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伏爾甘非常仔細地掃了一圈房間,迴來的時候,格琳娜忍不住問道:


    “你是不是太敏感了,伏爾甘?恨不得連原子核都要掰開掃一眼。這是在帝邦,什麽恐怖分子敢來造次?”


    “請原諒我,格琳娜小姐。”伏爾甘頷首:“對於整個龍族來說,你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就算再怎麽小心也不為過。”


    “不可或缺?這簡直是我聽過最可笑的笑話。”


    格琳娜撇撇嘴:


    “輝光龍這東西,我那瘋婆子老媽在的時候,要多少都能搞出來。”


    “這不是祂老人家不在了嘛。”


    伏爾甘幽默地說道:


    “自打雷德冕下不辭而別,已經過去了458年——你那時候還是個兩百歲出頭的小娃娃,那麽小的年紀就要肩負起公主的責任,肯定對於祂多有憤恨吧?我能夠理解,畢竟我出生時,我的母親看我沒有繼承天賦,差點把我吃了。”


    “明明對於你們來說,輝光龍隻是個象征。”


    格琳娜說著,緩緩抬起手,光芒透過手指,毫無阻礙地落在了裙子上,就好像她的手掌隻不過是一片單薄透明的水晶一般。


    “作為傳說中至高無上的輝光龍,龍族的唯一真皇,結果就是這麽個東西,不僅成長時間無比漫長,在成為歐米伽(24)階之前,就連身為龍族的能力,也沒有什麽凸顯的地方。”


    格琳娜自嘲了一句:


    “雷德那瘋婆子不知道製造了多少類似的兒女,大多數都死於基因崩潰——到了我這裏,倒還算好,起碼還能活著——你說,外界的龍族要是知道,輝光龍就是這樣子的?它們會怎麽想?肯定會覺得,龍族建立文明就是一個笑話吧?”


    “我不建議您這麽想。”伏爾甘說道:“再怎麽說,雷德是一尊真神,祂的想法肯定比我等存在更加深遠,隻是辛苦您和您那些未曾謀麵的兄弟姐妹了。”


    “龍族的傳說中認為……輝光龍同一時間,隻能存在一個。而那個瘋婆娘不斷製造新孩子,直到祂銷聲匿跡之前,這個定律都沒有打破——若有新的輝光出現,則舊有之龍便會立刻灰飛煙滅。”


    格琳娜沉聲道:


    “要是雷德,祂在什麽地方又開始製造新的孩子,我恐怕就……”


    “這就是為什麽,我必須守候在您身邊。您的出現,就是雷德·金冕下最重要的指示,作為其忠實的信徒和仆從,不論是處出於信仰,還是責任,我都必須貫徹使命。”


    伏爾甘平靜地說道:


    “您作為集團的千金,龍族的未來掌權者,主神之女,看似擁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可以揮霍,但這種時刻就有可能徹底消散,甚至無法被人銘記的威脅——我也能夠理解,格琳娜小姐,希望您也能理解——就當,這是一場交易吧。”


    “取之不盡的財富和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地位——這是用隨時有可能終結的生命換來的。”


    格琳娜扯了扯嘴角,諷刺地說道:


    “這麽一看,我還真是不知足呢。”


    “人總有一死,但至少,您曾經享受過人間最美好的一切。”


    伏爾甘說道:


    “我想雷德冕下,應該也是這麽想的吧——為了我們的宏大敘事,犧牲自己的子女未來,就算是當做工具一樣消耗也不在乎——不,倒不如說,如果隻是犧牲幾個孩子的生命,就能換來成功,那麽祂一定會覺得‘太劃算了’。”


    “你對我老媽還挺了解。”


    “一個自稱【水手】的隱秘公民跟我聊起過一些祂的性格……不過他也是諱莫如深,不敢多談的樣子。”


    “畢竟,那可是雷德·金,能夠活到現在的,唯一的星淵主神,萬億億【劫掠】道途登神者的追隨對象。”


    格琳娜歎息一聲:


    “這便是神性啊,隻要還在這個道途裏,就沒有人能夠擺脫來自我那母親大人的束縛……”


    “您不會,又想著搞那什麽龍族道途了吧?”


