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宅五樓走廊燈火通明,薑語遲出了電梯就向西側走去,越靠近那間半掩的大門悠揚悅耳的音樂聲就越發明顯。


    上樓前她對自己六歲女兒的心理預估就是不是鋸木頭就算成功,卻不曾想這樂聲竟讓她這個門外漢都能聽出點質感來了,而在薑語遲走到門口時,樂聲也隨之暫停。


    章譽的聲音沿著門縫逸出,他先是鼓鼓掌以示肯定而後又語氣溫柔的指出問題:“這段八度音階難度比較高,演奏時你的左手明顯有些僵硬了,你要想象自己的左手是靈活的貓爪子,放輕鬆,像這樣……”


    說完他將方才鬱不應演奏中存在問題示範了一遍,明明聽著是無比相似的音色,但一對比薑語遲就瞬間能感受到章譽演奏時有一種獨有的鬆弛感。


    她敲了敲門後推門而入,鬱不應立刻欣喜的撒嬌到:“媽咪~你來聽我練琴了嗎~”


    鬱不應這會小小的身板被大提琴擋住大半,她一會還要照著章譽的教導把方才那段八度音階演奏一遍找感覺就沒有起身。


    章譽朝她頷首示意,他今天穿得很休閑,不像是來給人上課的,反倒像是來上課的。


    因著入秋天漸涼,一身寬鬆的薄款衛衣,襯得他青春逼人的同時也將上半身姣好的身形盡數遮掩。


    但沒關係,薑語遲看到他的第一眼腦海裏就已經自己腦補完了他藏在寬鬆衛衣下誘人的手臂肌肉線條,並不自然的別開了臉。


    沒辦法,誰叫薑語遲看他錘檸檬的視頻看多了,大腦已經自己進化出反馬賽克係統了。


    她將注意力放在女兒身上才堪堪平複了紛亂的思緒,鬱不應嘴裏念叨著“貓爪子貓爪子”,重新演奏這一段前還用雙手衝著薑語遲比了個貓爪的姿勢賣萌。


    有了章譽的示範,鬱不應的第二次發揮明顯比上次自如了許多,章譽也在一旁頻頻點頭鼓勵她,結束後更是第二次鼓掌讚揚到:“你悟性很高,進步很大,以目前的水準下個月登台演出綽綽有餘。”


    登台演出?薑語遲敏銳的捕捉到關鍵詞,衝鬱不應眨了眨眼,先一步迴應她的卻是章譽。


    “不應小同學下個月中旬會和她的表姑母,鋼琴家林輕語女士一同在京市的劇院進行合奏演出。”


    薑語遲看著笑得一臉自信,看著卻不比大提琴大多少的女兒,六歲就能到劇院登台演出?薑語遲第一次領悟到那句話——


    我們以前可沒你這條件。


    這節課到這本就已經超時了,按說指導到這裏收尾恰到好處,是個在完美不過的句點。


    “你想試試嗎?”


    薑語遲的笑容霎時僵在臉上,她有些茫然的指了指自己問到:“你在問我嗎?”


    “對。”章譽起身,試探性的拉住薑語遲的手腕,見她沒有抗拒,便將琴弓塞到了她手裏。


    等薑語遲迴過神來時,她已經半推半就著被章譽帶到了他的那架大提琴前擺出了要拉弦的姿勢,她如夢初醒般的瑟縮一下囁嚅著說到:“我沒學過這個,別開玩笑了。”


    手上的琴弓瞬間成了燙手山芋一般,可章譽牢牢控著她的手,叫她隻能被迫繼續把著琴弓不放。


    她有些痛恨起眼前的男人來,他為何如此敏銳的捕捉到自己隱藏得很好的渴望,又為何如此直接的將她這點隱秘的心事戳穿推她至台前。


    十五歲前她對自己是薑睦和李萍襄的女兒一事深信不疑,她在打壓和否認中長大,自幼就要以承擔家庭繁重的勞務為代價才能換得日常溫飽,多餘的自是不敢奢想。


    初二那年學校召開元旦晚會,她坐在操場的小板凳上看到台上的少女身著精致的禮服,或優雅的彈奏鋼琴,或挑指在古箏上盡情演奏,隻覺得自己同她們像兩個世界的人。


    那種渾身上下散發的大方自信讓她感覺自己被無故灼傷了。


    哪怕後來高中時親生父母薑皓天和王芊出於愧疚極力在物質上彌補她,憑借不菲的生活費她大可以買一屋子的樂器請島上最貴的老師想學什麽就學什麽。


    但她卻隻會在放學坐車迴家時,隔著車窗失神的看一眼路過的西洋樂器店櫥窗內展出的一整套樂器。


    十六歲或者更早之前的薑語遲已經認定那樣光鮮亮麗的愛好是屬於自幼被愛澆灌著長大的孩子,就像初中晚會自信上台的少女,就像如今她的女兒鬱不應。


    但章譽不這麽想。


    他以一種包容的姿態,從身後將薑語遲整個環繞,一邊安撫她的情緒,一邊帶著她的右手在琴弦上揉開一節樂聲。


    少年的體溫本就比正常人的高上一些加之薑語遲心裏有鬼,因此哪怕他因著鬱不應在場與薑語遲除了手沒有其他緊密相貼的地方,依舊讓薑語遲感受到一股無緣由的熱意迫近。


    鬱不應一直注意著這邊的動靜,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後就搬著塊小椅子到二人跟前目光灼灼的看向薑語遲。


    “媽咪試試吧,不會難的。”鬱不應雙手像花一樣展開撐著小臉蛋,稚聲給薑語遲打氣。


    薑語遲嘴上還念叨著“我都這個年紀了,還學這個算什麽事”一邊肉體可見的放鬆下來,將雙手交給了章譽支配。


    什麽a弦、d弦的她一竅不通,但雙手在章譽的支配下依舊磕磕絆絆的演奏出了一小段勉強能入耳的音色。


    琴弓一放下,前排觀眾鬱不應就迫不及待的捧場鼓掌順便科普到:“是李斯特的《愛之夢》!我第六首學會的曲子就是這個!”


    難為她還能聽出原曲來,薑語遲有些赧然,好在這時章譽也適時的鬆開了她。


    “好了,下課了,鬱不應同學,薑語遲同學,再不走老師就要被阿姨攔在宿舍外了。”他別有用心的停頓咬重了“薑語遲同學”一詞,而後衝著薑語遲眨了眨眼一派無辜的模樣。


    薑語遲沉默的起身目送章譽的身影消失在西側的員工電梯,而後牽著女兒朝中間的電梯走去。


    借著電梯內被每日保養擦拭得十分幹淨的不鏽鋼拋光的內飾壁,她將自己臉上的神色盡收眼底。


    那是一種少見的釋然和清明。


    像是一夜間過去那些因羨慕而生的自卑與躊躇都被那隻琴弓輕輕抹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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