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真不愧為華中重鎮。青石街上萬家燈火。

    除了天上的繁星點點說明是入夜時分,街市上的燈光已呈五色斑斕。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特殊裝束的人群和各種挑子。表明這些人是去碼頭趕船的人們。書仁看了看懷表,差一刻捌點,去下江的輪船八點半鍾起錨。

    人太多,在黃師傅的引領下,兩人穿過後花樓,一箭之遙,便是前花樓了。這一帶,仍為青石路麵,古樸的勾欄瓦屋,雕樓磚舍,鱗次櫛比。各異的作坊和商號錯落其間,精雕細鏤的門樓燈籠通亮,不絕的叫賣聲清脆悅耳。

    鍋帖餃子的鍋底離火,斜在爐子邊沿。一位胖子,腰纏圍裙,大肥手拿著鐵鏟,在寬寬的鍋沿上“鐺鐺”猛敲;炸春卷,藕元子,臭幹子的擔子和著木梆鉚起來叫。還有那挑著鹵雞蛋的女子,一種獨特的叫賣聲讓人心動。

    “川味鹵雞蛋,一個銅錢三個,味道………好的很。”

    “二個包子也要一個銅錢,三個雞蛋也是一個銅錢。不貴,不貴,既當飯,也可菜,還是葷呢。”

    賣鹵雞蛋的挑子圍著一些人,把買鍋貼的胖子搞煩了。

    “個老子,在我門口擋生意,還不快走,要不然老子一鏟子鏟來的。”

    “老兄喲,莫這麽子兇噻,大小都是生意。生意,生意,靠的是人氣噻。人一多,把你的生意烘起來嘍!”濃鬱的川調。小嫂子把別人擋了,還說人家不好還嘴的話,這也是川嫂的絕活,不過,川嫂子也自覺。

    “好了,你們稍微等等,我把挑子挪一下,這好噻。”川嫂前半句是給圍著挑子的人說的,後半句是說給炕鍋貼的胖子聽的,而且川嫂朝胖子嫣然一笑。

    “胖哥,等會下船的人湧過來把你的鍋端了,看不把你忙的冒虛汗。”

    “嘿,你個川嫂子,話說得還中聽,等下給我留幾個,大的。”

    “要得。”

    “要說,這一帶應該叫‘好吃街’,總經理的口味如何?”黃師傅說。

    “下了班,不要叫什麽總經理,就叫書仁。”

    “那怎麽行?”

    “自然一些。”

    “……”

    “哎,你看,這一家‘川香鍋’如何?”

    “呃……可以。”很勉強。

    一籃子燒臘,圍放在門前的桌子上,紅燈籠映襯得油光紅亮,幾條豬尾巴放在上麵。

    “你答的不痛快,繼續走。”

    “‘湘味酒家’,怎麽樣?”

    “可得………”瞟了一眼,眼光遊離。

    “仍然勉強,繼續走。”

    玻璃櫃中一個赫赫的紅色豬頭,汽燈發出噝噝的響聲。

    “總經理,隨便吃點小吃吧?”

    “是啊,隨便得很。”

    “我是迴民。”

    “唉。”書仁腦袋一拍,“不好意思,對不起。”

    “不知不為罪,不能怪你的。”

    兩人走到三民路口,這是垂直於漢水的一條街市。

    一個門口有黑底白字伊斯蘭文的小店。見有客人,堂倌迎上前。

    “請問,幾位?”明知故問。

    “二位。”書仁作答。

    “屋裏還是外麵。”堂倌麵堆著笑。

    “外麵最好。”

    “就這味,屋裏有桌有椅,沒情調,外頭吃喝看風景。客官,再晚一點,外頭就沒位子了。”堂倌快人快語。

    小夥計端來小桌,二個小木凳,用手一指,“請坐,要點什麽?”

    “黃師傅,你點。”書仁坐下。

    “還是總經理點,我隨意。”

    “這個館子行嗎?伊斯蘭?”

    “太客氣了。”

    “點。”

    “來碗雜碎麵吧。”黃師傅說。

    “二碗?”堂倌問。

    “這個樣子,”書仁示意堂倌,“來四個涼碟,有沙鍋嗎?”

    “砂鍋牛肉。”

    “好,來一個,加點生菜和配料。”

    “好咧。”堂倌轉身,用很濃的北方口音喝道,“外坐四冷碟,一個砂鍋,茶水一壺。”

    “來點酒吧?”

    “迴民不喝酒,以茶代酒吧。”

    “還有此事?”

