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康,穗康,你叫我打聽的事情有消息了。”


    穗康匆忙的走過來,詢問道:“良美,快說,是什麽消息!”


    喚做良美的女子一襲寶青色華服,她手裏拿著一張字條,很是興奮。


    這些日子穗康一直待在廣陵,和前些日子來廣陵省親的京城(百裏王朝稱之為京師,它的前朝大周朝稱之為京城)商戶李家住在一起。


    這一位便是她的閨閣密友良美。


    一個是侯府千金,一個是商戶之女,感情卻一直好,二人身份有著雲泥之別,要不是有她在一旁默默安慰著她,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這個時候。


    良美把字條遞給她,開心道:“現下,你終於不用過於擔憂了。”


    穗康打開字條,上麵寫著萬琉還活著,隻是被那草莽皇帝強行落發為僧的消息。


    她長籲一口氣,嘴裏念叨著:“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這些日子裏她一直擔驚受怕,隻怕有一天聽到他身死的消息,為僧算什麽,隻要活著就有機會。


    良美安慰道:“你說的那位萬琉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會有事的。”


    “何況我聽說京師城內都傳聞,他成了白馬寺的住持方丈呢,雖然有許多人不願他成為這個住持方丈,可後來那些人也皆被他的風采所折服。”


    他,自然是厲害的,從小飽讀詩書,又嚴於律己,寬以待人,不曾有過半分逾矩。


    一個芝蘭玉樹的公子哥卻麵臨著人生之中最大的變故,卻一一挺了過去。做僧人,他也是地位最高的,最受人敬重的。


    穗康看著京師的方向,緩緩地笑了。


    萬琉,願你……餘生安好,別再為了我做任何事情了。


    後來呀,二人隔著幾個郡地,不複得見。穗康嫁給了徐家二房的庶子作為嫡妻,而他成為名滿天下的元濟方丈。


    至此,已經過了整整三十二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主奶奶思緒萬千,渾濁的雙眼緊閉。


    他走了,她知道他心裏還是有恨。


    她明明不想麻煩他,卻還是依著那一點情意逼他做不喜歡的事情。


    我心裏又何嚐沒有恨?百裏君策老了,她也老了,這個時代早已不是我們的了。


    時間真的會改變一個人,它把人的內心狠狠刺破,心變得千瘡百孔,然後人就以貌似堅硬的外殼抵禦著傷害,最終戴上了假麵具,脫不下來,成為了另一個自己,自己卻還意識不到……


    如今隻有徐年是她的意難平。


    她睜開眼,銳利而有神,就像年輕時候的穗康上陣殺敵一樣,動人心弦。


    雖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可是如果不報的話,她心裏總歸是不舒服的。


    “奶奶,你還好麽?”徐輕箐擔心的看著她。


    主奶奶迴頭看著自家小孫女,眉眼間是那麽像年輕時候的自己,目光漸漸柔和,道:“奶奶當然還好,箐箐不必擔憂。我們後日去白馬寺上柱香吧。”


    徐輕箐有些詫異但也沒敢問,點頭答應了。


    晨院屬。


    “姑娘!”珠璣和西澳齊齊喊道,二人都流著淚。


    徐年愣愣的的看著麵前的兩人,不過一月未見,卻覺得過了許久。


    昨日沈以歸說會帶她們來看自己,沒想到那麽快。


    “你們……”


    她們二人一人抱著徐年的一隻手。


    “姑娘,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西澳大哭,搓著徐年的手臂上的衣服。


    珠璣也在旁邊點頭:“姑娘,你可好些了,讓我們瞧瞧你的腳,還有,你如今有沒有按時吃藥,在這,沒有我們服侍你,你可還習慣?”她一口氣說了許多話,滿滿都是關心之言。


    徐年感動的眨眨眼,捂嘴笑道:“都好,都好。”


    “你看,可不就是好了?這裏的人服侍的我很舒服。何況我是誰,就算無人服侍也能過得好的。”


    她脫下羅襪,給她們看自己的腳,果真已經好了,隻是還留著一些疤痕,怕是再也去不掉了。


    珠璣心疼的摸著那幾道縱橫交錯的疤痕,這就是炭路燒出來的。


    她眸色幽深,主奶奶當真不愧是主奶奶。


    徐年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緩緩道:“不日後我就會歸徐府去,該還迴去的都要還迴去,在這之前我想先去找謝長安。”


    可能她的身子會受不住,可她的心更受不住,因為它早就亂了,亂的稀裏糊塗的。


    珠璣她們的消息很閉塞,因為她們一直被關在徐府鬆暖閣內。


    消息傳不來,也發不出去,所以她們並不知道謝長安失蹤的消息。


    珠璣聞此有些詫異道:“世子爺還未曾迴來麽。”她看著徐年身子比以前好了許多,該以為是爺帶牽絲迴來了。


    難道不是這樣嗎?


