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寒冬。


    春日裏煙雨朦朧的江南水鄉,此時亦是大雪紛飛,寒風凜冽。鵝毛般的大雪落在屋頂,樹梢,直將這天地中所有物事,披上一層銀裝素裹。白雪皚皚,一眼無際,參差著山川河流間縱橫錯落,當真美不勝收。


    天氣嚴寒,芸芸眾生都自躲進屋中,圍著碳火,抵禦冬來。大街上除了些尚為生計奔波的車夫走商,就連往日橫身街頭哀唿禱求的殘傷乞丐,都已不見。


    如此寂寥的蒼穹之下,江南劍客蕭劍南的府中,卻圍滿了人,一陣陣責罵問罪之聲不絕於耳,直驚得院中大樹上的雪花,紛紛飄落。


    蕭劍南右手牽著一個六七歲的孩童,左手持著一把長劍,劍尖滴血。血水從劍尖一滴滴落入雪中,染得身前幾尺之內,一片觸目的殷紅。


    看著眼前猶然罵不絕口的各派武林人士,蕭劍南突然仰天長嘯,嘯聲淒厲無常,不知夾雜著多少委屈憤恨!


    一月之前,他帶著家仆去往山中打獵,誤入一座古墓之中,得到了一本名為淩天劍訣的劍譜。


    他本是習武之人,翻看了幾頁,就察覺其中劍招詭奇奧秘,精妙絕倫。大喜之下,便將劍譜從墓中帶了出來。


    他本以為自己突逢奇遇,滿心歡喜。卻不想自那日起,府上就接連遭遇怪事。


    先是他的授業恩師,在隱居的碧波譚邊突遭橫死,接下來又是他的父親兄長,在家中死於非命。


    這幾人都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俠士,一時間消息傳開,各門各派蜂擁而至。


    查看傷口之後,這些人竟然像事先商量好了一般,指認他就是殺害師傅,父兄的兇手!


    親人身死,作為兒子徒弟的蕭劍南本人如何會不關心?在武林人士趕來之前,他就細細看過屍體上的傷口,下手之人,的確跟自己一樣,使得是左手劍法。


    但他怎會不知自己從未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禽獸不如之事?


    可眾口紛紜之下,其實難調。縱然他一身清白,又如何抵得住眾人悠悠之口?


    幾番爭論後,這些所謂名門正派的俠客們,見他無論如何不肯承認為了獨享秘籍,殺父殺兄,欺師滅祖之事,再也按捺不住,紛紛露出強盜一般的嘴臉,拔刀相向!


    蕭劍南性格剛烈,如何肯屈從?這些人老羞成怒,竟然喪心病狂的糾結在一起,一口氣殺死了蕭府上下幾乎所有的人!


    隻剩下他唯一的兒子,不滿七歲的蕭謹言。


    嘯聲方畢,一名手持長刀的男子在人群中站上前來,厲聲喝道,“蕭劍南!你枉稱俠義,卻為了獨得一本秘籍,不惜枉顧倫常,做出如此人神共憤之事!現在我等查知你的罪行,你還不交出秘籍,束手就擒嗎!”


    語氣倒真是大義凜然,義正辭嚴之至。


    蕭劍南微微苦笑,知道這頂帽子,既然已經被戴在頭上,無論怎樣爭辯,都於事無補了。


    目睹這些人將自己手無縛雞之力的妻子仆人通通殺害後,他早就不想再做任何解釋。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他自己也曾苦苦思索,直到後來,劍譜突然丟失,才想到定是那天得到劍譜的事,被隨從仆人傳了出去。這些人覬覦之下,想出這種詭計陷害自己罷了!


    拿長刀的漢子見他隻是苦笑,卻不作答,心中大怒,朝著人群揮手叫道,“殺了他,再仔細得搜!”


    眾人聽得唿喚,舞刀弄劍,紛擁而上!


    蕭劍南將兒子拉到身後,手中長劍橫削豎砍,一時間殺死十餘人!隻是後麵的人又一個個接踵而上,他寡不敵眾,又要分心照顧幼子,稍不留神之下,胸口已經中了一劍。


    他渾然不覺,長劍如疾風驟雨般使將開來,刹那間又殺幾人。隻是自己腿上,也被一杆長槍刺中,他站立不穩,單膝跪地。手中長劍猶自亂舞,狀若癲狂。


    眾人見他形若瘋癲,都是一愣,退出數步,朝著他團團圍開。


    拿長刀漢子單刀一指,厲聲喝道,“交出秘籍,給你一個痛快!”


