一起迴到拍賣會現場難免惹人關注,於是沈司渝先走一步。


    迴到拍賣會,今日的壓台拍品是一尊來自清乾隆年間的粉彩鏤空轉心瓶,預估拍價4.6億港幣,好幾位名頭響當當的藏家都是奔著這個來的。


    沈司渝對這種古董不感興趣,坐迴到自己的位置上,她下意識去找某個人的身影。


    男人身邊有個位置是空的,另一邊則坐著他的弟弟。


    忽然一個響指打在自己麵前,是堂哥沈司岸。


    堂哥抽抽嘴角。


    “別看了,又想被記者拍到你對人家難以忘情,然後被全港城的人笑話?”


    “笑我能讓他們漲工資嗎?”


    沈司渝無所謂的地聳聳肩。


    接著,她注意到方嚀迴來了。


    目不斜視的男人稍稍側頭。


    等方嚀坐下,男人嘴角上帶著笑意,微低下頭,跟她交談。


    其實是很正常的交流,況且他對誰都習慣露出這樣溫和的神色。


    或許是黎柏華的話給她造成了一定的心理暗示,又或許她的疑慮從來就沒有打消過。


    沈司渝覺得刺眼。


    她甚至覺得這兩人坐在一起的模樣,意外的契合。


    她了解arthur,他的溫和都是假象,他其實看不上任何出身貧微的人。


    正如此,他當初才會答應和自己交往。


    當初在學校時,很多人都以為是黎雅博追求的她,因為也隻有她這樣家室美貌都不輸的大小姐才能得到他的青睞。黎雅博沒否認,他一貫不在意這個。可隻有沈司渝自己知道,當初她開出了多麽豐厚的條件,才叫這個男人點頭。


    她出身沈氏,沈氏是港城鼎鼎有名的豪門。


    學校裏不是沒有對他獻媚的女孩子,但他的拒絕向來體麵。


    所有人都羨慕沈司渝,有這樣一個專情又優秀的完美男友。


    黎雅博不是不食人間煙火,倘若一個女人站在他麵前,他最先考慮的是這個女人能為他帶來多少利益。


    黎伯父再婚前,黎雅博曾有一次因為股票的事被召迴國,也就那一次,他被傳出了和一個風韻女星的緋聞。


    當時媒體都在調侃說黎氏大少陷入了熟女陷阱。


    沈司渝聽到消息,忍不住找他試探。


    她知道自己的情人從來沒斷過,沒有立場管,但她不信黎雅博會跟一個女星搞在一起。


    果然,黎雅博在電話裏跟她解釋,那個女星是他爹地的情人。


    那天黎一明因為黎雅博在股市上的好成績,決定把集團海外的部分項目交給他試水,所以那天黎雅博心情好,還喝了酒。


    沈司渝打電話來試探,他也不生氣,甚至還跟她聊了起來。


    “聽說她當初去選港姐是為了替她家人還債。”


    沈司渝有些陰陽怪氣地說:“怎麽,你爹地喜歡有孝心的女人,你也喜歡?”


    低徐的嗓音裏帶著散漫的笑,溫溫柔柔的語氣,話卻不屑鄙薄到極點。


    “我點可能睇上嗰種窮鬼?”


    沈司渝一時語塞。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這個善於偽裝的男人骨子裏對下層階級最直白的惡意。


    也令她著迷萬分。


    如今她和黎雅博已經分手這麽久,可還是忍不住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她對感情越是表現出漫不經心的態度,內心深處就越是對他不甘。


