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這就是你埋伏的手筆嗎?」


    雷德·金托著下巴,投影中兄弟二人對峙的場麵落在祂眼中就如同八點檔的肥皂劇一般。


    「讓我猜猜:你的做法無非就是利用培養出來的次子阿羅歐斯,讓他不斷地挑釁利奧茲,隨後大打出手,骨肉相殘,就算利奧茲贏了,也要背上弑親者的稱號,受人詬病。」


    「而到時候,你就有了由頭,找個身份養父、朋友、親人之類的身份,親自下場,要求跟利奧茲決鬥。」


    「然而利奧茲絲毫沒有接受挑釁,他很文明地在跟弟弟當著全國人民的麵講法律,不僅彰顯了個人的人格魅力,還貫徹了一個立憲帝國的法治精神——有這麽一部憲法,連皇帝自己都遵紀守法,那平民權貴們還有誰不信服這套法律呢?」


    雷德·金的調侃雖然沒有什麽苛責,落在下麵的使徒耳朵裏,卻是坐準了無能之實。


    對於女神的失落,亞瑟卻很是平靜:


    「無需擔憂,女神大人。這才剛剛開始,阿羅歐斯沒那麽簡單。」


    「無聊,如果這就是你折騰利奧茲的手段,那你就太小看跟蓋婭對抗了無數歲月的代行者冕下了。」


    雷德·金淡淡說道:


    「先說一點,這整件事情是你挑起的,全程是你自作主張,跟我沒關係。」


    「謹遵教誨。」亞瑟頷首。


    「不過,這件事情你確實做得對。」


    雷德翹起長腿,塗著金色指甲油的腳趾沾了沾神座前流過的水簾,當做筆尖,在地上畫出一道道示意圖:


    「我跟利奧茲說到底是有極大過節的,特別是在源土這件事情上,我們算是結了私仇。如今利奧茲處於下風,所以不得不忍讓,但以他的為人性格,是絕對不可能拱手讓出這麽大數額的源土的。」


    「但,話又說迴來,我們之間是私仇,結盟的目的則是共同利益和敵人。」


    「最核心的一點,就是蓋婭這個老女人。」


    雷德說著,用腳尖畫了一隻白色的小狗,附上‘蓋婭’的字樣,懶洋洋地說道: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誰能夠對抗蓋婭,誰最熟悉蓋婭的能力和弱點,那就非得是利奧茲不可。」


    「然而,我們對利奧茲知道多少呢?他當初身為萬神殿主宰時,到底是靠著什麽力量,才能夠跟蓋婭匹敵?那份力量是否可以複製?或者,我們能夠讓利奧茲變成一件單純的兵器,對抗誅殺蓋婭的武器,隻要擊敗蓋婭,就可以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呢?」


    「所以,亞瑟的做法固然冒失,但也是正確的做法。如果伱能夠讓阿羅歐斯試探出利奧茲的真正實力,或許就能知道,他對蓋婭最大的威脅是什麽。」


    聽到這裏,亞瑟自然已經明白過來了。


    雷德·金冕下……她一開始就沒有想著跟利奧茲全麵誠心誠意的合作。


    實際上想想也是,如果真的全麵合作,那麽以女神的權柄,完全可以立刻把利奧茲拉到歐米伽階的戰力。


    但女神沒有這麽做。


    名義上的合作和援助,實際上是一種投資,是資本家的傾銷戰略。


    看似利奧茲是幾乎沒有代價,得到了饋贈和天賦幫助,而一旦利奧茲使用習慣,將女神賜予他的力量當做了慣用手,肆意去掠奪他人的天賦。


    那麽,相當於作為【劫掠之魂】的女神雷德·金,也控製了利奧茲的一半力量。


    通過【劫掠】道途得到的力量,終究是女神親手幫他奪走的,最終都要連本帶利還給女神。


    可他能夠拒絕嗎?


    一個先天沒有任何天賦,得位不正,甚至身體壽命都命不久矣的小鬼,特別還是轉生下來的偷渡客,真的有理由拒絕嗎?


    也不想想看,如果轉生就能避免詛咒,加速融合,那為什麽其他人下星淵的時候為什麽不跟著自殺?


    亞瑟不禁在心中感歎:


    女神始終是原本那位女神,無論如何都不肯吃虧的。


    利奧茲從一開始,就陷入到了這樣的陷阱中。


    就算反應過來了,又如何呢?


