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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禮監下轄禦馬司”在設立之初隻不過是掌管皇城內部馬匹用度的小衙門。


    與浣衣局、衣帽局一樣,都是旁人不太在意的底層機構。


    可到了大魏武威三十一年的今天,這個機構卻出人意料地成為了宮中地位僅次於司禮監的存在。


    甚至單從令人敬畏的程度來講,禦馬司可能還要超過它的上級衙門幾分。


    之所以會造成這種局麵的主要原因是,禦馬司不知從何時起被皇帝授予了監查百官的權力,其權力之大以至於可以繞開諸如大理寺、刑部等司法機構,直接將有關人犯拘押定罪。


    可以說除了對皇帝一人負責外,其餘人等一概不論。


    也許在一般人會問,將如此重要的權力交給一群太監是否過於草率了?但其實熟讀曆史的人都不難發現,曆朝曆代類似於禦馬司這樣的機構並不在少數。


    要知道,自古以來如何處理君臣關係一直都是為君者的重要課題之一。


    皇帝要治理國家,單靠自已一人顯然是不成的,必須將權力進行合理的分配,而分配的主要對象則必然是文武百官。


    若是分配得當,那自然是君臣和睦,共治天下的局麵,可一旦分配過當,保不齊就會出生出幾個如司馬懿這般的權臣來,有關這一點,自己本人就是篡位者的魏帝劉裕自然是深有體會。


    因此像他這般稍有作為的皇帝都會想方設法地扶植起另一個勢力來製衡百官,以保證自己的政權能夠傳至萬世。


    既然要扶植勢力,那麽當然要盡可能選擇那些親近的、忠心的人,如此一來符合條件的就隻剩下兩類人,外戚和宦官。


    原本選擇這兩類人中的任何一方都沒太大的問題,純粹隻看皇帝的個人偏好,但隨著王莽、楊堅之流篡政的外戚頻繁出現,足以證明外戚是絕對靠不住的。


    因此唯有徹底斷了子孫根,無家可歸,隻能依附於皇權的宦官,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禦馬司便是這天然抉擇後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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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喲,趙爺?您老怎麽來啦?不知您老大駕光臨,小的有失遠迎,還請趙爺千萬不要見怪啊!”


    禦馬司昭獄內,數名神情肅穆的披甲武士簇擁著一個身著大紅色錦袍的年輕宦官緩緩從一段布滿血漬的階梯上拾級而下,原本在正在值房內和手下閑聊的刑班頭看見此人的到來後,連忙滿臉讒笑地向前迎了上去。


    這位被刑班頭稱唿為“趙爺”的年輕宦官名為趙權,他不是別人,正是司禮監大太監曹玉祥的幹兒子——小全子。


    他入宮前本名喚作趙全,因此入宮後才被取了個小全子的昵稱,不過隨著他在宮內的地位越來越高,能稱唿他這個昵稱的人已經屈指可數了,而他自已呢,也不太喜歡這個稱唿,索性就將名字改為了趙權。


    趙權衝刑班頭微微點頭示意,隨手又將一錠銀子不動聲色地塞入了刑班頭手中,開口笑道:


    “刑兄弟見外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氣,咱家是來提審昨日押解來的兩名要犯的。”


    刑班頭隻覺得手中一涼,立馬反應了過來,連連鞠躬行禮,越發地恭敬道:


    “小的這就去把人犯提出來。”


    “不必了,咱家親自到牢房去審,你頭前帶路便是。”


    “是是,趙爺稍候,待小的先去取來牢房鑰匙。”


    見趙權如此吩咐,刑班頭立馬迴到值房內去取鑰匙。


    過了片刻,刑班頭帶著兩名獄卒再一次從值房內走了出來,手中拿著一大串鑰匙,走到趙權麵前恭聲道:


    “趙爺,這邊請。”


    說罷,他便帶著一行人向昭獄的最深處走去。


    禦馬監昭獄,在大魏民間可謂是惡名昭著。


    對尋常百姓而言,這個名字本身就象征著地獄般的嚴酷環境,極其殘忍又花樣百出的刑罰,以及永無止境的絕望。


    因此坊間常有“入天牢九死一生,入昭獄十死無生”的說法。


    盡管昭獄隻負責關押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市井草民甚至連進去送死的資格都不配擁有。


    但他們對昭獄的種種無端猜想,卻意外地符合實情。


    關於這一點,經常出入昭獄的趙權就完全可以替他們作證。


    趙權在刑班頭的帶領下,此時正穿過一片大大小小的刑房。


    隨著他們一行人的不斷深入,四周開始不斷傳來陣陣淒厲至極的哀嚎聲與嗚咽聲。


    刺鼻的血腥味與排泄物的臭味交織一處,令人作嘔。


    那些尚未來得及收拾的幹淨的各色刑具之上更是殘留著幾幅斷肢,此時正斷斷續續地向下滴落著鮮血與濃水,說不出的詭異與惡心。


    很難想象,一個正常人長期身處於這樣的環境下,究竟如何才能保持理智。


    果不其然,待趙權一行人來到昭獄最深處關押著重刑犯的死牢時,原本那些痛苦不堪的嚎叫已然不複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無數幾近癲狂的笑聲。


    那些狀如惡鬼的死囚看見趙權出現後,立馬興奮了起來,紛紛將自己那一張張早已不成人型的猙獰臉孔死死地抵在了木欄縫隙中。


    口中更是嘲諷不止:


    “小太監,長得細皮嫩肉的,進來陪爺玩玩啊。”


    “殺千刀的閹奴,有種的放老子出來,哈哈,對了,老子差點忘了,閹人哪裏來的種呢?”


