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遠芝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小姑娘,她眼神澄明,一眼望進去,仿佛跌入清澈的小溪,什麽都看得清清楚楚,她骨子裏散發出來的自信讓她咋舌,一年多了,她怎麽覺得自己第一次認認真真看她呢?


    範小米見她木愣愣的,一把將葫蘆塞到她懷裏:“對了,晚上沒事燒點熱水,用湯婆子裝起來,放在肚子裏上,以後每次來月事,都可以這麽做,堅持一段時間,你就發覺好處了。另外,吃了我的藥,還得聽我的話,要不然,也不容易懷上!”


    武遠芝呐呐,饒是她已經成親了,可聽範小米大喇喇說出來,絲毫不覺羞澀,既羞澀又有些惱怒,“你……”


    範小米似乎看出她想說什麽,淡淡道:“現在我在你麵前就是大夫,跟大夫,難道還要將害羞,難道你不想要個孩子了?”


    武遠芝訕訕地閉上嘴巴,範小米盯著她眼睛:“嫂子,你別想把我的藥騙去再把我打發出門,我剛剛跟你說了,喝了我的藥,如果沒有接下來的話,你一樣很難懷上孩子。所以,我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好了,嫂子你才能好,隻要你生下範家的長子,到時候範家還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說著,她遞給武遠芝一記目光。


    此刻後屋,範福才正勸彭三娘:“三娘啊,不管怎麽說小米也是你身上落下來的肉,你怎麽能這麽對她呢?你已經……前麵幾個孩子,我都不說了,小米是我一手拉扯大的,說難聽點,還沒你養的豬吃得多,你要是敢背著我把她賣掉,我,我……我就出去說你們不孝我!”


    “老不死的,你別以為你能威脅我!”


    “你試試看!小米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和你有什麽關係?”


    “哼,老東西,自己沒命生女兒,不要管我的女兒!她是我生的,是生是死我說了算,你要敢管,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隻要你不怕被村裏人戳脊梁骨!隻要你不怕誌高將來在銀杏村無法立足,你盡管去!”


    “你……”


    彭三娘氣得指著範福才的鼻子,“好你個老不死的,你,你竟然為了那個賤蹄子連你孫子都不管了,你……你就不怕將來你死了墳前沒人給你燒紙?不怕村裏人指著你的墳堆說你絕戶頭?”


    範小米遠遠地聽到彭三娘和範福才對罵,她生怕範福才吃虧,趕緊進屋去。


    低矮的屋子裏,彭三娘微微低著頭,指著範福才的手指在顫抖,胸口起伏劇烈,顯然,她被範福才氣得不輕。


    彭三娘見範小米進來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丟下一句話:“要我不把她賣掉也行,你自己問她,都幹了些什麽好事!哼,小狐狸精,小小年紀就不學好,鬧出那樣的醜事來,我要是不把她賣掉,我們一家在銀杏村該怎麽立足?老不死的,你不為你自己著想,難道不能為你的兒孫想想、不為範家列祖列宗想想?”


    丟下這句話,彭三娘轉身就出去了。


    範福才身子一軟,範小米急忙攙扶著他坐下,等範福才緩過氣來,問範小米:“你娘剛剛說那話什麽意思,你做什麽醜事了?”


    範小米蹲在他麵前,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把幾天前發生的事跟範福才說了,她原本沒打算瞞著他,隻是他身體不好,怕他受不了這個打擊,才一直瞞著,而且,她也知道彭三娘的為人,如今她一點用也沒有了,怎麽可能留著她在家裏?


    她失貞了,原本打算把她嫁給一個老頭的親事肯定幹不成了,彭三娘也不想放棄她這麽一塊肥肉,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她賣掉,換更多的錢,至於她將來的去處她不管,她隻想把她這個恥辱丟掉,還能換一筆錢,何樂而不為?


    久久,範福才閉著眼睛都沒說話,和範小米想的不一樣,她有些擔憂,伸手去拉了拉範福才的手:“爺爺,你沒事吧?”


    良久,範福才才緩緩睜開眼睛,一滴渾濁的淚從他臉頰滑下,他心疼撫摸著範小米的臉頰,嘴唇哆嗦著,努力吸了吸鼻子:“孩子,你受苦了!”


    短短幾個字,聞言,範小米突然眼眶一酸,再也忍不住,趴在範福才腿上放聲大哭,遭遇渣男背叛,他們從大學走來那麽多年感情,她知道他想要孩子,不顧自己一把年紀,吃藥打針……可到頭來,他卻領著一個小三光明正大出現在她麵前,他們合夥將她推下三十二樓。


    以為一死了之,卻不成想自己又活了,這具身體更糟心,從小沒得到過愛,被家裏人嫌棄、厭惡不說,半夜上個茅房,都能被人擄走給糟蹋了,她似乎有意把這些年的委屈哭出來,很快範福才的褲子都濕透了。


    範福才沒說話,祖孫二人一人默默掉淚,一人放肆宣泄內心的委屈和不甘,許久,範小米才抬起頭,她擦了一把臉,把眼淚擦幹淨,對範福才說道:“爺爺,沒事,你別擔心,她不會把我賣掉的!”


    範福才搖搖頭,彭三娘什麽性子,他還不清楚嗎?


    “不了,孩子,你還是趕緊收拾東西走吧,我陪你去你姨婆家暫住一段時間,等,等她……不行,我們就在你姨婆那邊,讓她隨便相看個人家,爺爺做主,把你嫁出去!”


    範小米咧咧嘴,沒說話,怎麽可能,彭三娘怎麽可能放她這塊肥肉白白飛走?不把她最後一滴血榨幹,她絕不會罷休的,何況她奶早就過世了,姨婆再親,也沒法管他們家的事。


    “小米啊,你娘的性子……她搞不好會把你賣到那種醃攢地兒去,進去了,出來就不可能了,孩子,聽爺爺的,趕緊收拾東西走吧。”


    範小米站起身來,給範福才捏了捏腿,扶著他站起來坐到床上:“爺,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娘那人,她厭惡我,恨不得我沒出生過……怎麽可能不拿我換錢?不過爺爺,你也別擔心,她不會賣掉我的,放心吧!”


    在範小米的安慰下,範福才不再催著她收拾東西離開,可一顆心還是懸吊吊的,他偷偷打量了她幾眼,小聲問道:“小米,你還記得那人長什麽樣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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