    說不定,就在自己搞小動作的時候,女神也已經察覺到了,甚至是明明知道,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的,隻有這樣,祂才能繼續上演這出紅白臉的戲碼。


    雷德·金一直在算計著一切,而女神終究會得到祂想要的一切。


    「亞瑟,定不會讓您失望。」


    首席使徒撫胸行禮,身形化作一道流火,銷匿無蹤。


    其他使徒相互神交片刻,最終由最小的使徒——莫德雷德充當代表,上前請示:


    「女神大人,亞瑟可能會親自下場,我們是不是應該跟著做點什麽,畢竟那位可是利奧茲……」


    「所以呢?你們莫不是害怕亞瑟被擊敗,暴露了我的身份。」


    「隻是保險起見,亞瑟陛下在轉化為使徒前,也曾經統治過克萊修斯和法利西亞的土地,這兩地都有一些利奧茲眷屬,所以利奧茲不是沒可能沒見過亞瑟……」


    雷德翹著腿,隨意說道:


    「你們幾個就算了吧,大多數都是‘夏爾瑰妮婭’的權柄範圍,但亞瑟不同,亞瑟的力量來自於那把劍……是看不出我的身份的。」


    使徒們相視一眼,使徒蘭斯洛特開口道:


    「女神,我們擔心的就是那把劍。」


    「正是如此啊。」


    使徒高文跟著開口道:


    「讓亞瑟去幹這件事,多少有點不保險,在境淵誰都發揮不出全部實力,萬一把那把劍搭進去,亞瑟就廢掉了。」


    「絕不是我們不信任亞瑟陛下,但那把劍就算對於女神您來說,那也不是隨隨便便得來的。」使徒崔斯坦提醒道。


    「盡管那把劍的秘密,至今都沒有完全解開,就算是這樣,也讓亞瑟從一介凡人的王者,能夠跟九位使徒車輪戰至身疲力竭,最終因為壽命耗盡而倒下。才讓您將其轉化為使徒。」


    蘭馬洛克講起那把劍時,始終保持著一絲忌憚:


    「這麽多年過去,就連亞瑟自己都說不明白,那無名寶劍到底有何能力,但就是讓祂戰無不勝。」


    帕西法爾說道:


    「那就是一把妖劍。」


    「你們這些擔心實在可笑,一把劍而已,丟了就丟了就是。」


    雷德淡淡說道:


    「信仰歸神祇,稅收歸皇帝,剩下的一切都屬於我所有,利奧茲要是真的擊敗了亞瑟,那也沒什麽神奇的,他本就應該有這實力,至於那把劍……嗯,我得承認,即便是我,這麽多年也沒有搞明白它的本質,但不論如何,那就是一把武器。」


    「女神大人,您也猜不透那把劍嗎?」


    「要說完全不知道自然是不可能,我隱約能夠感覺出來,這玩意兒的材料——四分之二材料是星辰鋼、六磅重的維拉·韋魯斯巨獸之牙、許多時空肽、大概一小勺的次元蠍甲殼,最重要的,是其中15克的極純源土。」


    雷德沉默了一下,說道:


    「源土這玩意兒本身就了不得,它具備極強的黏合、催化的作用,可以將各種物質組合聚攏,而極純源土,則會具備相反的性質——全麵分解。完全就是針對【社會】打造的殺手武器。」


    「它的源頭可以追溯到淵外戰爭最早期。【毀滅之神】杜姆菲斯的拳套上,有兩枚釘刺,就是由極純源土打造,當然,這玩意兒對於非【社會】生物,就沒有什麽效果,隻是單純能讓武器變得不可摧毀,成本又太高,淵外戰爭後,全麵被打迴源淵的神族們,哪還有能力和資源打造這玩意兒。」


    「不過,極純源土的提煉技術,據我所知,也隻能是源淵神族的高層才能掌握,而且不是利奧茲那種代行者,一定得是正統的星淵神族領導者,比如萊安定、西弗斯頓——尤其是西弗斯頓,利奧茲的那把星辰利劍,就是西弗斯頓為原主打造的。所以不排除,這把劍是西弗斯頓製作的。」


    「我曾經推測那把劍的源頭是淵外戰爭前期的某位高階神靈督軍所有,但令我意外的是,檢測結果出來,這把劍的打造時間卻是在淵外戰爭中期,甚至很有可能,這並不是星淵造物,而是【社會】側的某個人打造的武器。」


    「但,為什麽【社會】側要打造這樣一把誅殺同類的武器呢?」


    底下的使徒不解:


    「這樣做,不會被其他同類排擠嗎?」


    「這其實很正常,人類除了早期發明的弓箭和投矛是用來對抗野獸獵物的,其他的,刀槍劍戟,斧鉞鉤叉,自動步槍,原子核彈,都是拿來殺同類的。」


    雷德倒是不以為然:


    「【社會】本就是一群野獸,互相吞食是日常,隻有在【隱秘社會】、【外域社會】、【高庭社會】三足鼎立之時,它們才會暫時停止吞食,不過這不是因為和平,而是要互相站隊,討伐另一邊。說到底,野獸就是野獸,這些活著的文明根本不服彼此,就算是蓋婭,暗地裏反抗她的也不在少數。」


    「如果按照這個思路進行下去的話,我大概能夠猜測出來打造那把劍的意圖:」


    「在淵外戰爭中期,【社會】內部爆發了嚴重而強烈的內鬥廝殺,大型吃小型,小型對寄生者和潛伏者開刀,大家都在忙著自相殘殺,這個時候,連利奧茲都沒能上位呢,破滅者還如日中天,所有人都活在一團混沌和毀滅之中。」