    “嚴格的穆斯林是不喝酒的。”

    “哦。”書仁應了聲。

    “外麵就坐真好。”書仁望著街景,發出感慨。

    2

    漢口人‘怪’就‘怪’在這裏。高的桌子低的板凳,屋裏就是不去。偏愛在外頭置小桌、小凳,品茶喝靠杯,其實也有源由。漢口地處盆地,二江過城,加上無數大小湖泊,除漢江平原,四周便是大山。這樣的地理形成獨特的熱,一種令人難受的悶熱。白天,大地、湖泊把熱吸過夠;晚上,把熱使勁朝外噴,莫說三伏,就是初夏,乘涼的人就出了屋。

    漢口的街市既窄且長。眼看街市已盡,建築物迎麵而擋;走近一看路分兩邊。從初夏到深秋,人們都是伴隨著竹床,竹席,鋪板而過的。

    男人們吃了晚飯一赤膊,著小褲頭,牽著小伢去長江或襄河邊玩水。如果一個男伢會走路而不會遊泳,同女人一樣在家裏洗澡於腳盆之中,街坊們不是稱其為苕,就是猜其有病。太陽剛西斜,婦女們早早便把能夠作為床的雜什搬到屋外。除做生意的外,街市的兩邊絕對是對著擱鋪。隻留中間一至二人的走道。街市如何彎曲,鋪陣就怎麽擺,街市有多長,鋪陣就有多遠。臥榻邊、竹椅上,老頭子搖著蒲扇,女人們晃著鵝毛,扯東拉西。肚子餓了,剩飯一淘,管他熱水還是涼水,醃菜,幹蘿卜一攪,也稱夜宵。夜深,老嫗們赤裸著上半身而眠,小媳婦單衣短褲而睡。有人曾說過如此趣事。睡眼惺鬆的張三淩晨小解,事必返睡到李四媳婦的床邊。其實人們也不覺得奇怪。如果是街坊,沒有劣跡,倒也不會怎麽指責,更不會刻意怪罪。作茶餘飯後之談,一笑了之。

    漢口熱,熱得汗貼衣,燜在衣裏頭。所以男人們不管形體富態,還是精瘦排骨,一個熱天,赤膊上陣,一條袱子滿街逛。隻要是夜裏,無錢的醃菜淘飯,有點環境的三個兩個上街宵夜。屋裏可以大門敞著,一家老小傾家而出,外頭乘涼好不愜意。一眼望去滿巷七歪八倒的坐姿,到處橫七豎八的睡勢,幾乎清一色的赤膊,不絕的聊天也是一景。

    “天空中繁星 點點,街市上燈火通明,過往行人南腔北調;高低的叫賣聲五花八門,好一派南國鬧市的夜景。”書仁興發。

    “真是不夜城……”

    “來嘍。”堂倌已經端著條盤站在小桌前。

    “白切羊臉,沙醬花腱,蔥油肚絲,五香羊蹄……茶水一壺。”堂倌上好菜,轉身去忙別的。黃師傅正欲操壺,書仁接過。

    “來,你年齡大,應該我斟。”

    “那怎麽行,還要你斟?”

    “雖然不是酒,以茶當酒也為斟。”書仁微露笑意。

    “不好意思,真是.”黃師傅略帶哽咽。

    “我說了,下班後隨意,不要拘束。”

    望著平日裏嚴肅,專一,甚至有剛愎之說,使人生畏的總經理,今日卻對自己,一個普通的員工如此這般,令黃師傅感動。他噙著淚花,默默點頭“好,總經理。”

    兩人端著茶,碰了一下。

    “黃師傅,以茶代酒,敬你。”

    “謝謝。”黃師傅無言。

    “來,吃菜,”書仁用沒有用過的筷子給黃師傅夾了一片沙醬花腱,放在黃師傅小碟中,說:“請。”

    黃師傅雙手掌盤,臉上露出感動的神情。

    “總經理學識高深,已有所聞。人格魅力,有目共睹。今日禮賢下士,我無以言表,既然總經理視本人不外,本人也應傾吐胸臆。”

    “請黃師傅直言,書仁主事不久,尚不熟悉行中奧秘。到任以來,無大作為,嚴格說來隻是踽踽獨行。企盼行中老人,指點迷津,少走彎路,不辜負股東之重托。”

    “我不轉彎,好即好,劣即劣。總經理看似嚴厲,實也善良,去沉痼陋習不嚴行嗎?我普通之人,總經理如此禮賢下士,細微見大,明誌有奔頭喲,來,喝一口。”

