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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元帝狹長的眸子眯起,若隱若現的精光閃於眼底,他凝視著眼前這個看起來不卑不亢的禁宮侍衛統領,想到的是宮中無風不起浪的種種流言。


    且不說錦嬪到底是有沒有察覺到他的心思,可景元帝知道,他自己是已經對納蘭城起了殺心的。


    自古男人,向來視女人為自己的獨屬品,是容不得任何外男覬覦!更何況,他是一國之君。


    “準奏!”


    片刻之後,景元帝薄唇吐出這兩個字,抬手將佛珠扔給了他,納蘭城叩頭接著,在這一刻,他知道自己的後半生,很可能會再也見不著燦爛的太陽之光,可他心中無悔。


    “皇上,臣定當甘腦塗地,一定會將娘娘救出來。”


    咬牙沉聲,他掌心裏握緊著兩顆佛珠,一如德妃之前預料的那般,使了手段,將德妃身邊的三清誘了出來。


    景元帝轉身迴宮,距離錦嬪失蹤,到由怡安殿一無所獲,景元帝的耐心基本已經喪失殆盡。


    得了帝王之令,納蘭城立即著手部署,寒秋緊緊跟在他身後,幾次欲言又止,納蘭城告訴他,“什麽都不用說。假如這次我還能活著出宮,以後也就不會再迴來了。假若我不能活著出去,告訴我的女人,讓她生下我的孩子。”


    慕秋是跟了他的,如今肚子裏已經是有了他的骨血。即便他再怎麽怨恨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可他忘不了自己的生命,也是納蘭明珠所賜。


    “另外,再告訴納蘭老爺,他的兒子沒本事為娘報仇,這輩子,也擔不起這做為男人的責任了。我的孩子如果能夠平平安安的生下來,不管是男是女,都讓他好好養著,以做慰籍。”


    這一句句話,聽起來似是告別,更不如說是遺言。寒秋心裏一顫,咬牙道,“納蘭大人,事情還沒到最後一步,不要胡思亂想……”


    怎麽可能,這年紀輕輕的大好時光,竟就如此短暫了?


    納蘭城搖頭,笑,“放心,我的事,我是知道的。”


    抬手,在他肩上輕輕的拍了拍,納蘭城抬步邁進了德妃娘娘居住的怡安殿。


    皇帝的默許,看起來是對他的信任,其實,卻是將他往萬丈深淵推進的最後一步。


    這一步,不管他是贏是輸,都必死無疑。


    皇帝的後宮,皇帝的女人,膽敢冒犯,不敬,那便是抄家滅族的殺頭之罪。


    “大人……”


    寒秋上前一步,嘶啞的喊了最後一聲,納蘭城擺擺手,頭也不迴的走了進去。身後,怡安殿宮門緩緩合上,院子裏的太監宮女都移步而出,橫眉立目的擋下了他。


    “臣,納蘭城,深夜叨擾娘娘,還請恕罪。”


    清朗風月之聲,自這眼下寒冬的雪夜中飛出,納蘭城麵對德妃之威,不畏不懼。


    三清已被誘了出去,寒秋接手即刻審訊,等得皇帝接到結果,是說那串佛珠,是被娘娘吩咐扔了的,到底最後是誰撿到了手,她根本無所知曉。


    屈指叩了叩案桌,景元帝起身,“著暗衛盯緊了怡安殿。梁士,你帶上護衛,跟朕走!”


    沉戾的鐵衣,在這寒雪如瑩的冬夜中,片刻不停,又飛揚而出。


    寧安宮,皇後已經多日不曾服用那據說是可以“治瘋症”的藥,反而這身體更比平日裏好了許多。


    自從皇帝上次到來,又親口吩咐讓人好好打掃了整個寧安宮之後,這裏的宮人太監便再也沒有人敢怠慢。


    “娘娘,天色已經很晚了,娘娘要休息嗎?”


    貼身的小宮女顫顫巍巍上前勸著,她們命運不濟,是被調來這裏伺候瘋後的。可她卻知道,皇後―――不瘋。


    “你是嫌棄本宮沒有了昔日風光,不能東山再起了嗎?這麽點苦都受不得,本宮要你還有何用?”


    眸光裏倏然凝了煞氣,武皇後抬手將桌案的藥盅掃落下地,“啪”的一聲脆響,小宮女嚇得臉色慘白,“撲通”跪地道,“娘娘饒命,奴婢不敢。”


    磕頭如倒蒜,她真的嚇得厲害。


    娘娘的手段,她以前縱然知道,可也隻是道聽途說,可眼下……她根本不敢心有二意。


    “既然不敢,就給本宮滾出去吧!留著也是礙眼。”


    唇角冷冷的抿起,武皇後素色的衣袖揮起,將小宮女趕了出去。


    宮外落雪晶瑩,殿內地龍燒著,溫暖如春,即便是穿著單薄的錦衣也不覺得冷。可是,這心中的寒,卻比天下任何冰刀,都要更加鋒利。


    恨是一種毒,可以致人瘋,致人死。


    武皇後不瘋,她隻是恨,恨不得讓這大曆王朝的所有人,都為她的父親去陪葬。


    “娘娘,皇上來了……”


    門口進了人,輕聲的與她稟報,武皇後心裏的恨意被打散,她眸光閃了閃,片刻又冷,竟是一言不發轉身迴去,一把拉了被子重又躺在床上睡了。


    門口的太監進退維艱,若是擱在以前,他以為皇後是瘋了,也不會怕,可現在……所有寧安宮的人都知道,皇後並不瘋。


    瘋的……是那碗天天灌下的藥。


    後背,驟然打個寒戰,這一刻,隻覺得脖子發涼,渾身發冷。


    “妍兒,你睡了嗎?”


