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穿過兩廊街道,自西門入,繞過穿梭如織的人群,徑直走到北軍帥衙前。這蝶州,高畔曾經是來過的,國子監那個老不死的先生,沒有僅僅拘泥於教授,治學首在修心,次在增長見聞,最後才有所得,所以常常帶著一班小學童出訪南成各處關隘山川。


    高畔輕車熟路,轉過一道長街,威嚴的帥府便呈現眼前。兩旁一對石獅,五扇大門緊緊關閉,上麵擺滿了朱漆銅釘,側邊有登聞鼓。守門軍士數十人,皆是成國兵士的一般裝束,胖襖長齊膝,窄袖,內加以棉花,色紅,故又稱“紅胖襖”,作戰兜鍪,以銅鐵打造,能不用皮革就不用皮革,甲片形狀城“山”字形,製作緊密,穿著輕便,稱“山紋甲”。胯邊配有質地良好的大成秋雁刀,一杆長戈直刺蒼穹,士兵們又神色肅穆,不發一言,讓人凜然有敬佩感。


    高畔穩住馬車,拿上駕貼,對車內令狐慧怡道:“姐姐在這裏等一等,我去問一下。”


    行至門前,高畔遞上駕貼,問道:“勞駕,嚴承風大人,可在府中。”


    “你,你是高帥的公子?”守門軍士似乎有點驚奇,這北境正是多事之秋,一個公子哥兒怎麽來到這裏。可駕貼上明明寫的明白,貼上大印總不可能是假的吧。幾個軍士見高畔身背長劍,不定是個惹不起的主兒,竊竊私語,最後無奈道:“高公子見嚴帥,可是有什麽事?”


    高畔道:“行來蝶州城,想拜訪拜訪他老人家,嚴大人是知道我的,我和他私交甚好,小哥兒,麻煩你腿一下,有勞了。”


    那軍士道:“嚴大人病了,外客一律不見。”


    “病了?”


    高畔很是不解,這嚴大人病的也太不是時候了吧?


    但又無可奈何,酸溜溜跑迴馬車旁,對令狐慧怡道:“姐姐,嚴叔叔不肯見我。怎麽辦才好。”令狐慧怡懶的管這事,隨口道:“那闖進去唄,你武功那麽好,誰能攔得住你。”高畔笑道:“你餓不餓,我去買點吃食,就在這裏盯著看,我就不信,嚴承風他不出來。”


    令狐慧怡嘻嘻一笑,攔開車簾跳下來,撒嬌道:“本姑娘要自己去。你好好待著吧。”她好不容易有一個可以逛逛的機會,怎麽好意思放過,從車上偷偷取下一袋銀子,大搖大擺溜進坊市中。高畔急忙拉住她手,委屈道;“姐姐,你別這樣子亂來,這裏龍蛇混雜,萬一有歹人怎麽好?”


    令狐慧怡道:“那你陪我啊?”


    “我要在這裏候著,哪裏來的那個閑功夫。”


    “閑功夫?高畔,陪我遊玩是閑工夫,你可真是會說話啊?”少女似乎生氣了,來蝶州城就不和自己商量,現在又不陪自己,嘟嘴道:“算了,你們男人,沒一個靠得住的,我自己去。”


    高畔無奈,挽起令狐慧怡的胳膊,道:“那走吧。”


    誰料想人家根本不領情,掙脫手臂,道:“現在說都說出來了,你才答應陪我,這有什麽意思?”


    高畔笑道:“那你要我怎麽辦嘛?”


    令狐慧怡反問道:“你一個大男人,問我怎麽辦?”


    高畔知道這樣糾纏下去,自己永遠沒理,雙手如鉗,直接抱住令狐慧怡,作哭道:“姐姐,我錯了我錯了,對不住嘛。”


    此時帥府前人流頗多,如果見一個少年抱著嬌弱的女子動手動腳,令狐慧怡大驚失色,急忙道:“高畔,你幹什麽,你快放開。”


    高畔嬌滴滴抬起人畜無害的臉龐,道:“那你答不答應我?”


    “答應什麽?”


    “陪你啊!”


