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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長很遺憾地說:“實在抱歉,這個要求我們不能答應。”


    於佑安厚著臉說:“麻煩一下院長,再通融通融吧,病人家屬要求很強烈。”


    “什麽事都能通融?”院長不耐煩地望住於佑安,臉上表情明白無誤告訴於佑安,他這個要求純屬無理取鬧。


    跟院長通融無果,於佑安掃興而出。出門後又想,我於佑安有什麽麵子呢,這是京城,不是南州。再說了,院長說得對,不是什麽事都可以通融的,在南州啥事都通融慣了,老以為……可李西嶽那邊怎麽交待?


    無奈之下,於佑安把電話打給曹冬娜,跟曹冬娜道了一肚子苦水。曹冬娜在電話裏說:“這事真不好辦啊老同學。”


    “不好辦才求到你頭上,好辦我自己就辦了。”於佑安苦笑著說。


    “你們變得也太勤了,人家何大夫會有意見的。”


    “不是我變,是那個老女人!”於佑安憤憤道。


    “別別別,你罵老女人我過敏,這麽著吧,晚上到我家來,共同商量商量。”


    於佑安連身說謝。到了病房,章山問院長怎麽說?於佑安說:“我這點麵子太小了,人家院長壓根就不聽我說。”


    “他……部長不是已經跟院長說好了麽?”章山也說起了弱智話。


    “那你得去問院長。”


    章山一聽話不友好,沒敢再問下去。拿過一瓶礦泉水,於佑安說不喝。坐了一會,於佑安很沒勁地起身離開病房。


    到了晚上,於佑安去曹冬娜家,到了小區門口,忽然想不該空著手去,應該帶點什麽。可到底帶什麽呢,於佑安犯了難。小區門口有家超市,外麵一塊很不起眼的紙牌上寫著幾個字:迴收高檔煙酒。這幾個字很熟悉,於佑安以前也幹過類似事。當廣電局長那會,每年都有過剩的煙酒,放家裏老覺浪費,再說也不安全。南州就有領導被紀檢或反貪部門從家裏搜出高檔煙酒,放市麵上可能值不了幾個錢,但到了紀檢部門那兒,價值就高了,於是每年都要低價處理掉一些。於佑安走進超市,望著貨架上的名煙名酒發了會呆,搖頭,這種東西拿不出手啊,單薄不說,單一個假字就讓人發笑。


    拿什麽好呢?


    於佑安最後一狠心,啥也不拿,就送卡。他從皮夾裏挑了一張卡,上麵數字不是太大,但也足矣。


    曹冬娜和鄭新源都在,鄭新源說本來他有應酬,老婆非讓他迴來,隻好遵命了。於佑安說實在不好意思老同學,看這事辦的。鄭新源說你就甭客氣了,知道你是被人所迫。


    “沒、沒、沒,沒人逼我,是我自願的。”於佑安緊著解釋,生怕哪句話說錯了,傷著李西嶽。


    鄭新源笑笑:“行啊佑安,現在比以前進步多了嘛。”曹冬娜也說,“人家佑安是誰,全天下就你一個不進步。”


    “你們都別涮我了,我這是打腫臉充胖子,自己給自己給過不去。”


    “別價,比你苦的人多得是,知足點吧你。”曹冬娜遞過一個水果,非要於佑安吃。於佑安說我對水果敏感,有口啤酒就行。曹冬娜是聰明人,知道於佑安話在嘴裏,不方便說,想借酒壯膽,就拿過兩罐啤酒,“一人一罐啊,限量。”


    喝了兩口酒,鄭新源問:“你們李部長,到底咋樣?”


    “就那樣。”於佑安含混著迴答,他不清楚鄭新源具體指哪方麵。


    “他落人情,讓你東奔西波。”鄭新源說。


    “怕是他也落不了人情。”於佑安搖頭。


    “怎麽講?”鄭新源納悶。


    “我也不好講,感覺不是那麽迴事。”


    鄭新源哦了一聲,又問:“那女的,到底跟他什麽關係?”


