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鬆暖閣內屋。


    果香四溢,空氣沉鬱,幾個梨花木的物什被擦的很幹淨。


    屋內沒有過多的擺件,就連床前的簾子也沒有很多,就一層薄薄的內簾,可這內簾卻大有乾坤。


    本來這裏是被置辦了四層床簾的,因為徐年覺得過於奢靡且浮華,壓著她心裏悶悶的,就撤下去了三簾,往後,徐年鬆暖閣便隻有一簾,一直如此,沒有變過。


    原先最外麵一層簾子是外表最華麗的,用金線繡著金烏神鳥,不透光。


    第二層是絲狀的簾子,直直的垂下來很飄逸。


    第三層是黑色金紗,上麵閃著珠光,縫了幾顆寶石上去。


    最後一層就是徐年唯一留下的一層簾布。上麵用玉龍絲繡著梅花,用的料子是薄如蟬翼的金銀絲翠色沙羅,也就是軟煙羅。


    這軟煙羅最為難得,特別是還要在上麵繡花,一針一線都是繡娘的心血。


    不過這價值對於徐府來說算不得什麽,畢竟他們是京師第一大商賈。什麽東西沒有呢?


    徐年脫下外衫,露出裏麵的裏衣,她身姿輕盈,雖瘦削,但是卻有著別樣的骨感美。


    她在要睡下之前,問了西澳一句關於珠璣的話。


    西澳幫她掖了一下被子,細聲的迴道:“那丫頭還是好說話的,姑娘不必憂心。”


    徐年本想再多說幾句,一不小心又開始咳嗽,這一下的咳嗽比之前的更嚴重。


    她的臉憋的通紅,修長雪白的脖子上也有些許紅暈。


    她低著頭,素手捂著嘴,恨不得把肺給咳出來。


    西澳著急的幫著她順著背:“姑娘,吸氣,唿氣,不著急不著急。”


    徐年聽話的一吸一唿,像被人捏住了喉嚨渴望氧氣一般。


    西澳心疼的紅了眼睛:“姑娘,你別著急啊,我去煮一杯雪梨水給你潤潤嗓子。”


    徐年擺手:“咳咳,不必了,咳咳。”她慘然一笑,“習慣了,別麻煩,喝那個沒用。”


    徐年剛說完話,外麵就突然有人在敲門,聽說話的聲音好像是珠璣。


    “姑娘,我給你煮了一杯蜂蜜水,拿著喝點吧。”她聲音很小,但在沒有一點聲音的晚上讓人聽的很清楚。


    西澳眼睛忽的一亮,在晚上看著熠熠生輝:“姑娘,我去端來,你喝點。”


    她對於徐年的事情向來不會大意,現下有了對徐年咳嗽有用的東西,她自然不會客氣,即使她很不喜歡這個突然就進入鬆暖閣的外來人。


    徐年本不想喝這些東西,可是看她們大半夜還為她這個病秧子,忙這忙那的心裏就有點感動與愧疚,再不喝就顯得矯情了。


    她微微點頭:“咳咳,叫珠璣姑娘進來吧。”還是咳個不停。


    西澳趕忙出去,開了門,看著在門口站著的,穿著兩件薄薄的單衣的珠璣。


    她淡淡的說:“你把那東西給我吧,我去喂給姑娘喝。”大有拿了東西就不認人的趨勢。


    珠璣也不在意她的態度,她點頭道:“現在還是溫熱的,我知道二姑娘容易咳嗽,早早就煮了蜂蜜水,現在正好用上了。”說著就把手裏端著的,用青花瓷小盅裝著的蜂蜜水遞給西澳。


    西澳連忙拿過,拿在手裏,果然是熱熱的,她都覺得又點燙手。


    可她沒注意到珠璣手心滿是被蜂蜜水的熱度燙出來的紅印。


    “多謝。”西澳有些不自在的道謝。沒想到她……這麽有心。


    珠璣微笑:“快去吧,姑娘受不住,記得幫姑娘披上衣服再喝,別著涼了。”她提醒道。


    西澳正猶豫要不要叫她一起進去侍候。


    剛剛入春,現在是春寒料峭的季節,晚上還是有些冷,珠璣又隻披了兩件單衣,臉紅紅的,看著也被凍到了。


    在她猶豫的這時姑娘的聲音從屋子裏傳來:“西澳,西澳,咳咳……”她難受的咳嗽著。


    西澳聽著也難受,她趕快又說了幾句謝,就關上門,走進屋內去了。


    徐年看進來的就她一人,疑惑的問道:“珠璣姑娘呢?”


    西澳先把蜂蜜水放到梨花木的桌子上,又幫徐年披上一件厚衣服,這才解釋道:“我讓她先迴去了,珠璣她……我還不信。”即使她那麽晚還守著冰冷的廚肆煮蜂蜜水。


    徐年也理解,但是未免心下感動,她淡淡道:“她的心意倒是好的,把那個端來我喝了,你也去歇息吧。”


    西澳點頭,拿起一根銀簪探入杯內,銀簪如往常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她端過來,一口一口的喂著徐年,時不時用手帕幫她擦掉弄出口外的水汁。


    “姑娘,可還能入口?”


