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春柳看似上吊而亡,實則是有人在橫梁上拴好了繩索,墊好了板凳,逼著人把脖子裏伸進去。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張喜那個愛說人是非,愛在村裏說東道西的尖酸刻薄的娘。


    白璃正恨得慌,忽聽董力說了句:“你看看,丫頭你看看,這人都給逼死了,張喜娘那張嘴還是不消停,還在那編排人呢。”


    順著董力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見張喜娘擠在另外兩名婦人中間,口沫橫飛地說道:“我說什麽來著?我就說這許家的姑娘要不得吧?還未與人成婚,就先大了肚子,且連這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都弄不清楚。虧得是沒嫁到我張家門兒裏,要不,能把我們張家祖墳裏的那些老祖宗給氣活過來。要我說,都是這許家虧良心,要不咋能養出這麽一個不守婦道,不知禮義廉恥的丫頭來。”


    “她張嬸兒,你這嘴上也得留點兒德,人家姑娘都死了,就別再說這些難聽話了。”


    “難聽?我這話叫難聽?”張喜娘扭了下脖子:“我這話再難聽,也不及許家辦事兒難看。就這丫頭,還妄想著嫁給我家張喜,我呸!她二嬸子,你要是不樂意聽,就別聽。這花溪村又不是官府老爺的大堂,還不許我張嘴說話了。”


    “太欺負人了,春柳姐都死了,她還在外頭胡言亂語,她就不怕夜半三更,春柳姐姐找她索命嗎?”白璃氣唿唿地挽起袖子,卻聽見耳後有人問了句:“丫頭,打嗎?”


    “打!”白璃還沒抬腿,就聽見“啪!”得一聲響,張喜娘痛唿一聲,捂住了自個兒的右臉。


    白璃迴頭,見陶老頭兒好好地站在自己身後,且是一臉無辜的模樣。張喜娘則在那邊扯著喉嚨叫嚷:“誰……誰打我?”


    “沒……沒人打你啊。”兩名婦人麵麵相覷,也不曉得剛剛發生了什麽事兒。


    “有人打我……有人打我的臉。”張喜娘還沒說完,這左邊臉上就又挨了一巴掌,且這一巴掌的力度相當重,直接把她的左臉給扇腫了。


    張喜娘痛得直哭,那兩名婦人卻恍若見到了鬼一樣,嚇得臉色發白,趕緊逃了。


    “喂,你們兩個跑什麽?”


    “因為她們兩個看見了我。”一道幽幽地聲音自張喜娘耳旁傳來,她側身一看,竟看見一雙泛白的瞳仁,緊跟著後退,看見了脖子上還掛著繩子,平白吊在半空中的春柳。


    “鬼……鬼……鬼呀!”張喜娘尖叫一聲,連滾帶爬的逃走了。


    白璃拉拉董力的衣袖,問他:“董叔,你剛剛聽清張嬸兒她喊得是什麽嗎?”


    “鬼,她好像說有鬼。”董力撓了撓頭:“這青天白日的,哪裏有鬼?”


    “自然是她心裏有鬼。”白璃冷哼一聲,跟陶老頭兒打了個招唿,又進許家幫忙去了。


    怕歸怕,可鄉裏鄉親的,春柳還幫過她,她要是不做點兒事情,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白璃進了許家院子,陶老頭兒卻漫不經心的跟著張喜娘去了張家,隻是走著走著,他的影子就隱沒到了雪裏。


    張喜娘做了一個夢,她夢見春柳掛在自家堂屋的橫梁上。一陣風,從窗戶外頭刮進來,這春柳的身體就像是曬幹的臘腸一樣,隨風飄蕩。


    她戰戰兢兢走到春柳跟前,伸出手去,想要將她的屍體從自家橫梁上給抱下來,卻見春柳猛地睜開了眼睛,且用冷森森的聲音質問她:“你不喜我也就罷了,你不想讓我嫁給張喜哥無非就是斷了兩家的親事,你又何苦四處造謠,汙我清譽,害我性命?”


    張喜娘哆嗦了下,卻仍嘴硬著說:“你怨不得我,要怨就怨你自己,誰叫你討我家張喜喜歡。你可知道,張喜他為了你不止一次忤逆我。我是他娘,我做的事情都是為他好。”


    “那我爹呢?我爹他又跟張喜哥又有什麽關係?你為何四處造謠,我說許家藏了糧食,寧可看著鄉親們餓死都不拿出來。你可知道,我爹身上的那些傷,都是被那些偷進我許家找糧食的人給打的。”


    “我哪知道你家裏沒有糧食了?我尋思著你家田地多,存的糧食也多,我不過是好心提醒了大家夥兒一句。我哪裏知道,他們會去你家偷糧食,還會打傷你爹。”張喜娘說著,抿了下嘴巴:“我告訴你,你別嚇唬我,這年頭,我見的死人比活人還要多。”


    “是嗎?那你見過這個死人嗎?”春柳笑著飄到了一旁,那掛在橫梁上的人突然變成了張喜。


    “啊——”張喜娘大叫一聲,自夢中醒來。


    三更天了,外頭似下了雨,伴隨著若有若無的冷風,從窗戶縫隙裏鑽進來。張喜娘先是閉緊了眼睛,用手在胸口處輕輕拍打了幾下,跟著睜眼,下床,將放在桌上的油燈點亮。


    一團巨大的黑影,將她連同油燈一起罩了起來。張喜娘還沒來得及扭動脖子,油燈就被吹滅了。


    從許家幫忙迴來,就看見小廚房裏還亮著燈。白璃一邊捶打著酸痛的胳膊,一邊湊到窗戶前,隻見廚房的案板上隔著一條魚。


    “魚,想吃不?”陶老頭兒在她肩上拍了下,白璃嚇了一跳,趕緊閉上眼睛迴神兒:“師傅,你是打算嚇死我嗎?人家走路都有聲兒,偏你這老頭兒神出鬼沒的,走路是一點兒聲都沒有。”


    “是你耳朵背沒聽見。”陶老頭兒晃了晃手裏提著的女兒紅:“累不累?不累的話,給師傅做條魚?”


    “累,累死了都。”白璃走進廚房:“許大娘讓我幫著給春柳姐姐換衣裳,我還沒動手呢,她就又哭暈了過去,我趕緊出門去請大夫。好不容易,才把那個大夫給拽到許家,診斷了好半天,才說這人是給餓的。得,我趕緊幫著給做吃的,等忙活完就到這個點兒了。許家亂做一團,我也沒好意思留下吃飯。師傅你聽,我這肚子是不是餓得咕咕叫。”


    “師傅疼你吧,知道你丫頭沒吃,特意抓了條魚迴來給你補身體。”


    “你這魚又是從哪裏抓的?”白璃盯著那條魚,發現那條魚也正在注視著她,且那魚的眼神有些奇怪。


    “就張家……”陶老頭兒伸手往張家一指,“就張家後頭的那座山嘛,就那後山,那溪水裏。”


    “那水裏有魚嗎?”白璃疑惑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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