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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在大魏軍陣的最中心處,我與肖白一同觀察著護城河畔的情形。


    我所在的這個位置與費真宋秘兩隊人馬相隔甚遠,因此不太能聽清他們之間的對話。


    好在肖白目力奇佳,聽覺又異於常人,這才將雙方對話一五一十地轉述於我。


    在念出宋秘有關城中百姓那番說辭後,肖白頓時冷冷一笑,譏諷道:


    “那宋秘實在可笑,還說什麽軍民一心,同仇敵愾,豈不見我們一路行來,有多少流民曝屍荒野,真是虛偽至極。”


    我對他這番話也感慨頗多,隨即輕歎一聲,失落道:


    “這亂世中的人命原本就比豬狗還要卑賤,莫說是他們蜀軍為了堅壁清野對待百姓百般殘忍,即便是換作大魏,軍情緊急之下恐怕也很難迴護周全。哎,也不知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盡頭。肖兄你看,費將軍迴來了,看來他最終還是沒能勸降成功,接下來恐怕一場血戰是在所難免了。”


    肖白卻對我這番話不置可否,他雖說極少上戰場,但也見慣了江湖中的腥風血雨,因此在內心深處並不把人命看得很重,也絕不會似我這般多愁善感。


    之所以會對宋秘如此鄙夷,隻是不喜他的虛偽做派罷了。


    隻見他冷哼一聲,淡然提醒道:


    “哼,我隻不過是看不慣那人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罷了。許參讚,我奉勸你一句,常言道慈不掌兵,如若你將來想要獨當一麵,最好盡快拋去這種天真的想法,免得日後橫生禍端。”


    肖白言語時將“許參讚”三個字咬得極重,讓我頗有些不大自在。


    盡管在相處的這些日子裏,我反複讓他稱唿我的表字,但肖白似乎是刻意想與我保持一定距離,嘴上說著答應,實際對話時卻每每以官位相稱,不過這總要比費真那般的自來熟讓我覺著更真實一些,因此一來二去我也不再強求。


    此時被他這麽一番訓誡,我頓覺著有些窘迫,於是輕咳一聲扯開了話題。


    “肖兄此前經常上戰場麽?怎得絲毫不緊張呢?”


    肖白搖了搖頭,反問道:


    “你不也不緊張麽?”


    被他這麽一說,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心態已經悄然起了變化。


    說來也奇怪,前幾日在得知自己即將上戰場之時,我腦海中充斥著先生對沙場征戰的種種描述,那些由殘肢斷骸、頭顱鮮血所組成的慘烈畫麵反複出現在我眼前,以至於大軍行軍途中,接連許多天我都沒能睡上個整覺,整個人一直都處於萎靡不振的狀態之中。


    但當我此時真正站在了陳倉城下,親身體會到了兩軍對壘的肅殺氛圍,反倒是沒有先前那麽的緊張了,甚至還有心思和肖白對話。


    就連我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何會這樣。


    或許是四周大魏將士雄壯的軍威給了我充足底氣,或許是一路之上內心已經做足了準備,又或許,我與那費真一般,骨子裏就不是一個正常的人。


    我搖了搖頭,提醒自己不要去多想這個問題。


    畢竟在戰場之上能夠淡定自若終究不是壞事。


    費真這時已經帶著輕隨返迴了軍陣,他臉上依舊掛著自信的笑容,似乎對此次無功而返並不覺著有多麽挫敗。


    隻見費真領著馬來到我近前,朗聲對我說道:


    “許參讚,本將軍這下可算隨了你心意了?你也不必失落,兩軍尚未交鋒呢,對方豈能僅憑三言兩語就繳械投敵呀?接下來你隻管安心呆在此處旁觀,也好讓你見識見識我大魏將士的威風!”


    說罷,費真陡然神情一肅,又衝一旁的傳令兵高聲喊道:


    “來人,傳我的命令,大軍攻城!!!”


    “咚咚咚咚咚!”


    隨著他話音剛落,幾名傳令兵迅速策馬而去,在大軍之中反複傳達起主將的命令來,刹那間,號角聲、軍鼓聲又一次猛然大作。


    不過多時,百餘名士卒推動著兩架高大無比的木質井欄,緩緩向遠處的護城河畔移動,那井欄之上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弓弩手,他們手中的強弓硬弩蓄勢待發,隻待進入射程後便要開始對城牆上的守軍展開射擊。


    在軍陣後方,又有數十輛投石車被工兵迅速組裝了起來,一塊塊事先澆灌上火油的醜陋巨岩安靜地躺在投石車下墜的鐵質漏鬥之上,待到一聲令下,便要向厚重的城牆發起挑戰!


    “放!”


