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亞蘭穿著一身黑色的裙子,一臉陰鬱地走上台前,展開手中的演講詞,嘴唇輕微顫抖,深吸一口氣,佯裝平靜地說道:


    “深切哀悼,我們敬愛的老朋友利奧茲冕下,在與熵君的搏鬥中死去了。”


    悲戚的音樂緩緩響起,大提琴像是被命運所拉動,撩撥著人的心弦,前來葬禮的賓客帶著白色的花束,摘下帽子,低頭致敬。


    “敬愛的利奧茲啊,你是白燭星的拯救者,偉大的實業家,令人欽佩的戰士,反抗【社會】入侵的鬥士,國家的好領袖,文明的好朋友,我們深切懷念您。”


    天氣十分陰沉,鉛灰的天空翻湧著悶雷,鍾聲交響。


    米瑞德佩戴著黑色的麵紗,作為死者的遺孀出席葬禮。帶著一幫孩子們坐在棺材邊上,她的麵色十分平靜,作為長生種,對於這一天的到來早有預期,隻是當她的目光掠過孩子們時,那些不解和困惑的眼神讓她感到些許難平。


    來客進入到靈堂,可以在一旁的牆壁上看到死者的生平:


    利奧茲·多米內特(銀河紀元221-2264),根據實際經曆年齡計算,享年34歲。主宰道途登神者,開辟了全新未來,改變許多個文明命運的重要存在。


    他是總統,是實業家,是冒險者,是一位奧能的操控者,但並不是一位合格的父親,好在他的伴侶是一位長生種,並不擔心撫養孩子的問題。


    悼念的環節結束,帝亞蘭來到米瑞德麵前,低頭致敬:


    “很抱歉,我們沒有把他帶迴來。”


    米瑞德微微頷首,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這沒什麽,這麽多年一直如此。”


    她的目光飄向遠處,隨手撫著孩子的頭頂:


    “每一次我都以為會有所不同,然而曆史總是循環上演,從未改變。我本以為利奧茲會是打破曆史之人,但……”


    她搖搖頭:


    “即便是在源始種之中,熵君也是最為可怕的力量,違逆熵君,怎麽講都是不可能的。”


    “不論如何,很多人還是非常感謝利奧茲所作出的貢獻。”


    帝亞蘭說完這些,又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說下去。


    她轉過頭看向前來悼念的民眾。


    排在最前麵的,毫無疑問是白燭星的因達利亞黨的高層與首腦,這些實業寡頭們和利奧茲屬於高度捆綁的利益集團關係。


    利奧茲早在當上總統前,就為他們提供了保護和政策扶植,使得這些實業家們能夠在白燭星獲得舉足輕重的地位。


    現在伴隨著利奧茲撒手人寰,寡頭們相比於悲戚更多是恐懼和不安。


    日子會怎樣?新政府會不會繼續慣著他們?毫無疑問,利奧茲倒下後,由於米瑞德等人對世俗權力不感興趣,所有的權力和責任都落在了身為國務卿的帝亞蘭手裏,她將操控著白燭星的命脈。


    帝亞蘭不知道該如何安撫這些人。白燭星長期依賴強人政治,帶來的弊病就是一旦強人倒下,整個江山再無接班人可言,集團也許很快就會瓦解,而白燭星也終將走向陌路。


    水晶之塔也派來了許多特使,包括當年教授、引導利奧茲和帝亞蘭的老師納斯提莎女士,以及前白燭星教育部長巴爾科蒙,以及相當多的實權將軍,許多人身上掛著銀河眼徽章,代表他們曾經參加了恐怖殘酷的銀河眼絞肉戰。


    他們可能是層淵中最感謝利奧茲的人群,由於李澳茲當初在銀河眼的驚人戰績,直接避免了他們填線送死的命運。前來悼念的水晶軍人們紛紛送上了鮮花和分量十足的禮品,以表示對這位救命恩人的感謝。


    接著是範倫科夫自治邦的代表,異形們模樣古怪,但卻是一批感情真摯的漢子,他們走到棺材前,獻上珍貴的納基斯之血,這種範倫科夫獨有的特產,正是因為利奧茲將公司趕走,才保了下來。


    對於這位拯救了範倫科夫的救世主,異形們沒有什麽好說的,他們會一直在這裏守靈,持續五年才會離開。


    敘事文明並沒有派人來悼念,利奧茲的死亡並不在他們意料之中,活著的時候,利奧茲采用左右搖擺的騎牆做派,固然取得了大量的好處,但卻也導致他跟任何一方敘事都沒有真正形成聯盟關係。


    最後來的,則是一些蔚藍星的移民。他們的數量並不多,倒不是因為他們對於利奧茲舍身奉獻的精神沒有絲毫觸動,僅僅是因為蔚藍星被熵君吞沒而已。


    利奧茲的葬禮並沒有多麽特別,烏鴉在頭頂盤懸,呱呱亂叫,小孩子不知道死人意味著什麽,開開心心地奔向一邊的飯桌,隻顧將蛋糕點心風卷殘雲,滿臉滿手都霜糖的膩滑。


    李澳茲就站在人群之中,靜靜觀賞著自己的葬禮。望著自己曾經結識的熟人們一個接一個地來到靈堂,到他的棺前哀悼致敬。


    〖這便是不敬的下場。〗


    如同男女老幼混合發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按照既定的規律發展,馬革裹屍還,是你的最終下場。〗


    “那看起來你還挺欣賞我的,留了我一個全屍。”


    李澳茲調侃了一句,他抬起手,看著血管中肆意擴張的厄煞物質。


    熵君的侵蝕比虛空要劇烈太多了。


    虛空事,再怎麽說也是人類可以理解的範疇,倒不如說,即便是虛無的文明,那也是文明。


    源始種誕生之初,就注定它的存在遠高於一切。


    ——階級。


    李澳茲捏緊拳頭,有感而發來了一句:


    “所謂星淵的規矩和法則,就是階級不可逾越的鐵律。”


    〖能在34歲時意識到這一點,你還算不錯的。〗


    熵君沒有具體的形象,它無處不在,隻要厄煞還在擴張,它就能一直在這片空間中存在。


    李澳茲看著自己的葬禮逐步進行,落幕,他心裏知道,這並不是什麽幻覺。


    他確實是死了。


    隻不過,死亡的結局,是熵君為他規劃的一條時間線。


    不是【月弦主教】那種單純的時間線跳躍,熵君是實實在在地從他的身上摘出來了一條發展的可能性,再通過操控熵的力量,將通往這一結局的路線篡改、修正或者幹脆刪除。


    沒有任何保留和反抗的餘地,熵君就是這麽隨意而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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