    “【幻龍】道途。”


    格琳娜淡淡說道:


    “塵世皆凡人,忽而沉入夢,待到風雲變,一朝化為龍——沒有比這更合適的名稱了。”


    伏爾甘察覺到關鍵詞,不動聲色地勸說道:


    “勞煩您聽我一句勸,小姐:這個世界上隻有六種道途,不論你再怎麽推廣,也是沒有用的。《化龍術》也僅僅是龍族內部的秘法,想讓凡人褪去人血,幻化為龍,這是不可能的,就算是魔法,也是要符合唯物主義的,而您這做法——恕我直言,這已經是玄學了。”


    “是啊,不論怎麽想,化龍術能夠施展的前提,都是因為隻有龍族自己的能夠熟練地掌握龍語,並且擁有那來自利維坦達爾賜予的不滅根源——縱使身軀幾度毀壞,隻要還殘留意識,就不會魂歸冥淵,而是繼續在血肉之中掙紮,直到找到一絲機會,就能再生複活。”


    格琳娜說:


    “除了龍族之外,不論是奧能也好,道途也罷,在沒有登神之前,它們終歸都是如同手槍和外骨骼一樣的借助外力。隻有龍族的身軀,才是將一切偉力歸咎於自己之上——而到了登神之後,縱使體格和生命源泉能夠不遜色於龍族,可高貴的星淵神族,又怎麽會甘心成為區區龍族。”


    格琳娜說著,笑了一聲,端起一杯暖茶,自嘲地說道:


    “想要擺脫雷德給我的枷鎖,我就必須要擺脫祂的道途,從頭打造我幻想的龍族道途。”


    “而要打造龍族道途,需要團結更多的龍類。”


    “要團結龍族,就必須利用我這輝光龍的身份。”


    “可我作為輝光龍,隻要走到他們麵前,這幅羸弱的模樣,以及名不副實,徒有其表的輝光之力,根本不足以服眾,反而會加劇龍族內部的割裂——‘輝光龍帝名不副實,看來這位子誰都能坐’,這是必然的結果。”


    “想要杜絕這種現象,我就必須要走【劫掠】道途,靠著敘事文明的宏大敘事籠絡人心,凝聚力量。真可悲啊,明明是血親同胞,卻還是要用粗鄙的利益和資本主義的思想,以及【劫掠】道途的誘惑,才能綁在一起。”


    “到頭來,越是渴望打破枷鎖,獲得真正的安全自由,反而我越離不開雷德的束縛——這似乎就是在祂預料之中的事情。”


    “您就當,自己是隻金絲雀吧。隻要確保您安穩生活,不論做什麽,對於我們的敘事來說,都是有好處的。至少雷德不會因此放棄我們,而你的存在,也能證明雷德閣下仍然是星淵的主神,當之無愧的在世神靈——這是我們「聯合集團」最大的優勢。”


    伏爾甘見狀,輕輕搖頭,歎息道:


    “抱歉,在宏大敘事麵前,個人是無足輕重的。就連你這樣高貴的公主,也不過是偉大藍圖其中的一滴墨而已……我能做的隻是盡我所能陪伴您。隻是接下來到了境淵,可就沒人陪您了。”


    “我知道,我也沒有抱怨什麽,隻是我覺得有點不甘而已,空有壯誌,卻無處施展,就連找盟友,大多數人也不看好我的做法。”


    格琳娜呷了一口茶,平複下心情,說道:


    “當然了,伏爾甘你也不用擔心。我都當了這麽多年花瓶了,雖然不擅長也不喜歡戰鬥,但我也會保護好自己的。”


    “希望如此。”伏爾甘頷首,“境淵幅員遼闊,四大敘事聯合體極為特殊,局勢千變萬化,還請您多加小心。”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格琳娜知道伏爾甘在盡可能轉移話題,涉及到【幻龍】道途的事情,終究有些敏感。


    何況,這還是在帝邦的地盤上——雖說給帝邦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竊聽主神之女,但是伏爾甘嘛,剛剛搜查的時候,他都恨不得把地毯掀了。


    讓他安心點,她也少鬧心點。


    “說起來,剛剛的【社會】入侵是什麽情況?”


    “隻是虛驚一場。”伏爾甘說道:“經過帝邦的歐米伽強者查明,根本就沒有什麽【社會】的入侵,現場隻發現了一些類似源土氣息的殘留物。”


    “哦?也就是說單純的誤判?”