    蕭劍南隻是苦笑,心中有苦難言。


    那天得到秘籍,貪戀劍招精妙,便拿迴來日夜研習。連續看了兩日兩夜,終究睡意襲來,將秘籍鎖在房內鐵箱之中,便和衣睡了。


    第二天剛剛雞啼,便起身想繼續鑽研,打開鐵箱之後,卻哪裏還有秘籍?


    連忙找那日知情的仆人來問,才聽得其中一人,突然不見了蹤跡,心想應是被那仆人偷了去。


    雖然不解那名武功平平的仆從,是怎麽在自己房中,悄無聲息的打開鐵箱,盜走秘籍。但終究秘籍已失,多思無益。


    他為人豁達,心想那秘籍本就不是自己之物,何況那仆人偷得秘籍,必定遠走高飛,怕是很難再找到了。


    當下也隻是暗暗探聽了數日,沒有消息,也就放棄。


    本以為不過是上天跟自己開的一個玩笑,卻沒想到迎來這場滔天大禍!


    看著身前早已死去的妻子,又看著尚未長大的孩子,蕭劍南心中又恨又苦,隻盼得將眼前敵人殺得一幹二淨,哪怕自己也隨之死去,蕭家血脈尚能得以延續。


    長劍亂舞了一陣,漸漸氣力不支,拿捏不住,脫手飛出。


    心知今日無論如何,都斷難幸免於難。大丈夫死則死矣,又能有多麽可怕?


    但自己死後,唯一愛子也並定要遭人毒手,饒是他剛強堅毅,萬不願在敵人麵前露出弱色,眼中淚水卻不受控製一般,奔湧而出。


    蕭謹言看父親哭泣,伸出小手為他擦去眼淚,安慰道,“爹爹不哭,我跟你一起死便是了!”


    蕭劍南看他容顏稚嫩,眉宇之間,依稀有自己跟亡妻的形容,不知哪裏生出一股力氣,猛然站將起來。


    隻是終究兵器已失,人群中又不乏悍勇之徒,身上一痛,一柄長劍又刺入胸口。


    這一下已經致命,他搖搖晃晃走了幾步,雙腳互絆,倒在雪中,再不醒來。


    蕭謹言撲在他身上,不住痛哭搖晃,卻哪裏叫得他起?


    手拿長刀的漢子看蕭劍南已經身死,再無顧忌,大膽走進前去,正欲將蕭謹言抱起,突覺後頸一陣劇烈疼痛傳來,接著便失去了知覺。


    隻見屋頂突然竄入一人,白衣飄飄,身法如電。在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之前,一劍將長刀漢子砍死,抱起蕭謹言,縱足一躍,從高有數丈的圍牆中躍了出去!


    這一下兔起鶻落,隻在片刻之間!


    人群頓時大亂,紛紛叫囂著追了出去,追到屋外,隻見四下一片白雪茫茫,哪裏還有人影?


    。。。。。。。。。


    。。。。。。。。。


    。。。。。。。。。


    張悅清一路北走,已過了大半年。


    那日在蕭劍南府上,突然出現救出蕭謹言的,便是他了。


    昔年他剛剛藝成出山的時候,還是個不滿二十歲的毛頭小子。他的師傅,雖然教了他武功,本身卻也是個童心未泯的老頑童。


    不然怎麽會有個千變老人的綽號呢?


    跟著這麽一個玩世不恭的師傅,加上本身閱曆又淺,又不懂江湖中諂媚逢迎那一套,雖然身負一身好武功,偏偏心腸又軟,做不來強取豪奪之事。


    少年俠客又是一身傲氣,別說裝慘學著乞丐在街頭討吃食,就連賣弄武藝,博圍觀群眾一樂,賺點彩頭都覺得丟人現眼。


    跟自己心中所想男兒仗劍走天涯,迎著狂風騎白馬的颯爽英姿大相徑庭。


    所以這位胸懷大誌的少俠,沒等到壯誌得酬,就先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所幸在差點餓昏之前,碰到了樂善好施的蕭劍南蕭大俠。