    隨著伍長一聲令下,近千餘名士兵分別開始拉拽起投石車的繩索,巨岩也被一同點燃。


    當繩索被拉至緊繃後,士兵們同時猛然鬆開雙手。


    刹那間隻聽得一陣巨響,數十道璀璨流光劃過了天際,一顆顆燃燒的巨石,如同天外隕鐵一般,向那麵巍峨的城牆激射而去。


    與此同時,兩座井欄也被推至了預設地點,銳利的箭雨頓時傾瀉而出,化作滿天銀光,一並撒向了城頭上的蜀國守軍。


    “砰砰砰砰砰!”


    數十枚巨石轉瞬即至,狠狠砸在了城牆之上,頓時激起了一陣煙塵。


    城頭上的守軍原本在盾牌的掩護下正與井欄之上的魏軍弓弩手對射,猛然間被這巨石撞擊城牆所產生的巨大衝擊力一震,頓時是身形搖晃,守備不及,隨即就被箭雨趁虛而入射殺了一片。


    一時之間蜀軍哀嚎聲四起,亂作一團。


    我遠遠看著城牆上混亂不堪的蜀國守軍,心中頓時打消了此前對費真的錯誤認知。


    原來那投石車所發出的巨石不但是為了摧毀城牆,更是能夠有效壓製城頭弓箭手的反擊,為井欄之上的弓弩手創造有利的攻擊環境。


    此等對攻城器械的運用把控,堪稱是精妙絕倫。


    單看這一手,便知費真對攻城之道是有過研究的,根本不是他人口中隻會率軍衝殺的莽夫硬漢。


    念及此處,我轉頭望向費真,卻見他此刻神情似乎並不輕鬆,反而略微顯得有些驚訝。


    “有意思,看來這宋秘果然不是庸才。”


    我觀眼下的戰場形勢,似乎我軍已然穩穩站住了上風,便有些好奇費真為何會說出這番話來,


    “將軍何出此言?這宋秘難道有什麽過人之處麽?”


    費真並不直接迴答,反而將手指指向了城牆的一處。


    “你看那裏。”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在煙塵之中,有一塊巨石從城牆表麵緩緩滑落,在巨石撞擊之處,非但沒有想象中的分崩離析,反而隻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凹陷,簡直可以說是完好無損!


    我頓時有些驚訝,要知道大魏的投石車是經過匠人反複改良的,其所能承載的巨石重量也是其他幾國所不能比的,因此威力十分驚人,尋常城牆即便能阻擋下來也至少要脫一層皮,怎麽都不至於會如此輕鬆吧。


    “這,為何會這樣?”


    費真冷笑一聲,淡然道:


    “你仔細再看,這陳倉城的城牆有何不同之處?”


    “嗯......雖說厚重,但也沒什麽異常之處,不過好像確實比一般的城牆看起來光潔一些......莫非!?”


    我看了良久,始終不能察覺有何端倪。


    突然,我留意到陽光照射向城牆後,反射出了幾道刺目光彩來,心中頓時有了答案。


    費真見我有所明悟,便點頭笑道:


    “是了,這幾日天氣寒冷,一旦在城牆外澆下水來,很快便會結上冰。如此反複幾次,那冰麵便會成為城牆外的另一層屏障,因此投石車才不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費真話音剛落,蜀國守軍已經從方才的混亂中緩過神來,他們見城牆依舊堅不可摧,頓時信心大漲,隨即重新整頓了人馬,與井欄之上的魏國弓弩手再次對射。


    那井欄雖說巨大無比,但能夠容納的兵力始終是有限的,因此很快蜀軍弓弩手就占據了上風。


    魏軍霎時間被壓製得不敢還擊,隻得借助井欄掩護躲了起來。


    見我軍須臾之間又落了下風,費真也不慌亂,依然有條不紊地下達著命令:


    “投石車不要停下,給我繼續發射,傳令下去,下一輪齊射時攻城隊出發!”


    “諾!”


    過了片刻,又有一陣火光從軍陣後方射出,與此同時,一支五千餘人的步兵方陣趁勢而出,借著投石車的掩護,快速奔向了護城河旁。


    行至河畔,千餘名手持大盾的步兵頂在最前方,就地結出盾牆,防禦著來自城牆之上的弩箭,後續之人則將雲梯平放,在兩岸搭起了一條條狹窄的梯橋。


    隨後又有百餘名身著輕甲背負方盾的斥候開始迅速從雲梯上爬過。


    城上守軍早早發現了這一情況,霎時間弓弦迸發之聲不斷,箭如雨下。


    可惜那些犀利地箭矢卻絲毫拿斥候背後的方盾沒有辦法,金鐵交加之下隻迸射出一團團細微火花。


    斥候們動作不停,很快便來到河對岸,最終割斷了吊橋的繩索。


    “砰”


    吊橋轟然倒下,河對岸的攻城隊隨即從橋上魚貫而過,開始對城門發起攻擊。


    這整個過程一氣嗬成,前後隻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這條原本死死阻擋著魏軍通過的護城深河,就這麽輕易地被解決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一幕,心中震撼之情無以複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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