    她愛他。


    沈司渝收迴目光,強迫自己不去看他。


    反正今晚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拍賣會依舊進行著,新的藏品被呈上。


    一隻帝王綠級別的高冰種圓條翡翠鐲,起拍價1500萬港幣。


    堂哥舉牌。


    然而這隻手鐲顯然不是隻有堂哥看上了,兩三個藏家接連出價。


    其中叫價的就有黎雅博。


    黎雅博是這兩年才開始涉足珠寶收藏,他父親生前就喜歡,大眾都認為他是子承父業,繼承了父親的愛好。


    因為沈司渝的關係,堂哥以為黎雅博是故意抬價,在手鐲過3500萬的時候停下了。


    拍賣並沒有結束,男人舉牌的動作從容,壓根不在乎是哪幾個人在跟他叫價。


    一錘落音,屏幕上的價格最終停留在hkd39,700,000。


    今年拍賣行兩季翡翠珠寶的拍賣表現較之往年都稍顯不足,總體平平,這隻手鐲的價格,成交價已位列該季珠寶專場翡翠拍品第一。


    之後壓台的清乾隆花瓶,最終成交價3.7億港幣,至此,冗長的拍賣會終於圓滿落幕。


    ……


    沈司渝等很久了。


    其實她何嚐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有多下三濫,但她要的就是下三濫。


    即使聰明如黎雅博,也絕不會料到會有人這麽大膽子,在名流齊聚的拍賣會對他下藥。


    他料不到,其他人更不可能料到。


    其實宴會上人這麽多,推杯換盞之間,她當然可以找到機會。


    更何況這裏是港城,是她的主場。


    黎雅博不忌憚她,總要給她的家族麵子。


    就算黎雅博到時候把警務處長給找來,也未必能對她怎麽樣。


    但她就是要找方嚀幫這個忙。


    她要知道,如果是方嚀,那他黎雅博會是什麽反應。


    如果事後他真要報警抓人,方嚀這個依附他的繼母,他要還是不要。


    思慮之間,方嚀已經穿過人群,來到她麵前。


    沈司渝咬著酒杯問她:“喝了嗎?”


    “喝了,他說有點頭暈,就留在房間休息了。”


    沈司渝微微握緊了酒杯。


    真是出乎意料的順利。


    看來黎雅博對方嚀是真的一點防備都沒有。


    她很快迴神,對方嚀笑:“多謝了,剩下的交給我吧。”


    方嚀點點頭。


    “……那我,就先走了。”


    沈司渝攔住她。


    “走什麽?我跟arthur玩我們的,又沒有礙著你什麽,況且你提前離場,不覺得很像畏罪潛逃嗎?到時候arthur追究起來……”


    “我不走他難道就不會追究我了嗎?”


    方嚀反問,然後直視著沈司渝:“沈小姐,我信你才冒這麽大的險幫你,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當然,做生意要講誠信。”


    說著,沈司渝從旁邊的長桌上拿起一杯香檳,遞給方嚀。


    方嚀沒有拒絕。


    沈司渝欣賞著方嚀仰起頭時那露出的白皙長頸,臉上笑意加深。


    “味道如何?”沈司渝問,“這杯酒是特調的,加了點特別的香料進去,嚐得出來嗎?”


    方嚀搖頭,如實說:“我不懂酒。”


    “如果是arthur就能嚐出來,他喜歡品酒,這是他在英國常喝的瑪姆香檳。”


    方嚀愣了一下。


    沈司渝沒有發現她的微表情,將自己的酒杯和她的輕輕碰撞。


    “haveagoodnight。”


    方嚀說:“這句話應該是我對你說。”


    沈司渝換了種說法:“那就祝我們都有一個goodnight。”


    -


    沈司渝離開了。


    方嚀握著手中已經空掉的酒杯,看著她離開。


    就在幾十分鍾前,黎雅博還是清醒的。


    拍賣會一結束,他便把她叫到了展覽中心設施酒店的單獨套間,然後問她,拍賣會上的那隻手鐲還喜歡嗎。


    他將她抱在腿上,把玩著她手上的舊手鐲,輕聲細語的,像是在邀功。


    方嚀說喜歡,但是價格是不是過高了點。


    他笑笑,耐心地解釋:“翡翠是不可再生資源,曆經上億萬年,在極端的地質條件下才能形成,很有投資價值。”


    “鑽石是資本家的騙局,錢和股票,還有地皮,也許都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變得一文不值。”


    他溫聲說:“bb,我希望你可以明,我送畀你嘅嘢,永遠係最好嘅。(我送你的東西,永遠是最好的)”