    “說是老領導家屬,我覺得不是,具體情況咱也不好問,跟女人有關吧。”於佑安不能不迴答,迴答太多又怕失言,再說他也真的還沒搞清。一直想問問章山,但每次話到嘴邊又煞住,捅到人家的痛處,不仁道,也有亂打聽之嫌。默了一會,又道,“領導們可能都有這種事,為人民服務嘛。”


    “你也有?”鄭新源壞眯眯地盯住他問。


    “我算哪門子領導,不夠格。”於佑安爽朗地笑笑,借以調整自己,感覺在鄭新源兩口子前還是有點放不開。


    曹冬娜廚房裏忙活了一陣,又端來一堆零食。於佑安象征性地掐了一顆葡萄:“給你們添麻煩了。”


    “佑安你咋這樣說,我們巴不得你多添些這種麻煩呢。”曹冬娜說話比鄭新源痛快,於佑安也感覺跟她說話相對輕鬆。“這事我跟何大夫說了,何大夫沒意見,說怎麽都行,難點還在吳教授,吳教授很少上手術台的,身體也不允許。”


    “情況我都知道,這事的確有難度,可……”於佑安不知該怎麽說了,怕曹冬娜一口否決掉,那樣這次北京之行,就一點效果也沒。


    “佑安你跟我說實話,這事對你真的很重要?”曹冬娜很認真地問。


    “怎麽說呢,我也是黔驢技窮,亂撞。”又覺表達得不清楚,補充道,“我在南州實在沒辦法運作,才跟到北京,這次隻當是投石問路吧。”


    “這可不行。”曹冬娜忽然說。


    於佑安驚了一驚:“怎麽?”


    曹冬娜嗬嗬一笑:“要做就當迴事,不能三心二意,更不能半途而廢。”於佑安懸起的心落下,忙道,“冬娜說得對,我這次算是背水一戰吧,再拉不上關係,怕是……”


    “我能理解,不過,你們這位部長可不那麽容易對付。”


    “怎麽講?”於佑安目光一跳,已經摸到茶杯上的手原又縮迴去。


    “你真以為他是帶人來看病的?”


    “是啊,怎麽?”


    “我說老同學,你能不能聰明點。你在跑,難道你們部長不跑?”


    鄭新源這時候咳嗽了一聲,曹冬娜沒看他,但話到這裏她也不往下說了。於佑安的眉頭就由不得皺在了一起,難道李西嶽這次來,也是?不會吧,他剛當了組織部長,不會連著往上跳吧?


    鄭新源岔開話,說起了同學之間的事,於佑安佯裝專注地聽著,心裏卻在一個勁地想,剛才曹冬娜到底想說什麽?


    扯了一個多小時淡,於佑安該告辭了,大大方方掏出卡,放桌上:“拜托二位了,吳教授那邊,還望多做做工作。”


    曹冬娜盯住那張卡:“佑安你這是做什麽?!”


    “冬娜你別急,一點小意思,給吳教授吧。”


    “拿走!”曹冬娜猛地發了火。鄭新源臉色也不好看起來,“佑安,這樣做就見外了吧?”


    於佑安悻悻的,站在那兒不知所措。


    “你把它拿走!”曹冬娜火氣很大。於佑安又磨蹭了會,見曹冬娜真的要發火,才把卡收起來,“冬娜……”


    “佑安,我們是同學,你別把啥都想那麽俗。”


    於佑安走後,曹冬娜衝丈夫說:“看來他真是走投無路了。”


    鄭新源笑笑:“什麽走投無路,他是搶抓機遇。”


    “就怕他是竹藍子打水。”


    “怎麽講?”


    “這個李西嶽,不簡單啊。”


    “你接觸過?”


    “沒,昨天去中組部,正好碰到,對了,建明局長跟他很熟。”


    建明叫郭建明,中組部幹部二局局長,是鄭新源跟曹冬娜多年的老朋友,以前是王副部長的秘書,這幾年提升非常快。


    鄭新源低頭不語,似在想著什麽。曹冬娜又道:“我聽建明說,這次李西嶽帶來的這個蘇萍,是他情婦的母親。那女人叫章惠,李西嶽把這女人毀了。”


    “是這樣啊。”鄭新源臉色暗了許多,“佑安剛才怎麽不說?”


    曹冬娜想了想道:“或許佑安不知道,或許也是怕,佑安現在的情況不比你我,討好人家還來不及呢。”


    “現在情況咋成了這樣!”鄭新源莫名其妙丟下一句,鑽衛生間洗澡去了。曹冬娜怔怔地站在那兒,腦子一片亂,其實郭建明跟她說的還多,她真是怕於佑安成了冤大頭。


    過了兩天,鄭新源和曹冬娜一同來到醫院,偏巧就把於佑安給碰到了停車場邊上。往住院部走,本來有一條很寬暢的路,但這天的於佑安覺得沒麵子走那條路,挑了一條便道,沿著花園往裏走,不幸還是碰到了熟人。