    「就在這個時候,也許哪個【社會】的議長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為了防止那些強大的同類們有一天找到自己,它也許會選擇跟神靈武士合作,從對方手中得到了極純源土,然後,它們便集中整個文明的力量,收集材料,聚合能源,打造了這把奇妙神秘的利劍。」


    「但,女神大人,您不覺得奇怪嗎?【社會】大多數都是獸類的形狀,就算是議長,也隻有極少數擁有人形,而且普遍隻使用自己的器官肢體作為武器,打造這種利劍……完全就是在為星淵神族,甚至是凡人準備的。」


    有使徒察覺到不對勁,便出口質疑。


    「這個就不好說了,硬要解釋是那個【社會】的議長就喜歡人形並且是一位劍術大師,那就有點太巧合了。」


    雷德搖搖頭。


    「說的也是啊。」


    使徒高文聽罷,隨口嘀咕了一句:


    「怎麽會有一個人,既是【社會】頂梁柱的議長,可以直接跟神靈武士高層交流,又是頂級的鍛造大師,還精通劍術呢?這也太巧合了吧?」


    「……不。如果真是這樣的話。」


    雷德沉吟了片刻,腦袋裏浮現過一個身形:


    「【機界社會】的議長,美伽铌羅斯,就是這樣一個人。當初在利奧茲手下共事時,美伽铌羅斯的態度就很奇怪,似乎既不熱衷侵略海恩斯,也不怎麽對利奧茲的源土上心,而且作為議長,他親自潛入海恩斯,似乎隻是為了尋找什麽東西。」


    「美伽铌羅斯?不可能吧,那家夥太年輕了。」使徒高文詫異:「我是見過美伽铌羅斯的,那家夥不會超過四千歲,就算放到現在,也就九千來歲吧?」


    「高估了,那家夥頂多六千歲,比【皇帝】安迫羅可能都年輕一點。」雷德搖搖頭。


    「年輕還不是問題。」使徒蘭斯洛特提醒道:「美伽铌羅斯那家夥跟咱們一起同事過,他對利奧茲的工作還挺上心的,討伐邪神時候,除了女神大人,就是他最積極。」


    「是啊,直到現在,我都不能理解,他來海恩斯,當了個【機械聖父】,四處傳教,到底圖什麽?最後就算入侵海恩斯時候,似乎也一直在摸魚劃水看熱鬧。」


    「這麽說來,我當初去執行利奧茲分配的任務時,每次上萬神殿,都看見美伽铌羅斯在旁邊捯飭東西,有時候是個小零部件,有時候是件精巧的機械鳥,完全就像是過日子一樣。」


    「這些都不是關鍵。」


    雷德淡淡說道:


    「美伽铌羅斯,從淵外戰爭後,就已經不是議長了。」


    此言一出,底下的使徒紛紛側目。


    「也不用覺得奇怪。你們真以為,蓋婭當初要帶著【社會】們一齊入侵星淵,所有【社會】都很熱情慷慨,雲集響應嗎?」


    雷德托著臉頰,風輕雲淡地說道:


    「知道為什麽現在,明明星淵內部一團混亂,【社會】卻隻能各自為戰嗎?」


    「主要原因,自然是因為星淵太大,加上星淵自己的上浮下潛機製和實力限製,讓【社會】側難以發揮實力。」


    「但,如果【社會】們能夠如進攻海恩斯那樣,一股腦地湧上去,沒有主神坐鎮的星淵,也就是除了虛空外,是很難抵擋進攻的。無法組成集體的原因,正是因為蓋婭。」


    「在放逐利奧茲,瓜分海恩斯文明的時候,蓋婭當著其他文明的麵,廢除了它們自己的議長。」


    「是的。你們沒有聽錯。」


    雷德直起身來,語氣不自覺嚴肅起來:


    「蓋婭,在吞噬了墨菲德裏亞後,得到了某種權柄,讓她甚至可以可以操控【社會】!」


    「那就是她從墨菲德裏亞身上得到的力量!【社會】們恐懼這份力量,它們不敢陪伴和聚集,生怕被蓋婭一鍋端,完全支配。」


    「所以,我並不反感亞瑟違抗我的命令去試探利奧茲。我不敢保證,利奧茲沒有那份力量的遺留。不然的話,我手裏這23千克的源土,就算升變成【社會】,也沒有用,一個蓋婭就夠我受了,我可不想再培養出來第二個蓋婭。」


    「所以,你要弄明白,除了蓋婭,還有誰可以做到,像奴役獵犬一樣,肆意奴役【社會】,對吧?」


    一個平靜的男聲說道。


    「誰?」


    使徒紛紛拔劍,緊張麵對門外,然而雷德卻露出了笑容。


    「別緊張,我請來的客人。」


    雷德安撫眾人,托著下巴,友好地說道:


    「好久不見了,我親愛的【學者】萊爾先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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