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小米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銀杏村除了偶爾兩聲狗吠,靜謐得仿佛世外桃源,她背著小背簍,從村子北麵悄悄朝範家走去。


    剛到林家門口,被林大娘看到,林大娘一直以來都心疼範小米,她生了三個兒子,一心想要個女兒,可老天爺不遂她的願,十幾年前,彭三娘接連生了四個女兒,每次看到她,都要酸她,後來好不容易生了兒子,她就拽了起來,哪知道一年沒過,她又生了範小米,這個小姑娘從小時候就不討喜,範家人恨不得從來沒生過她,可她卻心疼這個女孩。


    這些年,林大娘有意無意接濟她,可不久前,她才得知範小米被人糟蹋了,林大娘以前抱著如果可以,她還想將這個女孩娶進家門,這麽乖巧的女孩兒,給自己的兒子做兒媳婦多好?可現在嘛……也不是她不心疼範小米,而是,這樣的女孩兒,在他們這裏,除了找根繩子上吊,沒別的出路。


    可事情過去這麽多天了,範小米還好好活著,依舊被範家人欺負,讓她一度產生了錯覺,壓根就沒發生那樣不堪入目的事情。


    “小米!”


    林大娘急忙叫住她,範小米停下腳步,林大娘偷偷地瞥了範家的院子,急忙把她拉進屋:“你娘到處找你,你先躲會兒再進去,省得這會兒進去挨打!”


    範小米微微皺了皺眉頭:“大娘,我爺爺呢?”


    彭三娘找她,無非是幹活,範家除了彭三娘、她爺爺和她之外,都是懶東西,範誌高就別說了,範家就他一根獨苗,範家把他當成眼珠子一般疼愛著,哪裏舍得他幹活?範誌高活了這麽多年,估計米缸在哪兒都不知道,從她六歲起,就負責一家人的飯菜,這麽多年了,從來沒一天斷過,哪怕她病得快死了,彭三娘都會拿一根木管把她打起來做飯。


    “你爺爺啊?”林大娘看了一眼範家的院子,“天黑那會兒我看到背著背簍出去了,這會兒……應該迴來了吧?沒聽到聲音啊!”


    聽到這裏,範小米皺著眉頭,跟林大娘道了謝,扯了扯肩膀上的背簍,邁開腳步就往範家去,林大娘一把拉住她:“小米,你娘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會兒去觸她那黴頭做什麽?等她消消氣,等會兒大娘跟你一起去!”


    範小米心知林大娘好意,她婉言拒絕了,徑直朝範家走了去。


    彭三娘正罵罵咧咧,武遠芝門口嗑著南瓜子,和範誌高一起你一言我一語,武遠芝餓了,推了身邊的範誌高一把,朝他努努嘴,範誌高扭頭就對彭三娘喊道:“娘,你快點啊,想要餓死我啊!”


    彭三娘聞言急忙迴答:“來啦來啦!”頓了頓,朝著院子門口的方向罵道:“那個小娘皮死哪兒去了?大晚上不迴家,難道又去勾引男人去了?這個挨千刀的,要找男人,起碼把錢給我拿迴來啊,家裏飯菜也不做,等她迴來,看老娘不打斷她的腿,賤蹄子,天生欠打……”


    範小米剛剛踏進範家的院子,就聽到彭三娘這一連串罵人的話,她停下身體,很替這具身子不值,都說父母孩子是一場緣分,上輩子她求而不得,每次看到別人大肚子、看到孩子都羨慕極了,可彭三娘生了那麽多孩子,除了範誌高,她幾個姐姐比撿來的還不如,她就更別說了,活得還不如範家的畜生。


    武遠芝看到範小米迴來了,她吃的藥沒有了,還有,今天晚上的針灸還沒紮,她急忙對廚房的彭三娘說道:“娘,你就別罵了。你看,這不,小米迴來了嗎?”


    剛說完,彭三娘舉起大鍋鏟就出來了,或許是許久沒做飯了,她臉上沾上了黑乎乎的煙灰,模樣微微有些狼狽。


    見到範小米,彭三娘舉起鍋鏟就朝她衝過來:“賤蹄子,你死哪兒去了?還知道迴來啊?你怎麽不死在外麵呢?”


    鍋鏟是鐵做的,範小米下意識就跑,背簍在她背上,她嫌背簍太礙事,索性把背簍丟了跑,彭三娘指著她的背影:“賤蹄子,你再跑一步,等會兒老娘非得打死你不可!”


    “那是什麽?”


    微微閃爍的燈光下,繡得十分精致的荷包在一堆藥草種顯得十分耀眼,範誌高急忙站起身,朝背簍走去,彭三娘急忙停下腳步,問範誌高:“兒子,你來做什麽?去坐著,等娘收拾完這個賤蹄子,讓她給你做好吃的,今晚上我們吃臘肉燜飯!”


    “這是什麽?”範誌高朝背簍翻撿,範小米急忙衝過來,還是晚了一步,範誌高拿著荷包,毫不猶豫打開荷包,眼睛頓時一亮,拿著一錠銀子給彭三娘看:“哎喲娘,我們家這是發財了呀,你快看,這是什麽?”


    彭三娘眼睛眨了眨,有些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剛邁開一步,範小米就從範誌高手上把荷包搶了迴去,範誌高怒了,指著她的鼻子:“拿來!”


    彭三娘也怒了,二話不說,一把搶過荷包,彭三娘長得壯實,範誌高更是人高馬大,這具身體從小被虐待,每日吃不飽穿不暖,長得嬌小瘦弱,哪裏是他們的對手,範小米也知趣,不跟他們對著幹,荷包被拿走了,她腦子飛快轉了起來,怎麽自己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哎喲,還真是銀子!”範誌高拿著銀子,用牙齒咬了一下,笑眯眯對彭三娘說道:“娘,看到沒有,錢啊!”


    說完,他們母子倆不約而同看向範小米,武遠芝也急忙走了過來,自然而然從範誌高手上接過荷包看了一眼,滿臉疑惑。


    “說,這錢是怎麽來的?”


    “你撿的還是你偷的?”


    和彭三娘的態度不同,範誌高笑眯眯的,彭三娘還要繼續問,被他製止了,他難得溫和對範小米說道:“小米,快告訴哥,這錢是怎麽來的?”


    彭三娘板著臉:“看什麽看,你哥問你,快點迴答!”


    腦子裏好幾個應對辦法,範小米看了看武遠芝,露出小狐狸一般的笑容:“當然是我賺的呀!嫂子,你也知道我會點醫術,對不對?兩年前,我們村不是來了一個遊方大夫嗎?是我最先遇到他的,那會兒他沒吃的了,我送了一個玉米餅子給他,他感激我,就教我認藥草。看到沒有,這是我上山采的藥草,拿去鎮上賣了,這就是錢!”


    範誌高他們母子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彭三娘朝範誌高微微點了點頭,一個絕妙的念頭出現在他們腦海中,母子倆心有靈犀,互相朝彼此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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