    “謝謝黃師傅褒獎,書仁慚愧。”書仁與黃師傅一碰,啜了一口茶,“整體看來,錢莊稍有進展,若做大事,遠不能及。”

    “……”黃師傅沒有答言,杯子銜在口中,攢眉沉思。

    “書仁今後要幹的事多呢,黃師傅理應多指點,賜教。”

    “隻要有益,我會的。不過,總經理,你需要幾個好幫手。”

    “王必成如何?接觸不長,請你說說不妨。”

    “我不是是非之人。恕我直言,總感到他油滑過於誠懇,言語多於行動。照理講,你們差不多年紀,正是幹大事的絕好時機,而且又有銳兄如此背景,何不同你共謀大事,把明誌辦得紅紅火火?你交辦的事應該不打折扣,舉一反三才行。你管的是一個麵,而他作的是一條線,對不對?一元起存,教育,養老大有文章可做。辦這樣的事要嘴勤,腿勤,腦瓜子勤……”

    “他還分管著行政方麵的管理,是不是擔子重了點?”書仁插言。

    “行政管理,紙上文章。不可能每天都在修改規章和分配方案吧?要說兼職,書忠櫃長還不是兼作後勤?你也不是日理萬機,什麽都在腦子裏?錢莊就是這麽一點地方,就那麽點事,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都要有人管,但不可以專職。當前的主要任務是抓資金融通,若風險措施得力,就是效益。”

    “嗯……”書仁點著頭,“隻顧說話,來點茶,這肚絲不錯,黃師傅,來點。”

    “好的,”黃師傅夾了點肚絲,在口裏嚼著,就是沒有吞。

    “怎麽?”書仁眼尖,好似發現什麽。

    “牙不好。”

    “哦,”書仁大聲叫“堂倌,把砂鍋搞亂點。”

    “這牙………”黃師傅口裏還在嚼。

    “你說,花樓街富商巨賈多不多?哪家不是剩錢,餘錢到處亂花?缺乏引導。誰都知道天晴防天雨,飽年防災年,平日就是不當事,真遇到事,慌了。商場的事誰說的清楚?今日富商,明日窮鬼。所以我們的一元起步,養老,教育儲蓄,有市場就是這個道理。依我看,現在我們的觸角還是在外圍,做的表麵文章,不深入,欠紮實。盡管有些業績,我認為不夠。而且,我們走了一步,也不能不讓同行效仿。所以閘門一開,看誰的本事高。事不容緩,除了現有花樓街要深入,做紮實外,我們的觸角還要伸到漢正街,橋口。那裏有錢的大佬多得很。淮鹽巷、藥幫巷、布匹街盡是有錢的人,家眷也多,正合我們的路子。這嘴,腿,腦瓜,‘三勤’多一點,方可疾足先得,業務量絕對翻番。還可以起到以線帶麵之效。

    “王櫃長聰明,這沒有錯,但是決不能故步自封。潛力大喲,看我們的工作到不到位,以相對數來評價業績,不好比,因為原來的基數太低。打個比方,我們開拓的處女地,如果漫不經心,隨意播種,不善管理,這塊領地就保不住,反倒跟人家開了路。”

    “黃師傅所言及是,的確要認真規劃,投入力量。”

    “要強調的是,王櫃長油腔滑調,貴為櫃長,隻搞上傳下達,錢莊布置的任務,他一分解,百事大吉,那如何能行?就你留洋迴來,都沒他的架子大。噢,你隻看到他在你麵前的形象吧,你不在,他的傲氣十足。”

    黃師傅啜了一口茶,接著說:“整天‘美利堅’、‘英格蘭’、‘德意誌’、股票、盎司……煩人。”

    “……”

    ,書仁雖然沒有答言,心中卻在仔細地揣摩著黃師傅的話語。

    “二位,”不知什麽時候堂倌站在小桌旁,“砂鍋上不上?”

    “稍微等等吧。”書仁說。

    “是看你們說話很投機,所以問一聲。”

    “好的,稍微等一下,”書仁望著小桌上的菜,“黃師傅,別光喝茶,吃菜啊。”

    “謝謝。總經理,剛才我的話有點直,決非同王櫃長過不去。況且,我說過,銳兄對我們相當不錯,越是這樣,越是應該如此。既然在錢莊辦差,就要為錢莊作想,錢莊發展,我們也沾光,是不是?”

