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我……”言憶還想再道歉。


    宋雯隻是對著言憶搖了搖頭,沒開口說任何話。


    可她心裏特別心疼言憶,目中帶上了淚,不是她不想開口,她隻是害怕她要是開口了的話,會忍不住哽咽出聲。


    她伸手拿起了手邊的手機,打開備忘錄,在裏麵記下:小憶不喜歡吃芹菜,不吃肥肉。


    宋雯身為成年人,很快就把自己的情緒整理好了,把視線從手機界麵移到言憶的臉上:“小憶,你跟阿姨說,你除了不喜歡吃芹菜和肥肉之外,還有什麽東西是你不喜歡吃的嗎?”


    言憶尷尬地撓了撓頭:“阿姨,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


    宋雯剛才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眼淚又出來了,心裏更加心疼言憶。


    其他和言憶一般大的孩子,肯定在家裏被家人捧在手裏,被寵得不行。


    可言憶呢?


    問她說還有沒有不喜歡吃的東西,她迴答說什麽?


    說不清楚。


    宋雯在心裏罵著言憶的父母:世界上怎麽會有像他們這樣的父母?


    如此不管不顧、不愛自己的孩子的父母,她還是活了那麽多年以來第一次見到。


    看孩子都瘦成什麽樣了?說言憶是皮包骨都不為過。


    怎麽可以不給孩子吃些好的呢?怎麽能不讓孩子把營養跟上呢?


    像言憶他們這個年紀,正是在長身體的時候!


    他們這是在虐待孩子!


    根本就不配為人父母!


    宋雯靈光一閃,猜測著:小憶不吃肥肉,肯定是因為她長期吃不到葷菜,所以才不喜歡肥肉的味道。


    想到這裏,宋雯覺得自己的心一陣刺痛,心疼得讓她喘不上氣來。


    她用更加溫柔的語氣道:“小憶,你告訴阿姨,你在家裏的時候,平常吃些什麽?下次阿姨讓叔叔做。”


    言憶沒想到宋雯會問出這個問題來,就愣了一下。


    這讓她怎麽知道她家吃些什麽啊?她小的時候剛到江明市的這個“家”,鍾懷安就不讓她上桌吃飯,而是給她搬了一張小椅子,讓她坐在飯桌旁邊吃白麵饅頭配鹹菜。


    不過晚上的時候,言祁會悄悄塞給她一些夜宵,她能說她在家的時候,吃到過的最好吃的東西是燒烤嗎?


    她要是真的這麽迴答的話,宋雯肯定會教育她不能吃垃圾食品的。


    可是後來,在言祁離世之後,她的生活裏除了白麵饅頭之外,就是白麵饅頭。


    上學的時候,鍾懷安每天都是去早餐攤吃完早飯之後,順便給她買白麵饅頭,把白麵饅頭給她帶迴家之後,在家裏收拾一番之後,再去公司上班。言朔自從沒有工作之後,就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她就不知道言朔早飯吃什麽;午飯她可以在學校食堂裏吃,但她沒有太多生活費,就一直隻吃湯泡飯,宋觀棋跟她一起吃飯之後,她吃的東西才好一些;她放學晚,所以等到她到家之後,飯桌早就被收拾完了。


    如果是雙休日,鍾懷安則會一大早把她一天吃的白麵饅頭丟給她之後,就不再管她了。


    像今天這樣,在飯桌上吃飯?


    她做夢都不敢這麽做!


    見言憶沉默的時間太長,宋雯就輕輕歎了口氣:“沒事,小憶,吃飯吧,吃完之後阿姨送你迴家。”


    “好,謝謝阿姨。”言憶端起碗,往嘴裏扒拉著飯,兩顆滾燙的淚同時掉進了碗裏。


    孟頌言時不時把目光放在言憶的身上,眼中滿是心疼,再次感慨著:要是小憶是我家的閨女就好了,這樣的話,她就不用受到她父母對她的虐待了。


    飯桌上陷入了一片寂靜。


    孟江南也沉默了下來,不再跟陳以安打鬧了。


    隻有陳以安一個人在狀況之外,也是唯一一個不知情的人。


    她不想當那個被蒙在鼓裏的人,目光在飯桌上的人身上掃了一圈:“誰能告訴我一下,你們怎麽了?怎麽都不說話了?”