    格琳娜訝異。


    ‘那幾個不死者,還真有兩下子,明明是手搓的材料,居然還能騙過帝邦的人。’


    她心底想到。


    格琳娜是早就聽說過,瓦爾基裏要塞最近開始大規模活躍起一批具有不死特性的傭兵,他們成長迅速,作戰極為勇猛,並且有著內部溝通交流的方式,其中白燭星國籍的不死傭兵最為出名。


    原因倒也不奇怪……大多數白燭星玩家選擇了【主宰】道途,並在李澳茲的刻意引導下,隻選擇了【迴響者】道途。


    這個原本極為冷門的道途,一下子從就李澳茲和琉娥先生等幾個人,迅速擴張到了幾百萬的數量,由於手術還比較複雜,層淵的土著,還沒有直接轉職的玩家效率高。


    這就導致,白燭星的玩家,大多數都是沒有腦袋的【迴響者】形象。


    但格琳娜真正接觸過的,也就是剛剛那一隊恐怖分子。


    層淵居民對玩家的認識還是很有限,大多數人隻是把他們當做成一種生命力強大的人類,但伴隨著時間推移,和玩家逐漸曝光在世人麵前。漸漸人們才意識到:這種現象不僅僅出現在人類身上,有不少亞人、魔裔或者精靈,都出現了類似的族群。


    最合適的稱唿,就是降臨者。


    “這隻是巧合而已——誰也沒想到,幾種不起眼的材料混合,就能爆發出跟源土一模一樣的氣息。”


    伏爾甘點頭:


    “不過這場行動給帝邦人民造成了很多不便,持續的管控對於固有時域來說是非常消磨人的精力。感受到壓力後,赤嵐星潛淵局的局長琴嵐·酒歌準備放寬管控,也就是說——您可以明天就出發了。”


    “哦喲?”


    格琳娜眉毛一挑:


    “也就是說,我們還因禍得福了,是嗎?”


    “他們現在巴不得趕緊把我們送走,這樣才能好好把預警機製徹底升級一遍,出事了是小,最怕的是被別的敘事文明知道這事,特別是那些材料的成分。”


    “啊,又是經典的‘不怕賊偷,但怕鄰居知道你家空虛’。”


    格琳娜笑了,站起身來,步入屏風後,準備更衣:


    “帝邦可真有趣,作為一個敘事文嗎,他們還是太年輕了——既然如此,伏爾甘,取我的包包過來,離開層淵的最後一天,讓我們好好購物血拚一迴。”


    然而,伏爾甘卻是遺憾地說道:


    “抱歉,格琳娜小姐,恐怕還不能如您所願。”


    “什麽?”


    格琳娜正在套著絲襪,不解地轉頭問道:


    “又有什麽突發外交活動嗎?集團的資本家真是的,我人都快走了,讓我好好玩玩不行嗎?”


    “不是集團的事情。”


    伏爾甘抬手投射出一道光屏,解釋道:


    “一個自稱蘭德·洛德的收藏家,希望從您手裏收購走一套道具,那套道具名為……萬識牌。”


    沙——


    屏風一把被拉開,格琳娜一條腿套著絲襪,一條光潔的腿踩在床上,麵帶慍色,嚴肅地說道:


    “他從哪裏知道我手裏有萬識牌的?”


    “這就不清楚了。”


    伏爾甘沉聲道:


    “萬識牌是雷德冕下留給你的,用來記錄【隱秘社會】蓋婭的公民和職業信息,雖然不知道出於何等目的……但顯然雷德冕下對蓋婭仍抱有戒心,最好不要出售給他。”


    “我知道,本來也不打算出售,到時候找個理由打發走……不行,不能這樣。”


    格琳娜搖搖頭,沉吟片刻,道:


    “萬識牌的事情牽扯到我們跟【隱秘社會】的聯係,公然暴露,會讓「聯合集團」承受巨大的壓力,名聲很可能會一落千丈——得查明白那小子的身份。”


    “這是帝邦,對方沒有殺意的話,我也沒辦法動手。”


    伏爾甘說道:


    “格琳娜小姐,恐怕這得您出手了,用您那魅力把對方折服,等到他離開敘事,我會去讓他稍微遠離層淵那麽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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