    也活該他倒黴,早上剛到醫院,章靜秋就衝他發火,說人都跑光了,把她一人困在醫院。於佑安不見章山,問她去了哪?章靜秋說死了!一語嗆得於佑安半天沒說話,後來還是35床告訴她,章山好像遇了麻煩事,昨晚一宿都哭呢。於佑安打章山電話不通,心裏莫名地急,再後來,章山把電話迴過來,說醫院的事就拜托局長了,她今天顧不上。於佑安忙問怎麽了,章山哽著嗓子說,“還能怎麽著,錢曉通迴來了,我找不著他。”


    原來是小倆口鬧矛盾。


    病房裏悶,於佑安逃難似地來到大廳,開始想章山,也想錢曉通。錢曉通到了北京,為什麽不來醫院呢,難道他不知道蘇萍住院?還有,這次章山的精神麵貌不好,不隻是她母親影響的,會不會?


    於佑安瞎想了一會,覺得自己無聊,無聊透了。起身想迴賓館。說來也是怪,一沒了章山,就覺呆在醫院實在沒勁,滿眼的病人,四處都是愁悶著的臉,還有哭聲,還有候在外麵排不上專家號的外地人,這裏的世界讓人窒息,遠沒有南州舒暢。南州舒暢麽,於佑安又想到了老問題,淒惶一笑,感覺自己把自己搞得很累。離開大廳不一會,手機響了,傳來章靜秋鬼一般的淒厲聲:“你告訴姓李的,這陪護我不幹了,他弄來的病人讓他原弄迴去。”於佑安掉頭就往病房去。原來剛才蘇萍休克了,醫生護士忙了半天,才把她搶救過來。


    章靜秋嚶嚶地哭。


    於佑安生出一份同情,再怎麽說,章靜秋對蘇萍還是很照顧的,體貼、周到、無微不至。對嫂子能有這樣一份情,委實難得。他理解似地走過去,想安慰她幾句,沒想剛一開口,就把這座火山引爆了。章靜秋辟裏叭啦衝於佑安發了一通火,於佑安頭裏轟轟作響,馬上要爆炸似的。章靜秋罵什麽,他一句沒聽去,最後隻記得,章靜秋好像說零用品沒了,她想吃口西瓜,可惡的章山居然不買給她。


    鄭新源和曹冬娜看到於佑安的時候,於佑安正抱著一大懷東西往裏走。於佑安也真能做出,章靜秋說缺日用品,他就買,卷筒紙買了一大包,茶葉茶杯還有毛巾牙膏,想起什麽就買什麽,最後又惡毒地抱了一個大西瓜。他知道章山不讓買西瓜的原因,病人有糖尿病,眼裏不能見西瓜什麽的,見了就饞,就忍不住想吃,誰能拒絕一個氣息奄奄的病人?


    曹冬娜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怎麽成這樣了,看看你,你是乞丐還是難民?”


    於佑安無地自容,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搬運工啊老兄,北京啥時候缺勞動力了?”鄭新源也說風涼話。鄭新源脾氣比於佑安耿直,為此在官場中吃了不少虧,這些年雖說柔和許多,看到於佑安這樣,心裏還是過意不去。跑官跑到這份上,也太掉價了。


    曹冬娜還在笑。於佑安抹了把頭上的汗,想騰出一隻手跟鄭新源握,鄭新源說算了吧,再侍候下去,我看你也得住院了。


    “好,將來我住院,你倆侍候,讓我也過一下折騰人的癮。”


    曹冬娜問誰折騰他了,於佑安說還能有誰,我這次遇了一個比部長還大的官,慈禧老太後也沒她難侍候。遂將章靜秋的“惡行”簡單說了一番。曹冬娜笑得更猛,花枝亂顫地道:“好啊,在南州你是大局長,這迴嚐到被人支配的滋味了吧?”鄭新源反著說,“我看於局長現在成精了,這種苦都吃得,這樣下去前程可是無量。”


    於佑安悻悻的,鄭新源的話刺痛了他。


    鄭新源和曹冬娜帶來一個好消息,吳寧教授答應上手術台,讓何大夫做他助手。


    “我可是把不該動用的關係都動用了,將來要是提不了官,這筆帳你得算給我。”到底是女人,知道給男人留點臉麵。曹冬娜調侃的口氣一出,於佑安不自在的表情就扭了過來,人也坦然。曹冬娜又說,“我幫你拿吧,看你累的。”於佑安說不用。鄭新源說,“你就別裝了,西瓜拿來,我們空手走不仁道。”


    “你本來就不仁道。”於佑安挖苦了句鄭新源,鄭新源還擊了一句,剛要伸手接西瓜,後麵有人叫他,鄭新源一分神,於佑安手裏的西瓜就掉到了地上。


    院子裏響起曹冬娜驚訝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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