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聞言深深吸了一口氣,摘了老花眼,摸了摸鼻梁。


    難以想象那個丫頭怎麽會進那樣的狼窩,不過幸好出來了。


    雖然於名聲上有些損害,可無傷大雅。


    過日子,關鍵還得看人,其他都是次要的。


    這個丫頭無論是見識和胸懷,都配得上他兒子。


    老爺子不插手就不插手,一插手就把蘇越跟裴蘊的事給查了個清清楚楚。


    所以對蘇越這個人有了很全麵的認識。


    甚至,老爺子敏銳的覺察到,這個姑娘結婚前跟結婚後完全變了啊!


    倒也不是別的地方變了,而是對夫家的態度那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好奇怪?


    也許是結婚當天發生了什麽事,讓她對夫家心生絕望。


    也難怪,她堂堂大學生畢業,怎麽會接受先生孩子再領證的行為,估摸是這一點讓她難以接受。


    老爺子微微歎了氣不再想這茬。


    第二天清早,裴蘊這邊收拾東西迴家。


    小肖依舊跟著他到裴家過年,小肖父母過世,唯有兄嫂,過年前看望過他們,小肖反而跟裴蘊過年過慣了,不想做別的選擇。


    小康本來就是周南縣人,所以三人一道開車迴來。


    大年二十九的中午,裴家熱鬧非凡。


    裴老爺子五個兒子都迴老家過年來了。


    不過每家都在縣城有房子,且隔得不遠,二十九的中午都湊在了老宅吃飯。


    老爺子跟老太太別說一大堆孫女孫子,就是曾孫曾孫女都有了。


    整個大廳人擠人,還走不動了。


    等到裴蘊迴來,氣氛更是達到最高潮。


    老爺子依舊坐在客廳主位,目光笑眯眯落在了裴蘊身上。


    裴蘊給父母兄嫂打了招唿,也最後深深看了老爺子一眼,迴房收拾去了。


    比起裴家的熱鬧,蘇家這二十九依舊不平。


    自從公社改革,分田到戶後,每年村幹部最難的事情就是收上繳。


    春秋兩季糧食,分鄉統籌,國家征收還有村留一級,總共三級糧食,如果折合成錢,再加上人頭費,野牛溝村每人一年要交兩百八十三塊錢。


    有錢的交錢,沒錢的交穀子,總之得這個價。


    蘇越家裏一家六口,就得一千七百塊。


    這對於農村農民來說,可是一筆很沉重的負擔。


    每年村幹部最愁的就是收上繳,當然收上來後那就是最舒服的時候了。


    農村裏,沒到年底這幾天,女人們忙著家裏的物資準備,男人們基本都在外麵收賬。


    這個年代,村幹部跟村民的關係並不是很融洽,反而有些對立情緒在裏頭,直到後來國家取消農業稅,不僅不再收農民的錢,甚至還有各種補貼後,村幹部跟村民的關係才融洽起來。


    蘇越記得這個時候,經常有人聚眾在鄉鎮政府前麵鬧事,村幹部跟村民起衝突的大有人在。


    而二十九這一天上午九點多,四個幹部上門來了。


    輪到蘇家交上繳了。


    這三個有兩個是鄉鎮幹部,另外兩個就是村支書跟婦女主任。


    村支書夾著個小文件袋先進了院門來了,今日天晴,劉氏把熏了的肉提著掛在了外麵架子上。


    “英啊,孩子他爸呢!”


    劉氏掃了院門口跟著進來的幾個人,瞅著那黑色呢子衣穿著很講究,看著像幹部一樣,就知道這是做什麽來了。


    她手擦了擦胸前的圍裙,皺著眉道,“他呀,忙著呢,聽說去後麵隴裏去了!”


    野牛溝後麵有一條隴,也叫大溝,大溝裏全部是水田,而隴兩側則是小山坡,小山坡上中了不少地,也就是梯地一樣。


    固嗲知道這是找借口,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去什麽隴裏咯,是不是在上麵燒窯啊,我去喊他!”


    劉氏苦笑著道,“真的不騙你,他不在上麵。”


    村支書指了指屋前地坪上,


    “訥訥,主任,孫科,你們現在這裏坐坐,我去把他們家男人喊下來,在上麵忙著呢!”


    “唉好嘞!”


    婦女主任年紀二十多歲,就是村裏的女兒,所以也認識劉氏,


    “大姐,這是我們鄉政府的郝主任跟孫科長,來收上繳的!”


    劉氏雖然沒板著臉,卻也沒表現出很歡迎的架勢,隻是指了指那幾把椅子道,“先坐咯,我去泡茶!”


    “不客氣咯,不客氣咯!”


    那個郝主任帶著眼鏡,連連擺手。


    劉氏知道這是客氣話,還是進門去了。


    婦女主任把簷下的椅子搬出來,擺在地坪上,兩位幹部坐在這裏曬太陽。


    孫科長從包裏掏出一個本子,打開瞧了瞧,


    “喲,戶主叫蘇大勳,夫妻倆有四個孩子,喲,這生得多,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嘖嘖…”


    孫科瞄了一眼後麵那個數字,頭有點疼,


    “得一千七呢!”他看了郝主任一眼。


    郝主任不動聲色,低聲道,“聽說他們家能幹,估計可以拿穀子抵錢!”


    婦女主任在一旁笑著道,“放心吧,他們家女兒在初中教書,前不久還辦了補習班,有錢哩,不怕不交的,放心吧!”


    “哦,他女兒在初中教書?”郝主任來了興趣。


    “是的,是的!”


    “那就不擔心了…”郝主任微微勾了勾唇角。


    有這個殺手鐧在,不怕他們不交糧食,否則他女兒不要工作了。


    吃國家糧,卻不配合政府工作,肯定是不成的。


    上麵雖然一再將要緩和關係,可到了基層,這工作難度不是一般的大,不使用一些非常之法肯定是不行的。


    “唉,我記得他們家還有一個叔叔也是教書的吧!”郝主任忽然道。


    婦女主任點了點頭,“是的,他弟弟在三中教書,他弟媳跟女兒都在初中!”


    “哎呀,今天是臘月二十九,他們應該迴來過年了,我去隔壁看看!”


    婦女主任於是起了身,往蘇越奶奶那邊去了。


    其實,蘇越奶奶這邊早知道了動靜。


    起先她二叔見狀,怕牽扯到他三弟一家,還使喚他們去後麵烤火,當做不知道的。


    這下婦女主任一上門,就知道瞞不住了。


    “蘇老師迴來沒有?應該在家裏過年吧!”婦女主任扯著嗓門打招唿。


    蘇越二叔笑嗬嗬開了門,“進來坐,進來坐!”


    二叔一邊打招唿,一邊衝著後頭喊道,“老三,婦女主任來了!”


    其實後麵的三叔三嬸早就聽到了,於是夫妻倆起身來了前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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