    “答應答應,你先放開。”眼看多數人狐疑的目光投來,女孩兒焦急道。


    高畔鬆開她,很自然的牽起手,走到帥府門前,對那軍士道:“小哥,我也不好讓你難做,嚴大人是知道我的,倘若他出府門了,煩請你將駕貼遞給他,見不見我是他的事。小哥若是不想幫這個忙的話,我家老爺子說我辦事不利,那可是要打我屁股的。”說罷沒來由幹笑幾聲,遞上駕貼。


    軍士是個極乖巧的,聽出他話中有話。冷著臉,勉勉強強收了駕貼。


    高畔得寸進尺,死皮不要臉道:“那個,再問一下小哥,這蝶州城裏,哪裏好玩啊?”說著推出令狐慧怡,道:“我媳婦那個啥,想逛逛。”


    軍士可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女孩兒,不由得一怔,道:“蝶州四十坊,有的是好玩的好吃的,帶這個姐姐過去吧。”


    高畔忙不迭答應一聲。


    二人扭過帥府,往後直走,路上給令狐慧怡買了串糖葫蘆,又買了壺綠蟻酒,最後在行人的指點下,進入坊市。


    頓時歡歌笑語,五光十色,好不熱鬧!


    二人隨意在繁鬧的大街上徜徉著,腳下一片輕盈。四周都是高高飄揚的商鋪招牌旗幟和粼粼而來的車馬,人群川流不息,夾雜著各地方言。以高大的牌樓為中心,兩邊的屋宇鱗次櫛比,有茶坊、酒肆、腳店、肉鋪、廟宇、公廨等等。


    直看的令狐慧怡眼花繚亂,二人走走停停,令狐慧怡又買了些剪紙,糖人,衣料,和許許多多用不上的物件,可憐高畔,突然發現自己有兩隻手實在是不配陪女孩子逛街。綠蟻酒三兩下灌進肚子裏,雙手稀裏糊塗被塞滿了袋子盒子。令狐慧怡意猶未盡,又嚷嚷著餓了餓了,進入一家氣派威嚴的酒樓,直上二層,滿滿當當又點了一大桌子菜。


    高畔總算是騰出雙手,要了三斤散酒,立刻坐在桌子上大快朵頤。令狐慧怡沒多大吃的興趣,反而是每樣菜撿起吃一兩口就罷了,笑道:“麟德哥哥,這裏飯菜可真沒你做的好吃。”


    高畔百忙之中道聲:“那是。”


    午間時分,食客盈門,二樓漸漸也多了客人。令狐慧怡放下筷子,雙手支頤,靜靜看窗外的市井繁華氣象。高畔雖然看似風卷殘雲,一心撲在飯桌上,餘光中不免掃視眾多客人,怕的就是有人覬覦令狐慧怡美色,這裏可不是溪雲城,守城護衛軍沒那麽實心辦事。


    自古以來的一個現象就是男人越有本事,不管他是醜是俊,他的媳婦總是好看的,就算正妻不是,偷油吃,養幾個漂亮小妾總是可以的。女子,總要靠著皮囊活著,卻不知有多少女子因為容顏薄命。無才便是德,莫不如改成無色便是幸。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令狐慧怡是美人,高畔是名將,他二人,不知道會不會白頭。


    酒樓中共有十桌客人,其中九桌都是尋常人,隻有一桌上坐著三個老人,蒙著臉,隻要了三碗白飯,背對著高畔,低頭取食。


    高畔不知其然,在三人上樓時他就感覺到了一股壓抑之感,所以留了個心眼。也許隻是窮酸的老農,買不起好酒菜,這才隻要白米飯。


    高畔有意試探,叫來小二,說給對麵桌上加兩個菜,說著掏出一錠白銀扔給他。小二見到賞錢,興衝衝胡亂找了兩大盤肉菜,端給那桌。


    再迴到高畔麵前時,小二胸口突然被長劍刺穿。


    這一下突遭變故,高畔始料未及,令狐慧怡驚的起身大叫。樓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桌上三人同時發難,各自抽出長劍,隨手一揮,


    樓塌了!


    高畔麵對落下來的磚塊土石,飛速將令狐慧怡護在身底,頭腦逐漸變得迷糊,最終隱隱約約聽見了令狐慧怡的尖叫聲:“何伯伯?”


    那老人迴道:“高公子,又見麵了,跟老夫走一趟……”


    眼神煥然,沉沉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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