    景元帝踏步進去,看一眼門口的太監,太監早已雙膝跪地,身子顫顫發抖,景元帝擦身而過,行至床前。


    這一次來,倒是房裏幹淨得很了,再沒有昔日裏那些帶著酸味的味道,整個人都清爽了許多。


    側了身體坐在床邊,景元帝抬手,將合眼假寐的女人,輕輕的點了點,“妍兒,朕知道你沒睡的。你心裏怨朕,朕是知道的。可朕與皇後也是多年的結發夫妻,朕又怎能不心疼你?妍兒,你睜開眼,與朕好好的說說話,好不好?”


    指尖輕輕滑落,將她額邊的碎發拔在一帝,景元帝這一次的態度,柔軟得不可思議。


    武皇後纖細而微彎的睫毛,忍不住便輕輕顫了顫,有晶瑩的淚意從眼角而下,便聽耳邊皇帝輕輕的歎一聲,抬手將淚意抹去,終是軟道:“妍兒,所有一切,都是朕對不起你。你醒來,跟朕說說話,朕……想你了。”


    如果說皇帝的絕情是一種絕命的毒,那麽皇帝的深情更是一種讓人明知是懸崖,卻還要趕著去跳的義無反顧。


    “皇上……”


    武皇後終於睜開了眼,眼裏有著淚意,有著涼意,還有著一些說不出,道不出的愛情交織的複雜情感,“皇上,既是皇上心裏還有月妍,為何卻要讓人下那樣的毒手?”


    她沒有瘋,沒有瘋!


    可她卻硬是瘋瘋顛顛身不由己的被人當成真瘋子,折磨了許久!


    “妍兒,都是朕的錯,朕隻是一時氣極,才會讓人對你那樣……事後,朕也很後悔的”


    伸手握了他,年輕的帝王親自彎了腰身,將她從床上扶著坐起,武皇後一切都順從的由著他,愛恨難辯的眸光,也漸漸變得發暖。再看皇帝滿身的夜色,風雪交加,更是便心軟了些,歎口氣道,“罷了,過去的事,月妍也終有不對……我父親的事情,臣妾也知道怨不得皇上。”


    這天下曆朝曆代的皇帝,無論是哪一個,都絕不會容得下那樣敢去膽大包天到謀朝篡位的權臣!


    景元帝,自然更是。


    以他的手段與智慧,武國公便是再怎樣籌謀得麵麵俱到,最後的結果,也依然逃不過一個失敗的結局。


    “妍兒,你明白朕就好。可不管怎麽說,都是朕傷了你的……妍兒,我們以後好好的好日子,好嗎?”


    溫和的聲音透著暖意,景元帝伸手她半擁入懷,武皇後隨著他的力道,輕輕的靠過去,眸光閃在眼底,倒映著皇帝的一身鐵衣,越發顯得冷徹。


    唇角抬起來,她輕輕的嗯了一聲,軟軟的道,“皇上隻要不怪臣妾……臣妾自然便全聽皇上的。”


    隻要皇上想,武皇後一切都可以配合,遷就。


    人都是蠢的,永遠不會事先去考慮,隻等吃了大虧,得了大教訓時,才會能夠永遠的將那一場恥辱,深深的烙印在心底。


    而這一夜,皇帝沒有離開,寧安宮的燈,也亮了整整一夜。


    梁總管在殿門外守著,一直猜不到皇上到底要做什麽?


    錦嬪娘娘依然沒有下落,皇上怎麽能夠放得下心?


    “梁公公,納蘭大人有了線索了……”


    匆匆的侍衛來報,梁總管一喜,急忙問,“可有救迴娘娘?”


    侍衛道,“還無。納蘭大人隻是讓屬下來報,娘娘平安無事,很快便可救出。”


    “好!那你趕緊迴去,我這就馬上稟報皇上去!”


    看看夜裏的天邊,更加變得如墨一般的漆黑,梁總管知道,這是黎明前的黑暗了。


    當下顧不得多想,立時轉身迴去,將納蘭城送來的消息,馬上稟了皇上,景元帝急急起身,還不忘吩咐皇後,“朕有急事先離開,等迴頭再來看你。”


    話落,也顧不得武皇後到底有沒有聽在耳裏,他已然身影如風一般,疾步出了寧安宮。


    武皇後定定目送著他的背影,卻猛然一個用力,抓起身後的軟枕,用力的扔了出去,尖聲怒吼,“將那個濺人,給本後帶上來!”


    不再是本宮,是本後!


    獨一無二的,本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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