    “完全正確,我有同感。如今錢莊看似有起色,你剛才說的使我獲益匪淺。一塊沒有開墾的處女地,若不開墾,他仍是處女地。如果動了手而不得法,東鋤西挖,就會導致資源的浪費。這句話說到了點子上。黃師傅,良言值千金。”

    “哪裏話,隻是直抒己見。還有,書忠櫃長人本分,又單純,王必成經常拉著他到處逛,名曰去洋行辦事,如果卻有其事,倒也無妨。如果不僅是,那就麻煩了。租界那地方華洋混雜,燈紅酒綠,大染缸似的。我有幾個朋友,幹事都是好手,去了那個地方,毀了。生意沒心思做,整天泡酒吧,浪女人,做不得的。法租界,妓女堆、賭博窟。我不是空穴來風,聽一個朋友說在法租界就看到他們在‘紅磨坊’,‘愛麗舍宮’門口轉。那地方去得?沾都不能沾。”

    “謝謝黃師傅提醒,我知道怎麽做。”書仁示意黃師傅動筷子,“來,這羊臉蘸一點香油鹵水,點綴幾根香菜,真的不錯,亂。”

    “迴迴館的菜做得就是進味。”黃師傅把一片透明的羊臉放進嘴裏。

    “這羊蹄軟糯含膠、柔滑酥亂,撒點蔥末,點了一點兒紅椒,聞著就香,味道也很好,來一塊。”

    “我沒有住口,我在吃。”

    “黃師傅,業務的拓展,需要的是人才,剛才你說的情況我心裏有數了,你放心。不過現在懂業務,有幹勁的人才難求。”

    “有一個人我看得中。”

    “誰?”書仁求賢似渴。

    “就是傍晚兌換法郎的那個小夥子。我同他打了好幾個月的交道,勤快,頭腦靈活。錢業套路,富商大賈,洋行好像都不生疏。特別是白銀的鑒別,堪稱行家,這麽年輕有如此功力,我見到的不多,此人我們用得著。”

    “他家住在哪裏?”

    “聽說在寶慶碼頭那邊叫······噢,寶善巷,母親給人幫工,同母親一起住。”

    “正式就職在哪?”

    “好像沒有固定的就職地。不過我曉得幾家錢莊要他去,不知是何原因,目前仍是自謀生計。”

    “你能不能與他接觸一下,我同他見個麵,交個朋友。”

    “那要試試,有個朋友說,英國洋行要雇他,華人有本事的,洋行也當寶咧。噢,這家夥聽說讀書不多,但肯學。簡單的外國話能對付。他用手尚能同外國人交流,當然,連說帶做,擠眉動眼。”

    “二位,砂鍋可以上嗎?”堂倌站在桌邊。

    “也行。”書仁與黃師傅點頭。

    “那好,上砂鍋嘍。”

    “喲,燙,讓讓身。”堂倌把沙鍋端上來,揭開蓋,鍋內湯汁上下翻滾,熱氣騰騰。

    “黃師傅,別燙著。”

    “總經理真客氣。”書仁的尊老,平和,甚至謙遜的舉態,令黃師傅感動萬分。他理解到,平日的嚴厲,剛愎,咄咄逼人是工作中的壓力逼出來的。而此時的他卻舉止優雅,頗居人性味道。

    “好館子就這味。涼,涼的清口;熱,熱的燙嘴。黃師傅別光顧著說話,吃菜。”

    街市上人流如織。越夜深,人越多,人一多,生意就越好,生意一好,燈就越亮。

    從江邊又一波一波的人流湧過來,從裝著和語言看好像是下江上岸的客人。光鮮的衣著和濃濃的細語可以說明。左一個阿拉,右一個儂,把街上夜市的高潮又托起來。小桌邊有人放包和挑子的聲響。

    “吃的好飽,總經理太客氣了。”黃師傅用手指抹著嘴巴的油。

    “吃個夜宵,算什麽,何況黃師傅一番良言苦心”書仁遞上小毛巾。

    “我不用這個的,總經理,不要······”黃師傅仍然用手指在桌邊擦。

    “前客讓後客。”

    “行。”書仁笑著用毛巾擦著嘴,“老板,算賬。”

    3

    與黃師傅分手後,書仁踟躇街頭。

    店家燈籠形狀各異,閃出跳躍的紅光,煙靄中顯得蒙朧。晚風瑟瑟,天空中閃著繁星。

    書仁在人流中慢慢踱著步,無心欣賞夜幕中的街景。他把思緒拉到剛才,黃師傅的肺腑之言,使他體會到員工的盡責心和憂慮,也讓他明了錢莊運行中仍然存在的問題。他意識到,深入挖潛,引進人才刻不容緩。

