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走到門口,掀開了一簾深灰色的掛布進入家中,將門簾當作門是飛蛾城很多三等民的選擇,他們用不起木質門,隻能以這種方式遮擋屋內。


    光的家有十餘平方大小,左右兩側的石壁上分別點著兩根蠟燭,不大的空間被照的溫暖明亮。


    屋子中央擺放著石桌石凳和一些日常用品,靠近門的牆角,父親的工具整齊的堆在那裏。


    飛蛾城內的石匠大體上分為粗匠和細匠,粗匠主要的工作是把山上的石頭采切成大小長短不一的原料石,細匠一般是收到原料石後,或磨或雕,最終成為精美的產品或是藝術品。


    光的父親最初是一名粗匠,隨著手藝的精進慢慢轉行到細匠,由於細心踏實一絲不苟的性格,做出來的工藝品深受買家的好評,牆角的工具也由最初的大錘鋼釺等變成了更加精致的手錘墨鬥一類。


    在大門對過的牆壁邊緣地上,鋪著以草為底以布為麵大小不一的兩張床,小床是光睡覺的地方。


    此時的大床上,一名披頭散發神經兮兮的女人坐在上麵,背靠著牆壁,整個身體蜷縮成一團,嘴裏塞滿了自己的頭發,不停地小聲叨咕著什麽。


    “媽,”光蹲到了那女人身邊輕喚著,將她嘴中的頭發拿出來輕輕擦拭幹,如同自言自語般。“我今天見到了神使大人,他確實是一個智者,可是他並沒有恢複我探索者的身份,還見到了胖子,他還是那樣大大咧咧...”


    “孩子,我的孩子!”女人的表情恢複正常模樣,眼神逐漸有了焦點,帶有汙漬的手撫摸光的臉龐。


    “他們有沒有把你當成自己人?這些年你遭了太多罪了,迴來就好,迴來就好,答應媽媽再也不走了好不好?”女人哭著,緊緊將光抱在懷中。


    雖然已經這樣過了好多年,可光還是感到內心的一陣酸楚。


    光知道,在自己還未出生時,爸爸媽媽就已經生下了一個男孩兒。由於七城嚴格控製新生人口,並據此發布了一項法案,法案規定平民女性生育年齡隻能在十九和二十二歲之間,並且隻可以生一個孩子。若有違反者定會遭到最嚴重的懲罰,她們的家庭以及未出世的孩子都會被剝奪一半的每日時間。


    可光的媽媽當初懷上哥哥時隻有十七歲,其他女人意外懷孕都會選擇讓教會的修女出麵幫忙打掉這個孩子,光的父親當時也勸她這麽做,畢竟三等民被削掉一半時間,一生都毀了。


    可光媽媽不同意,她舍不得這個血親骨肉,光爸爸沒有辦法,隻能聯合幾家鄰裏保守秘密,偷偷將這個男孩撫養長大。男孩兒五歲那年,悲劇的事發生了,光的媽媽又懷上了光,並被教會知情,這種情況下,在生產之際,通常都會由修女幫忙接生並將孩子的生辰記錄在案。這樣的話,修女到時候一定會發現光的媽媽並不是第一次生產,男孩的事情也會因此敗露,並影響周圍一眾知情的鄰裏。


    光的媽媽萬念俱灰,每一天都提心吊膽地活著,生怕哪天家裏進來一群人把男孩兒搶走,慢慢地,她見不得生人,整日把自己關在陰暗的石屋中,精神接近崩潰邊緣。


    光爸爸見此情況異常心痛,卻一點辦法都沒有,眼見生產期就要臨近,矮木隊長想出了一個辦法,提議將男孩兒送到''荒蕪之地''的邊緣,那裏坐落著許多野人部落,說不定哪個部落就願意收養男孩兒,雖說成長環境比不上飛蛾城,以後也很難有再次見麵的機會,但最起碼,男孩兒可以活下去。


    在光爸爸和矮木隊長的苦心勸說下,光媽媽終於同意。矮木隊長在隨後的一次野外任務中,偷偷將男孩兒帶出城,交給了一個和他關係不錯的野人部落首領。


    光很快就出生了,媽媽也由於光的降臨慢慢恢複到正常,可心中始終都給撫養在野外的男孩兒留了一個位置,在光年幼有限的記憶中,其中一幕就是母親在黑暗中獨自流淚的場景。


    在時間規律的流逝中,光成長到了五歲,這一年的一天,矮木隊長迴城後帶來了一個噩耗。


    當時野外出現一股由各城在戰場上丟盔棄甲的逃兵組成的新興勢力,他們自稱時間掠奪者,在野外興風作浪,蠻橫搶奪別人的時間。他們的主要戰場,便是分布在''荒蕪之地''邊緣防禦偏弱的野人部落,而且所用的手段極其殘忍,先是用豬蹄子等可以吸引怪物的食物,將大批怪物引到野人部落的四周,再解決掉野人的守衛,讓怪物悄無聲息地進入野人部落,等到意識過來的野人和怪物的戰鬥接近尾聲時,他們再如幽靈般出現解決掉雙方殘餘,將他們的時間據為己有。


    在已經遇害的野人部落中,光的哥哥被送去的那個部落就是其中之一。光的母親很快便被這一消息擊潰,為了緩解心中的自責與愧疚,她開始無意識的將光當成了他的哥哥,變得瘋瘋癲癲,再也無法正常交流。


    在哥哥五歲那年,光媽媽失去了兒子,而在光五歲那年,他失去了媽媽。


    “好的媽媽,”光內心的酸楚沒有表現到臉上,“我不走,我陪著您。”


    在光的懷中,媽媽漸漸睡著了。


    石屋的布簾再一次被掀開,父親抱著一個裝著滿滿湯汁的鐵盆輕手輕腳走了進來。


    “來吃吧,”父親吸了吸鼻子輕聲喚道。


    “媽媽呢?”光同樣輕聲。


    “剛剛吃了幾片黑麵包,不打緊,讓她就這樣睡到沉眠吧。”


    光聽後,將懷中發出輕微鼾聲的媽媽放在床墊上,讓她以盡量舒服的姿勢躺下,免得第二天醒來時身上酸痛。


    光看了眼右手腕的腕帶下,還有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他剛走到石桌旁,一陣熟悉到令人有些反胃的蘑菇味傳了過來。


    “爸爸,你不吃嗎?”光見父親隻端來了一副碗筷。


    “我還有點活沒做完。”父親道。


    父親說著便掀開布簾走到門外,不過他並沒有坐到平常幹活的地方,先是到附近酒館,花了半個小時的紅色時間買了一壺酒,然後沿著這條石路走到盡頭,在一處矮屋麵前停下,那是矮木隊長的家。


    “你小子啊,你也走了,我這心裏還真挺空落落的。”父親發出一聲歎息,坐到石屋邊,後背頂著冰冷的石壁,他將壺中的酒灑在地上少許,然後才送入自己喉嚨中。


    “我早就和你說過,等你死了,沒準兒連墳都沒有。”


    父親笑著再次將酒灑在地上,然後灌進喉嚨,在夜色的映襯下,孤獨的像座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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