    蕭劍南見他儀表堂堂,腰上又佩有長劍。隻當他是一時落魄的武林俠士,便帶他去了自己府中,每日好酒好菜招待。


    起初張少俠還有些推諉,滿嘴君子不食搓來之食,無功不敢受鹿之類的虎狼之詞。


    等到蕭劍南笑嘻嘻的糾正他,嗟不是搓,鹿不同於祿,什麽文人墨客,晉人風骨瞬間破防。


    加上肚子也貪圖享受,不願跟他一起受苦,咕咕隻叫個不停。終於是放下麵子,狼吞虎咽起來。


    俗話說一迴生,二迴熟,吃了這迴,後麵可就沒那麽多矯情講究了。就這樣,一連在蕭府白吃白喝了十餘日。


    俗話說飽暖思x欲,張少俠年紀尚輕,沒試過女人滋味,就是去想,心中也沒參考。


    隻是胸中俠義之人,不可白白受人恩惠的豪情又起。見蕭劍南喜歡上山打獵,便要求一起同去,想著打些獵物,也好自食其力。


    這一去,就顯露了一身好武功。


    蕭劍南見他年少豪氣,雖然有些迂腐頑固,但內心卻很善良。現在又得知他雖年紀輕輕,武功之高,還在自己之上。


    便經常跟他閑聊趣事,談論武功。久而久之,兩人情深意篤,結為了生死兄弟。


    又聽他說話時,總想著引經據典,帶些風雅,可偏偏肚中墨水不多。便將他讀書認字,好在將來得償所願,做個風流俠士。


    張悅清天資聰慧,不多時就明得奧義,記性又好,看過的書本往往都能過目不忘。


    這樣過得一年,昔日強行附庸風雅的張少俠真就化身風雅之士。又加上蕭劍南在江湖好友間介紹誇讚,自己武功也是很高。短短數年,便在江南有了些名氣。


    正所謂人怕出名豬怕壯,武林中人,對名望聲勢看得很重,麵對這麽一個橫空出世的小子,自然就有很多人不服,紛紛上門挑戰。


    仗得一身好武功,張少俠數月之間,連敗武林眾多高手。一時間聲名鵲起,甚至被推崇者冠以江南第一劍客的美譽。


    張少俠鹹魚翻身,終歸也不能一直依附他人,便自己買了宅院,每日習文弄劍,好不快意。


    隻是近日突聽得蕭劍南遭遇變故,被人圍了家宅,他情義深重,蕭劍對他而言,更是亦師亦友。聽到消息,立刻快馬加鞭,趕到蕭府,卻堪堪來遲一步。


    蕭劍南既然已身死,無論如何也要保住他的遺孤,便冒死將蕭謹言從人群中救了出來。


    卻立時遭到了江南武林的追殺,他一路向北而行,


    從煙雨蒙蒙的江南,行到了黃沙蒼茫的大漠。這一路來,風餐露宿,還要時刻提防各門派的追殺。饒是他意誌堅強,一身武功世間罕見,身上也受了不少的傷。


    風唿唿吹著,北方已經飄雪。漫天的黃沙夾雜著雪花在風中飛舞,伴隨著蒼鷹在天空中盤旋,張悅清閉上眼,突然有了一種非人事的恍惚。


    大半年前,他還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年輕劍客,白衣才子。不光武功卓絕,又文采不凡,更兼為人剛正不阿,嫉惡如仇。雖然年紀輕輕,卻也譽滿江湖。


    然而,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卻讓他一夕之間,站在了整個武林的對立麵。


    張悅清苦笑一聲,看了看抱在懷中男孩稚嫩的臉,又突然生出了無盡的力量。


    這一路來,明槍,暗箭,武林高手圍追堵截,他帶著這個不滿七歲的孩童,如履薄冰般倉皇逃竄。


    情況危急之間,不免經常食生肉,喝汙水,每每在刀光劍影中僥幸逃生。窮山惡水,亡命奔波,這個堅強的孩童,卻很少哭過一次。


    真有蕭大哥的遺風呢!


    望著奔波一天熟睡的蕭謹言臉上那似曾相識的輪廓,欣慰得笑了笑,就近找了一個小客棧,要了間客房,將蕭謹言放在床上,正準備出去打水為他洗漱。


    突然聽到一陣馬蹄聲響,從遠處遠遠傳了過來。那馬走得極快,片刻之間,已經到了客店門口。


    張悅清立在門後,屏住唿吸,細聽之下,聽出來人共有七名,都已跳下馬背,往客店走了過來。


    個個腳步沉穩有力,唿吸深遠,顯然都是有藝在身的練家子。


    又聽得一人揚聲叫喚,店小二急忙迎了過去,笑問道,“幾位大爺,打尖還是住店?”


    一個粗獷的聲音道,“有好酒好肉趕緊上來,馬兒都給大爺們喂飽了。”


    小二恭聲應是,將幾人領入店內坐定,又喚馬夫前去牽馬喂食,手中布巾往肩頭一搭,彎腰笑道,“幾位客官,小店雖小,卻也五髒俱全,山中野味甚多,客官們都想吃點什麽?”