    仍舊沒人開口搭理陳以安的問話。


    “怎麽沒人迴答我?冷場了讓我很尷尬啊!”陳以安還想再說些什麽,孟江南就在沒人注意到的桌下,踢了陳以安一腳。


    陳以安覺得孟江南的力氣太大了,把她踢得有點痛,剛想質問孟江南為什麽要踢她,卻看到孟江南正一臉嚴肅地看著她,還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說話了。


    盡管心裏好奇得緊,但陳以安沒再開口,而是不時往嘴裏塞著菜,眼睛也沒閑著,總是瞟著飯桌上的人。


    陳以安的視線擾得孟江南沒法好好吃飯了,就壓低了聲音:“要吃菜的話就好好吃!沒事總看我們幹什麽?”


    “你真小氣!連讓我看一下都不行嗎?”陳以安小聲控訴著孟江南,“眼睛長在我的身上,我想往哪裏看,就往哪裏看,你管得著嗎?”


    孟江南冷笑了一聲,隨後不由陳以安拒絕地道:“那你周末的時候等著做我給你出的題吧!”


    “為什麽?”她不生氣,孟江南當她好欺負是嗎?


    “哪有什麽為什麽?”孟江南語氣淡漠,“腦子長在我的身上,我想讓你做我出的題,就讓你做我出的題怎麽了?你管得著嗎?”


    孟江南把她說的話都原封不動地還給她了 ,這讓她還怎麽迴懟孟江南?


    而且,孟江南這個人那麽毒舌,理都是他的,說出的話總是會讓人沒法接。


    她跟這家夥鬥嘴,一點勝算都沒有。


    之前她就是不服氣:憑什麽孟江南不允許讓她看他們?她想看誰就看誰,孟江南能控製她的行為嗎?


    他以為他是催眠師嗎?可以把她催眠了之後,控製她做什麽、不做什麽?


    還沒到睡覺時間呢,孟江南怎麽就開始做夢了?


    於是,陳以安就腦子一熱,根本就沒考慮到她說不過孟江南這件事,才說出了“想往哪看,就往哪看”的話來。


    言憶將碗裏的飯菜吃完之後,端起湯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


    將手裏的碗放下的下一刻,孟江南就伸手輕輕拍了一下言憶。


    “老弟,怎麽了?”言憶轉頭看過去。


    孟江南看見言憶通紅的眼眶,抿了抿唇,沒去詢問言憶哭的理由,隻是說:“你讓我看一下你的嘴唇,之前不是被燙到了嗎?我幫你看一下嚴不嚴重。”


    言憶抬起手,摸了一下之前被燙到的地方,覺得不似之前那麽疼了,就朝孟江南露出一絲具有安撫意味的笑意來:“沒事了,不疼了,真的。”


    “不行,我親眼看了之後才能放心。”孟江南不太放心,他怕言憶是為了不讓他擔心才那麽說的,於是邊說邊往言憶那邊湊。


    孟江南怕他看不太真切,就把腦袋湊得離言憶極近。


    言憶連大氣都不敢喘,孟江南跟她靠得那麽近,她隻要一唿吸,就能聞到孟江南身上的沐浴露和洗發水的味道。


    她突然想到:孟江南已經洗完澡了,可她還沒洗澡,身上肯定帶著汗味。光是想想,她都要嫌棄身上帶著汗味的自己了,更別說孟江南了,他肯定也會嫌棄的,這般想著,就要往後躲開。


    沒等她有所動作,孟江南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我沒看清呢,你躲什麽?”


    言憶漲紅了臉,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身上有汗味,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吧。”


    若不是孟江南離言憶近,不然他也不知道言憶到底說了什麽。


    “沒關係的。”孟江南知道言憶是怕他會嫌棄她,就安慰道,“要是我沒洗澡的話,身上的汗味更重,你身上哪有汗味?根本就聞不到。”


    像是要讓言憶相信他的話一樣,孟江南就特別誇張地吸了一口氣:“你的身上完全沒有汗味,老姐,別再那麽說自己了。”


    “我看一下你的唇上有沒有被燙出水泡而已,不需要花多少時間的。”孟江南的語氣特別像在哄小孩子一樣,“你就讓我檢查一下,然後我才能放心。”