    徐年軟著聲音說:“很甜,溫度也正好。她真是有心了。”


    西澳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她很早就煮了這蜂蜜水,好像知道姑娘會需要一樣。”


    “誰不知道我是個患有大病的人,一年四季隻要有風著了涼,就咳個不停,也得虧現在還沒有咳出血,不然還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二十五歲……”


    徐年語氣淡淡的,但還是讓西澳聽到了一絲不甘。


    “姑娘……”西澳聲音細不可聞。


    “你不必勸我了,我知道我自己是什麽樣,你明日替我謝謝她,別再針對她了,想來她也沒什麽惡意。”徐年擺手,示意不喝了。


    她喉嚨現在已經舒服了許多,這蜂蜜水還是有用的。


    西澳服侍她躺下後,就輕手輕腳的走出了房間,一個人去清洗碗盞。


    這時珠璣在她的房間裏寫著小紙條,上麵的內容是:姑娘咳嗽,蜂蜜水已送到,現下已經睡了。


    紙條上的字很好看,她臉上也沒有多餘的神情,隻是像在完成任務一般。


    然後喚來一隻鴿子,將小紙條係在它的腿上,就放飛了它。


    第二日,沈以歸和陳仁和在府衙內匯合。


    “沈少卿,昨日你已經大致看了我們寫的卷宗,可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陳仁和發問,看他眼下的淤青,可見昨晚他也沒有睡好。


    沈以歸淡淡的說:“陳大人,我看了大概,沒有什麽出錯的地方,可有些地方我有點疑問。”


    “哦?是哪裏。”陳仁和迴。


    沈以歸昨晚跟徐信商量了許久,這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柳氏,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按說柳氏不可能這麽蠢留下這麽多證據給人審查,何況在洗脫大部分嫌疑之後還指派人去毀掉關鍵證物和殺掉嫌疑犯。


    再說那嫌疑犯還是她……的姘頭。


    “小袁子。”沈以歸手摸著卷宗上小袁子的畫像,“他有些問題。陳大人,我想在重新審問小袁子。”清冷的眸子半眯。


    陳仁和有些不高興,難不成小袁子在他麵前還能說假話不成。


    這也是陳仁和的一直得不到升遷的原因之一,做人太軸了,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


    但這件事還真是沈以歸想多了,小袁子還真的是柳氏派的,隻是她沒有派他殺柳氏的姘頭小李哥。


    那是謝長安找人幹的,隻是把一切都引到小袁子身上。


    利用小李哥與小袁子之間的宿仇,讓大家都以為是小袁子殺的


    陳仁和不得已,還是答應了,人家官大一級,能怎麽辦呢?


    “王五,把小袁子帶上來,陳大人要重新審問。”陳仁和大喊在院子裏挑水的王五。


    王五不開心的迴:“大人,你咋恁事都喊俺,王六王一他們就不喊呢?昨日那小袁子被打成那狗樣了,走都走不得了,還不知道能不能說話,審問有啥子用哦。”


    陳仁和吸了一口氣,還是忍不住,怒極反笑:“王五,你個瓜娃子,屁話賊多,你最得閑,把人帶過來就行了,問不問是我們的事!”越說越兇。


    沈以歸看到這幕,饒自清冷的他也不禁失笑:“陳大人這位手下倒是有趣。”


    陳仁和無奈道:“少卿大人可別調笑下官了。他呀,就是貪這一口嘴碎,得虧是碰到少卿大人這樣好說話的,要是碰到其他大人可沒他說話的份咯。”


    沈以歸不置可否。


    他說沈以歸好說話?真的是……被狗屎蒙了臉了。


    那小袁子被王五提上來後,果然是半死不活的模樣,想來謝長安也不知道這小袁子怎麽那麽不經打。


    “沈少卿,這就是小袁子了。”陳仁和緩緩道。


    “你們對他行刑了?”沈以歸瞥了一眼陳仁和,那一眼冷冷的,把陳仁和給冷到了。


    陳仁和心裏直嘀咕,一個十七歲的小屁孩怎麽有這麽冷的眼神?


    陳仁和把昨日的狀況稍稍解釋了一番,沈以歸這才了然。


    見小袁子還能說話,沈以歸就問他說:“小袁子,我可問你,你昨天到過府衙牢房內嗎?


    小袁子說話時嘴巴透氣,原是昨晚還被謝長安他打掉了幾顆牙。


    “大人,小人昨日到過牢房。”小袁子戰戰兢兢的說。


    陳仁和用你看,就是這樣的吧的眼神看著沈以歸,你現在還有什麽話說?


    沈以歸蹙眉,不應該啊。


    那柳氏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派過小袁子去過牢房裏,她是不可能騙他的,這可是關於她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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