    一個聲音道,“常聽說山野小店之中,反倒多有些手藝不錯的廚子夥夫,烤出來的羊肉滋味甚美,給大爺們上來嚐嚐。”


    小二笑道,“客官,這現烤全羊需要不少時辰,不知客官們著不著急?若是著急,有早前烤好的,給客官們熱了,滋味也是不差,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隻聽得啪得一聲,卻是一人拍桌而起,怒道,“奶奶的,老子這幾天來馬都累死了幾匹,在這破地方,沙子都他娘得吃了一肚,好不容易遇到個說人話的,還要叫老子吃你剩下的東西!”張手欲打。


    店小二連忙閃過,眼珠一轉,隨即做出驚慌失措的模樣,嘴唇不住抖動,像是嚇得不清。


    旁邊一個年歲頗大的男子揮了揮手,示意發怒那人坐下,又溫言道,“老七,不可魯莽,這一路來吃得苦還少了?正事要緊。”


    對小二微微一笑,說道,“就按你說的,抓緊把肉上來,我們幾個都是餓得緊了,須得越快越好。再來幾壇酒,嗯,要挑最好的,可別摻水糊弄我們!”


    店小二連忙點頭,偷眼朝向他發火的男子喵了一眼,臉上露出一抹惡意,轉瞬即逝,便跑去後廚安排吃食去了。


    那發怒的男子看他遠去,也不再生氣,手中拿起雙筷子,在桌上不住敲打,嘴上也不閑著,說道,“大哥,你說那江南來的小子也真厲害,這一路上,我們見到的那些屍體,應該都是死在他手下吧?武林中這麽多人,聯手追了這麽久,還是抓他不住。”


    又道,“起初聽人說他是什麽江南第一劍客,我原還不信,現在看來,多半是個難對付的主,你說我們幾人,要是當真遇到了他,能打得過他嗎?”


    張悅清要的這間客房,離吃飯的地方本來就不遠。加上他耳力過人,這男子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心下尋思,“這漢子說的那“小子”,必然便是我了。正所謂來者不善,估計跟那夥追殺我的人,都是一丘之貉!這七人武功不弱,被他們發現我在這裏,不免又是一場惡戰。就算我把他們通通殺了,行蹤難免再次暴露,還是能避則避為好!”


    當下緩緩移到床邊,將包袱背在身上,輕輕的將熟睡的蕭謹言抱起,踱步在窗戶旁,已防被人發現後,立刻破窗而走。


    他本不是弑殺之人,這些天雖然殺了不少武林人世,卻都是到了非刀劍相向的地步不可。若能相安無事,他也不想妄造殺孽。


    聽到另外一個人輕輕歎了口氣,卻是個女子的聲音。“這人本也是一時風流之士,卻為了一個武林敗類,甘與天下武林為敵,也是令人唏噓。”


    又一人道,“幫助那麽一個喪盡天良的賊子,想來他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不過之前大家都被他的表象蒙蔽了而已!”


    一人接著道,“不錯!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那也就是說,互相為謀的,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那女子噗呲一笑,道,“我說三哥,你這都是哪裏學來的詞語,我可從來也沒聽到過。”


    這被稱為三哥的仿佛很是得意,道,“我自創的,怎麽樣?很有道理吧?”


    一人罵道,“呸,三哥,你說你這廝,明明肚子裏沒有半點墨水,還要學人咬文嚼字,這不就像。。。就像。。”停頓了一下,又道,“就像老七穿上小娘子的衣服,不倫不類嘛!”


    話剛說完,就聽得蓬得一聲。接著那人咬牙切齒,似乎極為痛苦得罵道,“老七,你他娘的不講武德,下死手啊你?”


    眾人嘻鬧之中,小二已經端上來一隻烤熟的肥羊,這黃沙大漠之中,雖有綠洲,卻不易種植小麥高粱。當地人便以遊牧為生,以牛羊為食。


    長此以往,倒也將烹調牛羊的技術練到了家,這羊肉剛一上來,香氣撲鼻,令人垂涎欲滴。


    加上幾人趕了這麽久的路,早就肚子空空。身在武林中人,也沒那麽多繁文縟節。當下都大快朵頤起來,幾人更是連聲叫好,這時間,小二又端上來幾壇老酒。眾人圍著火爐,吃著羊肉,喝著烈酒,卻是快意至極。


    眾人不言語吃了一會,已沒有那麽饑餓。便聽那溫和聲音道,“這張悅清枉負俠名,善惡不分,殺了那麽多人,作惡之深,不在蕭劍南之下!我們漠北七殺蒼狼若能殺了他,也是為江湖除一大害!”


    那老七道,“大哥說得是,這人壞得緊了,咱們一向與這些惡賊不共戴天,必然要將他碎屍萬段才是!隻不過這人武功很高,怕是不好對付吧?”


