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真象昨天一樣。

    日本早稻田大學的武術場,著白色格鬥服的書仁與一個人高馬大的日本人格鬥正酣。木刀對木刀,你劈我砍,鬥得難分難解。日本武士刀法嫻熟,兇狠老辣;書仁矯健靈活,左避右閃。圍觀的同學隨著格鬥的節奏,“幹巴列,幹巴列” ,吼聲似雷,書仁似避似躲,又似挑逗,日本武士依仗身大力不虧,刀法老道,自恃梟雄之姿,硬有一刀定乾坤之意。

    書仁卻東跳西閃,避開正麵的攻擊,慢慢悟出對方的微弱處,見有隙可乘,方才進刀。日本武士決不會知曉書仁乃武將之家,從小受家風之陶冶,棍棒刀槍無時不在手中玩耍,特別是在他的眼中,沒有什麽不是武器的。兒時街上打架,街王對街王,書仁很少有對手,為此事,母親與大哥不知跟別人賠了多少不是,有如此的功底,要想接受一點新的東西,不是信手拈來?留學期間的刀技選修使他如虎添翼。

    日本武士不清楚,也該他背時。東殺西砍使他漸漸力不從心。

    書仁的進攻開始了。眼角一絲微笑,這種風度也使觀眾的幹巴列叫聲高潮迭起。一些女學生一個勁的拍巴掌,清脆稚嫩的叫聲融合於“幹巴列”,好似巨大的海潮聲中,幾隻沙鷗的鳴囀。書仁刺,挑,劈,砍,刀刀咬肉,處處沾身,左衝右殺,日本武士隻有招架之功,無還手之力。

    “幹巴列,幹巴列!”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呐喊聲,對手敗陣,裁判舉起書仁的右手。

    書仁從更衣室出來,一群女生已經守株待兔,蜂擁而上,把書仁圍個水泄不通。

    “真行。”

    “好勇敢,東躲西閃,”一個女學生模仿著動作,“好棒喲。”

    “你的微笑真好,我們真喜歡。”一個女學生將一紮鮮花獻給書仁,“我崇拜你,勝利的英雄。”

    “謝謝。”書仁淺淺一笑,兩個酒窩格外迷人。

    “我要親親你。”一個麵帶稚氣的女學生指著臉頰。

    “好的。”當這個女學生熱吻書仁時,人群將書仁擠在當中,笑嘻嘻過後,書仁的臉上到處口紅和唾液。

    “謝謝。”書仁擠開人群朝門外走去。

    再走一點就是走廊的盡頭,左一轉就可以出門。一個女孩從右邊的走廊衝出來。為了止住步,腳步雖停,慣力作用,她還是向前滑了一米多。

    她的滑行目標雖然與書仁不是一個方向,可書仁卻正朝門走去,所以闖了個滿懷。

    “龜子,你怎麽才過來。”女同學有人說。

    “我去教室有點事。”這個叫龜子的女學生紅撲撲的臉在書仁的肩頭應了一聲。

    “對不起,失態了。”龜子從書仁的懷裏脫出來,悄聲低語。

    “沒什麽,”書仁輕點著頭,微笑而去。

    “噯……”龜子手插在書包裏。

    “有什麽東西奉獻?”女學生們唧唧喳喳。

    “後麵有一個同學喊你。”一個女同學追上書仁說。

    “哦?”迷人的笑意,書仁迴過頭佇立。

    龜子微露笑靨,亭亭玉立的體態使書仁一震。

    “咦,我們好象見過?……103班。”書仁說。

    “是……是,我是龜子,你好。”玉齒輕啟,“上次你借給我的書我已經看完,還給你,嘍。”

    “噢,都不記得了,不急。”書仁此時仔細端祥著稚氣未脫,天真爛漫的小學妹:剪著整齊的學生頭,藍白相間的海軍型製服,配上二根飄帶和水兵式的肩墊,顯得整潔而朝氣;一雙水靈的眼眸忽閃忽閃,豐滿勻稱的身材娉婷婀娜,無處不充滿著活力。

