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九王做壽,早上餘氏讓人送了一套行裝來,謝如清看了一眼便知今日是重場戲,那衣裝甚為隆重漂亮,明擺著是去出風頭的。


    如環展開給謝如清瞧,“姑娘,這衣裳會不會太惹眼了?不過,卻挺好看的。”


    王妃眼力極好,給謝如清準備的都是精致高雅卻不過分奢華的風格,確實很適合她的長相氣質。


    謝如清瞧著鏡中的姑娘,細長精致的眉眼,清冷中帶著一絲擾人心的嫵媚,顧盼間連她有時都忍不住驚豔。其實人之美不在外表,穿什麽衣服都照樣吸引人,區別在於穿得惹眼更容易遭人嫉妒罷了。


    既然王妃特意送來,不穿不合適,謝如清便叫如環替她換了。果然王妃見了甚為滿意,那眼神如同在瞧一件滿意的貨物。


    “如清,今日宮中貴人亦會去九王府,你不必緊張,跟著我便是。”王妃與謝如清一同上了一架車馬,路上與她提起今日客人,“九王妃與貴妃乃一母同胞,關係要好,今日一定會去的,你需注意貴妃的四公主,莫要與她衝突。”


    這位姚貴妃謝如清見過,其人極為張揚,乃眼下後宮之主,後位空懸多年,本來她這個貴妃是最有希望晉位的,隻可惜皇帝至今沒有立後的打算。當然,這不妨礙貴妃的野心,她這人長袖善舞極會籠絡人心,宮內宮外支持者眾多,雖是沒有後名,卻如同一國之母。


    她膝下有一子一女,四公主頗有其母之風,因著年紀小,性子不如貴妃收放自如,所以十分不饒人,總之是個見了最好躲遠些的人物。


    前世謝如清與四公主沒什麽交集,所以並未有過衝突,倒也沒大放在心上,反正她現在是個啞巴,想衝突也難。


    九王府的別院在城郊,馬車走了近一個時辰才到,到的巧,甫一下車便遇上了貴妃的車架,四公主率先從馬車裏下來,見了餘氏也不過是趾高氣揚地點了點頭。


    謝如清秉承著不惹事不主動原則,站在餘氏身後當木頭,卻不想還是惹了四公主的眼。


    四公主十四五歲的年紀,正是愛美好攀比的時候,謝如清與其年紀相仿,即便收斂自己也難擋美色,天然就是仇敵,別說她隻是躲在王妃身後,扮成個丫頭也照樣能被她一眼揪出來。


    “呦,王妃府上什麽時候來了個如此出挑的姑娘,竟是沒見過。”四公主打過招唿本來要走了,卻又停下來盯著謝如清瞧,還對著後麵下車的貴妃講:“母妃您瞧這姑娘是不是標誌極了,京城的姑娘小姐們我也算都見識過了,眼下數過來,竟是想不起別人了。”


    四公主一句話替謝如清得罪了京城一眾姑娘小姐,真是禍從天降。


    餘氏大概也沒料到這一出,臉上有些掛不住,四公主剛才分明是諷刺她家裏藏著個漂亮美人別有用心。


    眾所周知,貴妃一向與祁陽王府隔著一層,皆因第一任祁陽王妃——也就是齊晏之生母,與已故皇後乃同宗姊妹,且還有一無從考究的傳言,說當年皇帝看上的其實是祁陽王妃,隻是人家與祁陽王有婚約在前,故而未能抱得美人歸,這才退而求其次,娶了與心上人有三分像的同宗妹妹。


    還有一傳言,道是已故皇後當年因生產而亡,其實是貴妃所害。當年皇後得恩寵,懷孕之時太醫多次診其腹中懷得是皇子,誰知生下來的卻是公主,貴妃為了討好皇帝,最終留了這位公主一命,皇後死後便主動將公主抱到自己宮裏養,這位公主也就是現在的四公主。


    四公主長成這個樣子也不光是貴妃的緣故,還有皇上的縱容,因為她是已故皇後的唯一血脈。


    總之貴妃恨屋及烏,不管明麵上如何,心眼裏肯定是不待見祁陽王府,總是以最大惡意揣度人家,以為弄來個謝如清是想送進宮討好皇帝的。


    “倒的確是個標誌的孩子。”貴妃打量謝如清片刻道,“不知是哪家的?”


    餘氏便將謝如清的身世說了,還特別強調她現在是個啞巴,段沒有進宮的資格,貴妃忙道可惜。


    謝如清在貴妃這裏沒了威脅,但她長得好看這事在四公主這裏卻過不去,甭管是不是啞巴,總之是礙她的眼。而四公主討厭的人那就是京城所有貴女要討厭的人,謝如清這一天端得是不好過。


    “聽說謝姑娘是虞城來的?你們那裏好玩麽,可曾讀過書?”