    這樣的話,如果不是他說出口的,想必她會沉醉。


    黎一明去世後,留給她的那些,反正已經盡數被他拿走。


    如今他送給她的這些,是真心贈予,還是借花獻佛,她不想深究,也不想去揣摩他。


    揣摩他幹什麽,反正除了在床上,他們也不會、也不該有什麽心靈上的交流。


    方嚀輕聲說謝謝,借著這句謝,順理成章對他敬酒。


    男人沒有拒絕,抿唇細品味道後,問她這是瑪姆香檳嗎。


    這幾年,她慢慢地補上了很多隻有上流才會有那個閑心去鑽研的愛好和知識,唯獨酒,她實在不喜,也就沒有深刻地去學習關於酒的品種。


    看著她迷茫的眼神,黎雅博沒有再繼續問。


    “大概是年份的問題吧。”


    接著他笑著讓她多學點酒知識,畢竟懂酒的話,這在社交場上是個好話題。


    ……


    這酒不太對勁。


    但頭已經開始暈了。


    方嚀想她也必須得去休息一下。


    頭暈的時候,腳上的高跟鞋在這時候仿佛成了鉛球,沒走兩步,迎麵撞上人,她低著頭說了句抱歉。


    熟悉的聲音響起,帶著一聲低嘖。


    “你這是喝了多少。”


    方嚀微怔,抬起頭來。


    這場拍賣會本就是黎雅博為了在外界麵前營造兄弟和睦的假象而帶黎雅學來的,黎雅學本身對拍賣也不是很有興趣,拍賣會一結束,他就離開了。


    方嚀表情複雜。


    “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沒走,去外麵的廣場走了走。”


    “那你、怎麽又進來了?”


    “沈司渝打電話跟我說你喝多了。”


    “……”


    沈司渝的goodnight,原來是這個意思。


    方嚀的胸口開始起伏得明顯。


    黎雅學問:“跟著你的保鏢呢?”


    她和黎雅博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保鏢向來都是避嫌的。


    但這次不同的是,保鏢是她主動打發走的。


    方嚀咬唇,腳已經有些站不住了。


    在身體即將歪倒時,黎雅學及時扶住了她。


    她立刻像觸電一般推開他:“別碰我!”


    表情稱得上是兇狠又抗拒,讓黎雅學一時愣住了。


    愣過之後,黎雅學皺起眉,語氣也冷了下來。


    “你就這麽討厭我碰你?”


    方嚀不知道該怎麽說,也說不出口,她沒解釋,撇下黎雅學就走。


    好不容易混開人群,走到會廳門口,人已經出來了,守在門口的服務生見她表情和走路狀態不太對,方嚀也正要對服務生求助,卻忽然被一股力道從身後攔腰抱了起來。


    那雙手臂結實而有力,一下子卸去了方嚀最後的力氣。


    看著眼前臉色不太好的年輕男人,服務生問:“先生,這位小姐是怎麽了?”


    黎雅學:“喝多了。”


    -


    方嚀明白得太晚,沈司渝已經來到了展覽中心內黎氏所包下的酒店套間。


    黎雅博的貼身保鏢不在,正好給了她的保鏢機會。


    沈司渝沒試過藥,黎雅博畢竟是男人,她當然不會蠢到獨自來,至少在這之前,她得先用別的方法困住他。


    她抱胸站在一邊,興奮而新奇地看著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被她的保鏢綁死在大床上,以一種獵物的姿態。


    見慣了男人身為捕獵者在社交場上的冷靜和優雅,他對任何人任何事那副從容不迫、唾手可得的模樣,如今卻成了她的囚徒。


    這種將高位者壓在身下的滿足感,光是看著,就已經讓她興奮到掩不住嘴邊笑意。


    額發都已經被汗水沾濕,順著他的下頜線滴在了鎖骨上,浸透了襯衫,麵色也已經呈現出不自然的緋紅,藥物影響下,筆挺西褲下的挺拔,終於讓她體會到了他斯文外表下的原始獸性,他的長相本就英俊高貴,如今有了這種脆弱的狼狽,更讓她心頭發癢。


    不過稍微可惜的是,即使是在這種狀況下,黎雅博仍舊沒有失態。


    他抿著唇,竭力克製的平靜麵色下,望著沈司渝的那雙藍黑色的眼睛一點點變得陰鷙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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