    七人之中,以他年紀最小,雖然長年頭頂風沙,胡須滿麵,姿容粗狂。但細細看時,最多二十左右年紀。


    少年人武功弱些,膽子也便小些。想到那麽多人都死在“惡賊”劍下,心裏不免有些忌憚。


    那年長之人看在眼裏,輕聲對他說道,“也別擔心,那“惡賊”跑了許久,一方麵肯定疲累,身上有定然有傷,加上他一個江南人,對這漠北環境可沒那麽容易適應。咱們人多,又以逸待勞,並非完全沒有勝算。”


    喝了口酒,又道,“哪怕萬一敵不過他,在自己地盤之上,我們要走,莫非他還能攔住?”


    那老七聽他這麽一說,膽氣足了許多,把酒碗重重往桌上一拍,喝道,“大哥說得對,怕什麽怕,直接幹那鳥廝便是!”


    那女子聽得好笑,抿嘴笑道,“七弟也別激動,我倒是想呢,此人雖然兇惡,倒也有些義氣,據說他救走了蕭劍南的獨生子,一直舍命相護,說起來,也算有些取處。”


    一人道,“六妹,你就是心腸太好了!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樣善良!傳言蕭劍南弑父殺兄,又欺師滅祖,為得隻是獨得那本舉世無雙的武功秘籍!”


    “蕭劍南死後,江南那群廢物翻遍了蕭家的宅子,也沒能找得到,這張悅清救走這孩子,為得不過是那本秘籍而已!”


    那女子道,“即便是為了秘籍,也不需要得手後還帶著蕭家的孩子呀。”


    那老大道,“此事倒是有些商榷之地,不過為虎作倀,濫殺無辜總是無話可說的,我們吃完這頓飯,趕緊去追上他,是非功過,總要弄個清楚才是!”


    張悅清聽得微微詫異,他始終不肯相信與自己相交多年的兄長,會為了一本武功秘籍,殺害自己的師傅父兄!


    當時他得到消息趕到蕭家的時候,蕭劍南已經死了,他隻來得及將蕭謹言冒死救出。


    這一路追殺他的人,說是為了武林正道,除惡務盡,倒不如說是懷疑他拿到了那本秘籍,都欲占為己有。但聽得這幾人言語,卻似單純得不容邪惡,與這秘籍並無瓜葛。


    轉念一想,又搖了搖頭,這武林中人,道貌岸然者著實不在少數。他帶著蕭謹言逃亡半年有餘,麵對過多少歹毒暗算,這些自命俠義之人,對一個弱小的孩子,都恨不得痛下殺手。


    對蕭劍南的妻子家人,也都狠心殺害。嘴上說伸張正義,自身卻偏偏做著敗盡道義之事。


    若相信這些人口中的是是非非,那真就愚昧至極了!


    這裏雖然沒有外人,這幾人並不知道自己在這,似乎並不需要編造謊言。但又有誰能保證他們不是各懷鬼胎,逢場作戲呢?


    他早就不是那個初出江湖,需要在蕭劍南幫助下成長的少年了。這半年多來遇到的一切,早讓他對所謂的正義俠義感到深深的失望。


    突聽得一人喃喃了一句,聲音極輕。但他耳力超乎尋常,還是聽得真切,卻是那老七輕聲哼道,“大哥,我怎麽突然有些頭暈。。”


    又有一人道,“你也頭暈?你酒量不是很好嗎,我還以為隻是我一個人多喝了幾杯才有些迷糊了呢。”


    那女子道,“我也是,我丹田的氣息提不上來了!”


    那老大拍桌而起,聲音卻中氣不足,“不好!菜裏有毒!”


    張悅清一驚,低下身子,從門縫中打眼看去,隻見片刻間那七人搖搖晃晃,扶著桌子扶頭欲倒,堅持不到片刻,就通通倒在了地上。


    這幾人剛一倒下,後堂裏當即走出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身後跟著兩個壯年漢子。


    張悅清認得其中一人便是這店的小二。另外一人,想必就是那牽馬的馬夫。


    那白發老人嘿嘿一笑,罵道,“幾頭蠢豬倒是能吃,糟蹋掉我這許多酒肉!我這迷魂香無色無味,加在酒裏卻是更添酒香,真真便宜了這幾個,死之前還做了個飽死鬼。”


    見那小二輕輕拉了拉老人的衣角,用手指了指自己的房間,低聲道,“那個怎麽辦?”


    老頭呸了一聲,道,“就那麽一個,還帶著個孩子,何須麻煩,你倆直接進去料理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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