    “是啊,我聽說虞城那地界吃不上飯,想來謝姑娘也沒吃過什麽好東西,快叫人端些好吃的過來。”


    “哪有,人家長得不是挺水靈的,又跟王府沾親帶故,以後就有好日子了,就是可惜啞巴了,沒福氣嫁進高門。”


    幾個小姐圍著謝如清七嘴八舌,像是看什麽窮鄉僻壤來的稀罕物,能損的都損了個遍。


    謝如清卻不跟她們計較,說到底她也不是爭強好勝的小姑娘,沒必要跟她們起衝突。


    隻是她百般忍讓卻更叫這些姑娘們窩火,言語間更加刻薄,謝如清本想著這些姑娘們多少能要點臉積點口德,差不多就得了,誰知道這些看似光鮮亮麗的小姐們也不比市井潑婦好到哪去,仗著沒有男客在,刻薄嘴臉藏都藏不住。


    謝如清心裏惱火,正想抬手抽某個姑娘一巴掌,這時候九王家的二小姐陳婉過來解圍,“你們也差不多行了,謝姑娘第一迴跟大家一處玩,你們都圍著她該害羞了。”


    這哪是給謝如清解圍,分明是給那群姑娘解圍的,謝如清心裏冷笑,冷眼旁觀這位二姑娘後麵還有什麽招等著她。


    “你手怎麽這樣涼?”陳婉拉著謝如清到花廳裏坐,一邊吩咐丫頭上熱茶來,“我聽聞你不久前才落水,可是身子沒好利索?”


    今日來九王府,餘氏隻帶了謝如清來,連方慧都沒資格跟著,如環更是沒資格,沒有如環在,謝如清跟人交流非常不便。當然,便是如環來了,恐怕這些小姐們也有法子讓她靠邊站,沒準兒還會欺負她,畢竟小姐的丫頭們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不便是不便了,謝如清倒是慶幸她不在。


    陳婉問她,謝如清便點點頭,陳婉會做人,立刻叫丫頭到跟前來,“去廚房知會一聲,晚上加些滋補的湯水。”


    “是,二姑娘。”


    丫頭們得了陳婉的吩咐,端水的端水跑廚房的跑廚房,一時間都為她一個人忙活。沒多一會兒,去端茶的丫頭捧著茶盤迴來,那茶盤上一口氣裝了六盞茶,一看便知也有其她姑娘的,但那丫頭卻先來到謝如清的麵前,看起來是特意“照顧”她。


    “茶是熱的,謝姑娘您身子弱先飲一杯暖身。”丫頭端了一盞出來朝謝如清麵前擱,可不知是燙的還是托盤太沉,她哆哆嗦嗦地端到半路便驚叫一聲,托盤一歪,六盞茶一股腦潑向了謝如清。


    謝如清早有防備,故意在茶潑過來的那一瞬間驚慌失措地站了起來,這時間卡得巧妙,不會顯得太早,也能避免所有的茶潑到身上,但又會剛好被濺到一點——如果她盡數躲開了,這些姑娘們肯定會沒完沒了。


    但是,她低估了這丫頭想整她的心以及茶水的熱度,見她躲,丫頭手裏的那碗茶半路拐了個彎,剩下半碗全潑在了謝如清的手背上。


    要不是死咬著牙根,謝如清肯定會叫出聲,這茶應該是才燒開的,潑到手上的滋味跟手伸進油鍋裏估計差不了多少,她白嫩無瑕的手背頃刻間紅成了熟螃蟹。


    “你是怎麽端茶的!”陳婉對著丫頭劈頭蓋臉一通罵,“連碗茶都端不好,燙到了謝姑娘你有命賠嗎!”


    “可說呢,都起泡了,怪可憐見的。”


    “可惜了一雙嫩手……”


    小姐們一個個的隻會說風涼話,卻沒有人采取任何措施,謝如清估摸著自己的手已經八成熟了,那邊陳婉才焦急著喊人:“都愣著做什麽,還不快請太醫來!”


    謝如清忙擺擺手,請太醫來也是繼續看她笑話,疼都疼了,看不看太醫都一樣。她現在隻想離這些烏鴉似的小姐們遠點。


    她對著陳婉做了個手勢,示意自己想下去換身衣裳,陳婉正要應,四公主忽然道:“翡翠,還不伺候謝姑娘去客房換衣裳。”


    “翡翠這就去公主。”四公主身邊那個叫翡翠的姑娘走到謝如清跟前,笑著道:“姑娘請隨我來。”


    謝如清一看便知,這笑裏藏著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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