    “給你。”龜子婉順一笑。

    “謝謝。”書仁點頭迴禮。

    “幹巴列。”跑了幾步的龜子又迴過頭,用手做了個勝利的動作。沐浴在陽光中的龜子像一隻小鳥,好似鍍上一層金色的花邊,逐漸消失於書仁的視野裏。

    2

    往事縈迴,怎不讓人魂牽夢繞。

    縱然是曠日恃久的繁務纏身,無暇顧及,一旦東瀛係戀觸動,想壓也難。

    時至今日,還能夠清晰地記得同龜子在一起的情景。

    滿園春色的校園。

    晨曦中,花木含露,婷婷嫋嫋。一對花信年華的學子踏露徜徉,柔和話語。聞著花草的幽香,聽著小溪的低唱,或吟詩誦賦,或直言相商。

    正午,豔陽高照,波光粼粼的清澈小湖。柳枝搖曳,紛紅駭綠。兩人時而踏水,時而泛舟,沐浴在藍天白雲之下,溫情脈脈,海誓山盟。

    傍晚,夕陽西下,雲橫霞起。竹枝青幽的石亭旁,兩人相擁。舉目仰望天際中赭色的雲海,伴隨著姹紫嫣紅,笑靨迎客的櫻花,怡然地依偎散步。

    夜幕降臨,兩人牽手輕擺,坐臥於泉水潺潺一隅的柔軟草叢。指點繁星,細語著愛的憧憬。偶爾迴眸相對的一刹那,眼光纏繞,飄飄欲仙……

    假日,東京的淺草寺成為首選。象征淺草的雷門赫然在目,大門口人頭攢動,香煙繚繞。麵對慈眉佛容的觀音,龜子纖手點燃長香,跪上莆團,虔誠地頂禮膜拜。

    “書仁君,快許個願,神靈會保佑我們的。你看,煙靄在我們頭上繚繞,好運一定會伴隨著我們。”柔美甜甜的話語。

    靠海的山坡上,細石小徑直通櫻花深處。

    風過,花瓣飄飄灑灑,山和海披上晚霞。雖然已是薄暮時分,嫣紅色的夕陽把絢麗多彩的晚霞瀉入,同重巒疊翠的櫻花相映,清幽雅致。

    樹叢中亮起地燈,漫步在若隱若現的花徑叢中,可見龜子兩眼熠熠生輝,嫵媚的臉龐漾出甜甜笑意。

    掩在半山腰花叢中的溫泉冒著熱氣,氤氳的霧靄與微風中搖曳的青竹交匯,仿佛是妍姿豔質的少女在婆娑起舞,不是仙境,宛若仙境。

    顯然溫泉中放著藥草和香料,既象是藥,又不象藥的清香飄然而至,使人精神一振,頭腦清醒。每眼溫泉邊有一小牌。“香水泉、兒女泉……”形態各異的溫泉鑲嵌在自然形成的山坡上。按日本風俗,隻要泉池中有人,旁人絕不幹擾。

    兩人相偎在沒有藥草的溫泉池中,從朦朧的花叢樹影縫隙中可以窺視大海的燈塔,也聽到海峽中進港大船的汽笛聲。兩人肌膚相擁,伴隨海浪拍打岩石的響聲和散發海潮清香的和風,青春的騷動驀然升騰。

    他們時而互相嬉戲,時而相擁不語。沉浸入愛的夢境。

    “書仁君,今晚真美。”

    “你也一樣。”

    “是嗎,你就會逗人。”

    龜子的臉上和發際中飄散出來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書仁親吻龜子的麵頰,陶醉於宛如夢境的泉池中。

    女性潤滑的肌膚,柔嫩高聳的乳房在水中約隱約現,光潔可愛。溫泉的水溫滋潤著龜子的胸部。豐隆的,粉紅色的一對蓓蕾在書仁寬闊的胸膛上揉擦,伴隨著女性甜甜的香唇,書仁春心勃然而起,好似騰升一般,他緊抱著龜子,喃喃囈語:“噢,……多美,多美。”既象稱景,也似讚人。

    “抱緊我,書仁君,抱緊我。書仁君,留在日本吧,我愛你。”

    書仁雙手捧著龜子的臉,定睛凝視她那長長的睫毛的雙眸,對著這位多情,嫵媚的東瀛女子無言以對。

    半晌,書仁緩和一下情緒,說:“我辦好手續就走,龜子,原諒我。”

    “還有多長時間?”