    書仁沒有一絲倦意,他隨人流東行,穿過江漢路進入了租界區。

    他徜徉在幽靜的具有異國情調的馬路上。前麵亮起了耀眼的霓虹燈。走進一看,邦可咖啡。西語與中文在燈炬上交替輝映,皮質大門裏隱約漏出醉人的樂聲,如果不是帶門簾的重門,聲音準會驚擾路人。

    門口停著小汽車和轎子。煙卷,米糖的小販在夜幕中走動。一輛黑色的“凱蒂托克”小汽車在燈光的映襯下,錚錚發亮,特別顯眼。

    可能是臨終一曲,不時有三三倆倆舞興未盡的人從門裏出來。或步行,或上轎,也有坐車的,人們互相打著招唿,分流於影影綽綽的夜幕中。

    一個著西服的人同幾個象似同伴的人打著招唿。事畢,獨自走向“凱蒂拉克”。可能是喝了不少的酒,走起路來有點晃。他打開車門,進入駕駛室,剛一發動,倏地一個黑影拍著車門。“西服”搖頭晃腦下車,轉著圈察看車胎。黑暗中竄出一個瘦瘦的身影快速地從駕駛位上提起一個皮包摸樣的東西像兔子一樣飛跑。

    “小偷?”

    書仁定了定神,猛地朝黑影追去。

    強健的體魄和矯健的身影可以看出書仁的跑步很專業。

    “站住!”書仁一把抓住小偷,骨嶙嶙的肩膀令書仁不忍用力。

    “把包還給別人,年紀輕輕幹這種事?”書仁正言道。

    “我,我們肚子餓。”

    “餓也不能偷,跑得像兔子。”

    一個黑影驀然從後麵竄上來,憑經驗好像是揮拳打他的頭部。書仁倏地側身一轉,順手擎脖鎖喉,來人雖然個大,體壯,用的是蠻力,而書仁用的是空手道反關節技,大個子“哎喲”一聲動彈不得。

    “先生······饒命。”大個子翻白眼。

    “把皮包還迴去。”書仁鬆開手。

    瘦小個子見狀自知遇到了高人,耷拉著頭。大個子揉著肩膀嘟嘟囔囔:“開洋車的人還在乎這點錢,先生我們肚子餓。”

    “再餓也不能幹這種營生,漢口哪裏沒有你們飯碗,年輕後小的,好手好腳,到碼頭做搬運的也是人。”

    “嗯。”

    “你們把包還迴去,走。”書仁掏出一元銀元,“吃飽,明日找活幹。“

    “謝謝先生,謝謝先生。”

    二人在前,書仁在後,朝邦可走去。

    ‘凱蒂拉克’小汽車旁著西服的人夜幕中搓著手。圍著汽車踱著步,看樣子很著急。

    當書仁同拎包的這兩個人迴到汽車旁時,“麵好熟”書仁一怔。再仔細一看:“哎,是李其民協辦。”

    “是你?”李其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快,給這位先生。”

    “看看差些什麽,李總辦。”

    李其民拉開拉鏈,他先用手摸,再眼睛看:“沒有,都在,都在。”

    “快跟這位先生道歉。”

    “算了,東西在就算了,這麽巧,碰上你?”

    “去,以後再不要幹這種雞鳴狗盜之事。”

    “對不起,謝謝。”一高一矮消失在夜幕中。

    “幾個朋友喝了點咖啡,不想遇到此事,多虧你喲。”他壓低聲,“這包裏錢倒不多,一份重要的資料不能丟喲,謝謝你啊,哈······哈。”

    “李總辦不要客氣,誰都會遇到一點困難的,能幫就幫幫別人嘛。”

    “能幫就幫幫別人嘛,哈哈······你這吳老板。”李總辦拉開車門,“好,後會有期。”

    “請。”書仁禮貌地出一個姿勢,用手護著車門讓李總辦上車,這舉態和動作絕不比何秘書差。

    汽車發動,走了幾步,又退迴來。車窗搖下,李協民探著頭說,“噢,你上迴說的事,我考慮過。有一個好消息,海關有一批款子,現在還沒有動。如果你能協調這批款子安排到鐵路就好,爭這筆款子的人很多,你先去弄吧。海關一年的關稅歲息不是個小數目喲。”

    “知道了,謝謝李總辦。”

    “好,再見。”

    “您走好。”

    目送‘凱蒂拉克’消失於蒙朧的夜色,書仁打了個響指:“今晚功不可沒。”

    無邊風月的夜空,皎潔的弦月與晶瑩的繁星仿佛交互挑逗。弦月躊躇滿誌,繁星春風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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