    不得不承認,趙權的心理素質確實遠非常人可比。


    麵對這些汙言穢語,他非但不惱,反而似乎還頗為享受,一張白淨的臉上自始至終掛著微笑。


    身旁的刑班頭此時覺得麵子上有些掛不住了,畢竟今日這裏由他負責,若是任由這些狗東西肆意辱罵上差,豈不是變相證明自己管教不善麽。


    於是他板著臉怒聲嗬斥道:


    “住口!狗一樣的東西!爾等本就罪不可赦,而今天使駕前,安敢口出狂言?!來人啊,掌嘴!”


    刑班頭剛想讓一旁的獄卒給這些不識相的家夥一些教訓,趙權卻擺了擺手製止了他。


    “無妨,隨他們去吧,咱家有要事在身,莫要耽擱了。”


    此言一出,刑班頭原本狠厲的神色立馬變戲法似的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他臉上帶著無限的崇拜之色,對趙權高高豎起了一隻大拇指。


    “趙爺,您老真是菩薩心腸,小的自愧不如啊!!!”


    趙權沒被那些死囚惡心到,這會兒卻差點被刑班頭給惡心著了。


    他輕咳一聲,示意對方趕快帶路。


    過了片刻,一行人來到了最靠內的一間死囚室門前。


    這裏關押著昨日在大街之上公然行刺三皇子殿下的兩名犯人。


    正是那對手持弩機的“爺孫倆”。


    此時他們正在囚室角落處閉目養神,對趙權的到來毫無反應,但從他們囚服上的斑駁血跡來看,在此之前他們應該已經受過不輕的刑了。


    “開門吧。”


    刑班頭趕忙從鑰匙串中選出一柄鑰匙,將獄門打了開來。


    他原先想搶在趙權之前先一步進入囚室,先將那兩個裝模作樣的犯人打醒,如此一來也好在趙權麵前表現一番,挽迴些顏麵來。


    誰知趙權絲毫不給他表現得機會,毫不猶豫地徑直走入了囚室,不但如此,趙權身邊的侍衛還一臉嚴肅地將他擋在了囚室之外。


    趙權步入囚室後,頭也不迴地道:


    “兄弟辛苦了,下去吧。”


    刑班頭感覺有些尷尬,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敢開口言語,就這麽悻悻然地與手下獄卒一同轉身離開了。


    “砰!”


    帶刑班頭離去後,侍衛們從走廊處搬來了一張座椅,稍稍擦拭一番便放置在了趙權身後,隨後便將囚室的門徹底關了起來。


    那兩名囚犯此時已經睜開了眼睛,見到了趙權一行也不言語,隻等來人率先開口。


    趙權整了整衣衫,飄然落座,他麵帶笑意的自我介紹道:


    “吾乃司禮監隨堂太監趙權,奉命提審爾等。”


    “......”


    見這兩人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趙權也不著急,靠在椅背上神態慵懶地漫聲道:


    “不想說話也無妨,聽著便是,你二人當街行刺皇子,按大魏律法,本當淩遲處死、連坐九族。不過麽,仰賴當今聖上如天之德,若你二人誠心悔改,將幕後之人從實招來,卻也不是不能繞你們一命。”


    那二人聽完這番話後的反應各不相同。


    老者依舊沉默不語,而那個貌若稚童之人卻一時沒有忍住,憤然開口道:


    “哼,你這廝休想擾我心智,我二人既然決意行刺,便早有死誌,要殺要剮,給個痛快便是!”


    他這一開口,那老者便暗道一聲不好,神色陡然間就是數變。


    要知道,審訊之人不怕別的,最怕受審之人一言不發,因為隻要對方不說話,自己就無從下手。一旦受審之人願意開口言語,那麽不論他說什麽,自己都有機會因勢利導,最終從他的言行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趙權顯然就是個很有經驗的審訊人,他見對方此時給了反應,嘴角刹那間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隨即又立刻換上了一張誠懇麵容,頗為動容道:


    “死亦不懼,何況生唿?這位壯士,若咱家猜得不錯,你與咱家一樣,定然也是那先天不足的可憐人,哎,本是天涯淪落人,你這又是何苦呢?”


    此言一出,老者再也無法冷眼旁觀,他衝“稚童”高聲嗬斥道:


    “程煦,住口!”


    名為程煦的“稚童”被趙權言語戳到了痛處,一時之間怒不可遏,他完全不理會老者的提醒,開口咒罵道:


    “放屁!老子是先天不足,那是老天爺瞎了眼!你這閹人是自己作踐自己,也敢將老子與你相提並論!?”


    趙權似乎被罵的頗為委屈,他也一同提高了聲調,針鋒相對道:


    “對,我是作踐了自己!你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大魏如今國富民強,如日中天,百姓安居樂業!你要怪就怪老天爺!憑什麽刺殺三殿下,壞我太平盛世?!大魏有一星半點的對不起你麽?似你這等鼠輩,隻因先天不足,便怨天尤人,肆意妄為!老子還不削與你相提並論呢!”


    程煦已經徹底的氣急敗壞了,他隻覺得一腔熱血上湧,也顧不得其他了,脫口而出道:


    “什麽對不起我?若不是你們狗皇帝篡我......”


    程煦話還沒說完,一旁的老者已經瘋了一般的把他撲倒在地,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隻見趙權方才臉上的激動神色此時突然一掃而空,轉而又重新露出了笑意。


    他低頭沉吟片刻,轉頭對身後的侍衛吩咐道:


    “去查查,昔年梁國貴族中可有身患侏儒的後人。”


    “是!”


    說完,趙權站起身形,負手而立,居高臨下冷冷瞥了一眼地上錯愕不已的程煦。


    “你不怕死,卻不知道,你怕不怕家人好友因你而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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