    “二個月吧,畢業論文正在評閱,畢業證拿到就走。”

    “書仁君,難道你非迴去不可?”

    “嗯,那是我的祖國。”

    “聽說支那,不,中國很亂,不利於你的發展。”

    “正因為如此,祖國需要我,那裏才是我的家。”

    “日本留學的中國學生,不迴去的不大有人在麽?”

    “別人是別人,我是我,我要把我學到的知識報效我的祖國。”

    “書仁君……”

    “龜子,請你不要勸我。”書仁緊閉雙眼,“你再勸我,我真的會動心的。”

    書仁把龜子緊擁在胸前,吻著龜子的烏黑的秀發,聞著發際中的芳香,夢囈般的喃喃:“龜子……龜子,我也真不想離開你。”

    “書仁君,我畢業了,也要到中國去,與你在一起。”龜子也親昵的吻著書仁的耳垂,把頭擱在書仁的肩上,說著夢囈般的話語,書仁可以嗅到龜子唿出香馥的熱氣。

    “龜子。”

    “嗯”夢囈狀作答,“不要說話,抱緊我。”

    兩人分開時,龜子已經是淚流滿麵。她從池子的旁邊的小包中掏出小手絹擦著臉。

    “女孩子,就喜歡落淚。”書仁微笑逗著。

    “是水滴在眼中去了,你,你也有。”

    “是嗎?”

    “就是。給,你擦,還裝!”龜子把手絹遞給書仁。

    “喲,好漂亮,不擦,弄髒了不好。”

    “我已經用過,什麽髒不髒?”

    “好,我擦。”書仁用手絹點了點眼角,看著手絹上繡著的櫻花圖案。

    “好看嗎,不過,我用髒了。”龜子那雙清澄明亮的眼珠望著書仁。臉上飛起紅潮。

    “什麽用髒了,能否給我作個紀念?”

    “我迴家洗洗,整理好後,給你。”

    “就你這麽講究。手絹洗了還要熨燙,麻煩。這樣很好,上麵有你的眼淚喲。”書仁一笑,用手搔著龜子的腰。

    “喲,你壞。”龜子把頭鑽進書仁懷裏,兩人同時沉入水中。

    皓月透過樹木縫隙偶露笑臉。

    3

    迴到現實中的思緒還在延續,書仁手拿手絹凝視不動。

    “咚,咚”江漢關的鍾聲渾厚的響了四下,書仁怔了怔,看看牆上的掛鍾,整四點。他打開棕色的皮箱,一摞日本來信靜臥在皮箱中。他隨便抽出一封信,娟秀的日本字印入眼簾,這是他剛迴國那段時間龜子寫的,日戳是一九二二年十月二日。

    他不由自主地從信封中取出信箋,內容如下:

    “免去一切寒暄。書仁君,離開日本已經二個月了,怎麽不給我迴封信?這是第四封信了,你的近況如何,掛念在心。想起我們在一起的日子,甜潤之感油然而生。天高雲淡,圓月清風。期末考試,我在班級中贏得第一名,好多人羨慕。我把這個喜訊告訴你,同你分享。

    我期待你的迴信,也期待你的快樂,更期待我們的相見。書仁君,我愛你。”

    書仁站著身,踱著步,心中憂慮與快感交織,此時此刻他真擔心對龜子的眷戀,一旦深入,必然會影響自己的工作,最起碼會分心。錢莊百尺竿頭,起步伊始,稍加懈怠,前期的努力將付之東流。

    沉思片刻,他毅然將龜子的來信和手絹放入皮箱中,拉好鏈子,關上封鎖。他動作平緩,麵無表情,心緒卻在猛烈的碰撞之中得以釋然。“江山與美人,要麽江山,要麽美人。如果都想要,隻能先江山!”此時書仁反到平靜,類似於一種解脫,把東瀛之戀深藏在心中。

    中山服搭在胸前,他躺在沙發上閉上眼。

    東方晨曦初露,已是五更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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