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羨並沒有直接迴答安國侯的話,而是在他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來。


    他盯著安國侯看了一會兒,想起自己年幼之時,個頭才到安國侯的腰部。當時,他常常仰視安國侯,覺得自己這位父親何其高大,仿佛他就是整個侯府的天。


    可現在,即便安國侯風流不減當年,可在他看來,安國侯的身形仍舊佝僂了一些。


    “方才兒子送走嶽父嶽母之時,他們管兒子討個公道。兒子卻不知道,如何給他們一個公道。”江羨慢慢地伸出手,撥弄了一下自己腰上的玉佩,“雖然兒子如今已是兵部侍郎,可論起來到世上的年月,仍然不及父親。所以,今夜特地過來,向父親討個說法。明天天亮之後,兒子究竟應該如何麵對秦王府、蘇家,還有祁家的詰問?”


    “你……”安國侯一下子愣住了,他原本以為江羨會同之前那樣,要麽更加不認自己這個父親,要麽先發一大通脾氣。


    然後,再自己去解決這個問題。


    可今天不知為何,他無論怎麽躲避,仍然覺得江羨的目光總是將他籠罩著。雖然一點逼迫的意思也沒有,卻讓他一點都喘不過氣來。


    安國侯惱羞成怒,冷冷地問道:“你這是在逼問我?”


    也許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出門怒意的語氣之中,還藏著一絲不知所措。


    他之所以會和王氏發生那種事情,也絕非他自願。他那天是因為喝酒誤事,這才把王氏當成了他的原配,也怪那王氏居然一點也不反感,還反過來向自己表明心跡。


    可無論如何,王氏如今肚子裏已經有了侯府的血脈。他這一脈也不知為何子嗣單薄,除了嫡出的兩個兒子,便再沒有生下一兒半女。


    如今王氏突然懷了孕,雖然不在他意料之中。但麵對著自己的血脈,他並不想讓這個孩子受到任何傷害。


    “兒子並沒有任何逼迫父親的意思。”江羨臉色不變,似乎一切全在他掌握之中,“若是父親執意保下這個孩子,兒子總不能擔上殘殺手足的罪名。”


    殘殺手足這四個字,聽得安國侯是心驚肉跳。


    他知道自己這個長子上過沙場,對人血這種東西,早已沒有了畏懼之心。


    他還沒開口說話,就聽江羨說道:“隻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父親攔的了我,卻攔不了秦王府的人。明日,還請父親自己珍重。”


    安國侯一聽,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江羨沒有說話,隻是平靜地看著安國侯。


    這讓安國侯覺得,自己和江羨之間,仿佛自己才是要被人管教的那一個。


    他看著江羨,唾沫橫飛:“這裏是安國侯府,哪怕是他秦王府,也不能到侯府撒野!”


    江羨本來已經打算起身離開,聽到安國侯的話便忽然迴過身來,不緊不慢地說道:“父親知道姨母有了你的血脈,想要維護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心心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若有人想要傷害她,無論是誰我也絕不會放過。明日……”


    安國侯瞪大眼睛,看著自己兒子冷酷的半張側臉。


    江羨終究還是沒把後麵的話說出口,而是直接離開了。


    相比於安國侯的近乎一夜未眠,王氏卻是早早睡下了。


    沈忘心被江羨抱走之後,她也擔憂過一陣。


    她做出這種事情,把李淑君嚇得臉都白了,李嬤嬤也好生說了她一通。


    可她心裏就是不服氣,同樣是有了安國侯府的血脈,為什麽沈忘心就能千唿後擁,上上下下多少人伺候寶貝著。


    而她肚子裏的孩子還沒出生就不受別人待見,自己的親侄子居然要求她墮胎!


    若說恐懼,她心中更有的是怨恨。就連那僅有的恐懼,也在沈忘心誕下龍鳳胎的消息傳來的那一刻,便煙消雲散了。


    她堅信,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就是一張保命符,有了這張保命符,什麽人敢動她?


    王姨母一覺睡到天亮。


    第二天,廚房送來的東西,果然比往常還要精細。庫房那邊還送了不少補品,以及應季的布匹,還有幾套不錯的頭麵。


    王姨母心道,安國侯果然還是在意自己的,用著桌上的早飯,笑容也比平時多了許多。


    飯廳外頭門簾一掀,李淑君早就聽說了今天的事情,昨晚的驚嚇也丟到一邊去,笑容輕鬆地對王氏道:“還是母親有法子。”


    王姨母聽到李淑君的聲音,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母女二人因為王姨母懷孕之事,這段時間日漸生疏。王姨母雖然在意肚子裏的孩子,但女兒是自己嬌養了十多年的,自然不會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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