    言憶怕自己要是不同意孟江南的請求的話,他就會不依不饒地纏著她,直到她同意了之後才罷休。


    於是,她隻好妥協了。


    “那說好了,就讓你看一下。”言憶不再躲開。


    擔心自己看得不夠清楚,孟江南幾乎要把眼睛貼在言憶的唇上。


    陳以安和宋雯的臉上都帶著姨母笑地看著他們兩人。


    突然有那麽一瞬間,陳以安特別想推孟江南一把。


    見言憶的唇上沒有被燙出水泡,孟江南就放心了下來。


    孟江南將身子挪開之後,陳以安調皮地戳了一下孟江南的胳膊。


    “有什麽事?”孟江南看向陳以安,“有事的話就說。”


    陳以安一臉壞笑地往孟江南旁邊湊:“憶寶還沒洗澡,你說她身上沒有汗味。剛好,我也還沒來得及洗澡呢,你要不要也聞一下我身上有沒有汗味?”


    孟江南皺起眉,把陳以安推開,臉上充滿了嫌棄之意:“你離我遠一點!別惡心我!”


    陳以安覺得自己受了很嚴重的傷:不是肉眼可見的傷,而是內傷。


    她覺得自己的心已經碎得變成渣了。


    她覺得她跟孟江南那麽多年的鄰居情、友情,都喂了狗了。


    “你怎麽這麽傷人心?”陳以安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狀,“孟江南,你太過分了!區別對待得實在是太過分了!”


    孟江南死不承認:“哪有?我怎麽區別對待了?”


    陳以安裝作手裏有手帕的樣子,一手捂唇,一手裝作擦眼淚的樣子:“明明跟你認識的時間最長的人是我,可你居然嫌棄我!我跟憶寶一樣,都還沒洗澡,為什麽你隻嫌棄我,而不嫌棄她?”


    “你說你這不是區別對待嗎?”陳以安質問道,“你傷害了我幼小的心靈!還打擊了我的自尊心。”


    “咱們之間的愛呢?一點都不剩了?”


    孟江南頓時隻覺得一陣惡寒,覺得自己剛吃完的飯都要被他吐出來了。


    不,還有隔夜飯,都要被陳以安惡心得吐出來了。


    “你別再惡心我了,我可求你了。”孟江南的拳頭握了又鬆,鬆了又握,壓製著自己想把陳以安扔出窗外的衝動,“你告訴我,我跟你之間哪來的愛?”


    心裏一直勸說著自己:以後我是要當警察的人,一定要控製住自己!千萬不能把她扔出去!


    把她扔出去的話,就是犯法,那他以後就沒法當警察了。


    為了以後實現當警察的夢想,他忍!


    陳以安根本就不知道孟江南的內心所想,一臉認真地繼續在火上澆油:“我們從小到大就是鄰居。我們剛出生的時候,可能還不認識對方呢,那就算我們是在五、六歲的時候認識的吧!”


    “那麽,這麽算來,我們就認識了……等一下,你讓我算一下。”陳以安低下頭,掰著手指算了好一會兒,“我們已經認識了六、七年。那麽多年,我們之間難道就沒有一點鄰裏之間的愛嗎?”


    “還有,我們現在不僅是鄰居,而且還是同學,我們當了幾個月的同學,就沒有一點同學之間的愛嗎?”


    孟江南一點麵子都不給,直截了當地堵住了陳以安接下來的話:“沒有。”


    似是要讓陳以安死心,孟江南又加了一句:“一點都沒有!”


    陳以安聽後,覺得她的心都要碎了。


    假裝嘴裏咬著小手帕,一臉委屈受傷的樣子:“你簡直就是一個……”


    突然想到了在電視裏聽到的台詞,陳以安就特別大聲地道:“負心漢!”


    “什麽鬼?”孟江南被陳以安無語到了。


    聽聽!陳以安說的叫什麽話?說他是負心漢?


    他怎麽就變成負心漢了?


    要是陳以安再說出什麽特別雷人的話,他覺得他真的要把陳以安扔出去了。


    但他還是好聲好氣地勸著陳以安:“你還是少看那些電視劇吧!你看你都從裏麵學到了些什麽?”


    “還有!你的戲實在是有點過了,把你的戲收一收。”孟江南瞥了陳以安一眼,“我覺得你以後不應該當記者,你幹脆當演員去吧!我覺得你的戲多得不行,而且我相信你,肯定是當演員的好苗子。”


    “記者能上電視,演員也能上電視。”孟江南好心相勸,“如果你當記者的話,太累太辛苦了,風吹日曬的;當演員的話,雖然說也得要被曬、被雨淋、可能還得要拍落水戲,但是,這是你的演技的最佳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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