    徐年斂下雙眸,歎道:“他於一月前便已失蹤,我又整整睡了一月有餘,至今才知道這個消息。”


    “不過現下我已經知道這事是西域那夥人幹的了。”


    珠璣大驚失色。


    怎麽會失蹤呢,上次失蹤就要了他半條命,迴來就上吐下瀉的,這次又是這樣,也不知道還會如何呢。


    一個月時間說長不算長,可說短也不算短,竟然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


    珠璣心亂如麻,擔心的小臉都白了。


    “你放心,我定會找到他的,正好看看我的追蹤術有沒有退步。”她看著珠璣道,“他原也是為了我,我徐年自然不會放置不顧的。”


    珠璣很信任她,她說什麽自然就是什麽。


    “姑娘最好了。”


    (可這最好的姑娘“搶”走了你最愛的世子爺,你不生氣?


    不生氣,我隻要陪著他,看著他就好,何況姑娘那麽好,爺……定也會開心吧?)


    徐年又問道:“那你們那邊呢,鬆暖閣怎麽樣了,徐府裏麵有沒有發生了什麽其他的事情。”


    西澳搖頭道:“這一個月裏我們被她關在鬆暖閣內,被困於方寸之地,四麵八方都被她安排了人把守著,所以我們一直都沒有機會出去過。”


    “要不是聞笛在,我們的日子會更難過了。”西澳臉紅紅道。


    徐年淺笑嫣然:“那便好,隻要你們好好的,我也大可放心了。”


    她走進屋內,翻出了一件太監的衣服,“我今日便出發,先混出宮門再說。”


    “姑娘,你為何不讓沈少卿大人帶你出去,而是要……”西澳嫌棄的看著這一身太監服,但也莫名乖巧的替她拿著。


    珠璣則為她褪下裙子,摘掉頭飾,因為徐年尚在病中,也沒有過多的裝飾,小臉也不施粉黛,所以很簡單的就收拾好了。


    徐年小太監就這麽出現在她們眼前。


    “他知道的話不會允許的。”徐年整了整頭上的帽子,這太監的帽子還是有點重的,戴著真是頭疼。


    “姑娘,那我們呢?”西澳幫她穿上襪子,鞋子。


    “珠璣跟我一起去,西澳就先迴徐府,你假裝珠璣還在,能瞞多久就多久。”


    西澳嘟著嘴不高興道:“我也想跟著姑娘一起去,不想迴徐府。”


    徐年哄著她:“西澳乖,鬆暖閣那裏不能離了人,你是我身邊最得力的丫頭,我也相信你的本事。”


    這句話誇的西澳是飄飄然,“好的好的,姑娘,我定會守好鬆暖閣,並且假裝我們閣內一人都未少,西澳等你們安全迴來哦。”她立下了g,可可愛愛的冒著傻氣。


    徐年失笑,還是那麽憨憨。


    禦花園門外,這是出宮的另外一條路,平日裏宮女太監侍衛隻要有令牌就都可以從這裏出去。


    “等等,你們見到本公主都不行禮嗎?!”一個囂張的聲音傳來,斷住了徐年她們三人的去路。


    珠璣微微看了她一眼,小聲道:“姑娘,那是百裏王朝的最小的一位公主,八公主,沁合,由現任秦丞相之女秦璿皇貴妃所生,因著母親位分尊貴,平日裏最是刁蠻任性,沒想到我們今日竟碰見她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徐年點頭表示明白。


    三人在這之前做了充足的功課。


    所以徐年行了一個宮內太監行禮的標準姿勢,她的雙腿微屈,兩隻手的拇指和食指並齊,呈半弓狀態,舉過頭頂。


    而珠璣他們則自稱草民,行跪拜禮。


    “問沁合公主安。”


    遠處乘坐著轎輦的沁合公主嫌棄道:“一個小太監跟著兩個窮酸丫頭的後麵像什麽話,還不快給本公主分開點。”


    其實珠璣二人穿的已經比平常的小丫鬟好太多了,她們的料子用的也是較好的雲龍錦,頭上帶著珠飾,耳上吊著耳鐺,手上也戴著玉鐲。


    隨便拿一件出來便是普通農戶半輩子的收入,可在嬌養著的沁合公主眼裏可不就失聯兩個窮酸丫頭?


    被稱之為“小太監”的徐年從她們背後出來,低著頭,不讓她看到自己的麵容。


    沁合公主竟還不肯罷休。


    她咄咄逼人道:“抬起頭來,怎麽不敢看本公主,可是做了什麽虛心事?”


    “還有,你背後的包裹裏裝著什麽東西,不會是宮裏的東西被你們偷拿了,想要偷偷運走吧?”她喊著身邊的小宮女,“橙子,你去看看,那裏麵是些什麽東西。”


    徐年攥緊了手中拿著包裹的袋子,有些緊張,這裏麵可都是她的藥,是越兮給她的,這可不能丟……


    沁合公主沒看到她的小動作,高高在上的坐在轎輦上,很有興趣的看著她們。


    徐年心裏一歎,這刁蠻公主肯定是無聊了,拿她們來開刀呢。


    “沁合,你在幹嘛。”


    一個低沉的男聲傳來,徐年看到了一抹明黃色的身影向他們這邊走來。


    “哥哥……”沁合公主怯生生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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