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視頻清晰,開始錄製。”


    安娜醫師將鏡頭對準自己,深吸一口氣,她想用公事公辦一般的語氣去對攝像機訴說自己的日程安排,但是對著沒有感情的鏡頭說這些話,顯得有點太尷尬了。


    醞釀了片刻,她還是放鬆了語氣:


    “現在是銀河紀元220年10月7日,早上7點56分。我是安娜助理醫師——不,我已經不是助理了。”


    “我所在的地方位於外界地,p-205避難所的冥跡人道主義救援組織……情況越發不樂觀了。大棚和合成蛋白係統被破壞嚴重,大部分醫療設備都遭到了破壞,收容的感染者需要基因穩定劑、甾體藥物和唿吸機,但這些都被破壞了——真不知道我派出去的人能不能將其偷迴來。”


    “雙子女王啊……我的壓力太大了,安保小隊重創,冥跡人道的力量前所未有的低下,沒人能安心睡好覺,作為代理的領袖,隻有淩晨時期的日記時間才能讓我安心。”


    “除了生活物資,鋼、鈦和鋁也不夠,武器儲備更是糟糕,所幸反應爐需要的鈾燃料棒還充足……現在,留給我的選擇已經隻有一條了。”


    她拿起教授的平板電腦,一邊操作,一邊說道:


    “在清理教授的遺產時,我拿到了和霜鍍的聯絡器。”


    “教授……老師她還是太倔強了,明明隨時可以求助霜鍍,卻寧死也不願意同流合汙,一定是雪諾的失敗給她帶來的影響。”


    “她還沉湎於過去的陰影裏……依舊和年輕時一樣,美麗,天真,善良。”


    安娜呢喃著,突然話鋒一轉:


    “但是這樣的人怎麽能當領袖呢?”


    “為了外界地人性的延續,現在,隻有求助於霜鍍了。”


    她的神色稍微輕鬆了一些:


    “法則三那邊已經迴複了我,他們正在準備籌集人手和物資,今天上午9點,應該就到了。”


    “冥跡雖然是人道主義組織,但肚子都吃不飽的情況下,怎麽能開展人道主義事業。”


    “時代已經變了……教授,我的老師,我也已經不再是對人性抱有憧憬的少女了。”


    她下意識伸手拂過半邊臉上的鍍鉻假麵,那沒有絲毫美感的冰冷金屬,曾經也有著姣好的外形和柔嫩細膩的觸感。


    “為了冥跡的人道主義救援,我失去了這半張臉,諾德麗失去了身體和健康,老師也付出了生命和青春……而就在這個時候,霜鍍的達官貴人們還在坐享人造陽光,依靠著我們的研究成果去向群眾們勾勒虛假的美夢!”


    她的胸口劇烈起伏,瞳孔中漫過紅黑之色,安娜極少有地出現了這種情緒失控的現象:


    “我已經受夠了!”


    “什麽厄煞病毒,什麽救助感染者,什麽延續人性——什麽實驗我們沒有做過?但所有結果都被教授你低價地賣給了霜鍍!你自己卻沉浸在雪諾的事故中,不斷反省自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望著天花板,幽幽低語著:


    “所以,你死了,教授。”


    “該醒醒了,現實一點,人有七情六欲,想要過上更好的生活——這才是人性的延續。”


    “冥跡不能倒下,所以才要繼續改變,哪怕,我們的初心和目的已然變質,但隻要冥跡不倒,總會有希望。”


    “現在是教授遇害的第78小時——諾德麗脫離了生命危險,但距離恢複到巔峰狀態還有段時間。她還不足以鎮的住場麵,安保問題尚未解決,因此,我已經啟用第二層的工廠,很快就會有新的厄煞武裝上線,投入到實際運用中。”


    “還是不夠……人手也好,那些孩子也好,還是不夠。”


    她的語氣越發激動:


    “必須有一個人,來繼承您的衣缽,也必須有一個領袖,來領導人們在外界地生存下去,繼續我們的研究。”


    安娜放下手臂,閉上眼睛,片刻後,她麵對鏡頭,目光清澈,沒有一絲紅黑之色。


    她平靜地說道:


    “從現在開始,我,即是冥跡新的教授。”


    鐺鐺鐺!


    話音未落,房間外傳來了劇烈的敲門聲。


    “安娜醫師!安娜醫師?你醒了嗎?快醒醒!”


    外麵的護士語氣很是緊張:


    “諾德麗護士長的狀態不太好,氣力幹擾了正常動脈——必須要需要祖尼西丁才行。”


    “諾德麗?!”


    安娜趕緊起身開門,一路趕到了急救室中。


    穿過消毒間,icu的大門剛剛打開,安娜就看到滿地噴濺的黑色血液,她臉色一沉,問向主刀的女醫師:


    “情況怎麽樣?”


    “不樂觀。”


    主刀醫師憂慮地說道:


    “諾德麗護士長的傷勢主要是出血,所以我們本來打算用常規的方式——做一個氣力搭橋,讓武者用自己的氣力修複自己的傷勢,這是最穩妥最有效,不會出現任何身體排異反應的方式。”


    “那為什麽會出現這樣?”


    安娜看了一眼床上的諾德麗,對方被防菌服遮住了麵部,隻露出來開放的胸腔,


    就像主刀說的那樣,醫生們從產生氣力的‘氣海’器官上搭了根納米管,直接通到心血管去,以便讓氣力通向全身,將武者的自愈能力最大化作用。


    但現在,諾德麗的心髒肉眼可見得變得汙濁,黑色的腐爛痕跡遍布半個肺葉,空氣中都是腐敗的臭氣。


    “這似乎是暗影附帶的腐蝕能力,莫非是佐尼婭……”


    安娜心底一沉,但很快她就搖搖頭。


    ——厄煞武裝賣出去理所當然的,沒見過有軍火公司被自己生產的槍械射殺了員工,就停止銷售的。


    “上義體吧,諾德麗是阿爾法階的武者,心髒和肺葉直接用軍用級的,全部換掉。”


    武者的身體素質很強,隻要‘氣海’那個囊狀物體還在,潛力就不會受損,安娜看了片刻,就放棄了保留原生的器官。


    然而主刀醫師苦笑了一聲:


    “……沒有。”


    “怎麽可能?我們可是醫療組織啊!”安娜詫異。


    “我們檢查過了庫存……別說軍用級義體了,連民用級的都沒有了。”


    主刀醫師為難地說道:


    “其實最好的治療方法是用祖尼西丁這種特效藥——它可以快速修複氣力修行者的身體,最大程度激發氣力器官的淨化能力,這樣就不會導致器官繼續感染……但是這藥物也被搶走了。”


    “祖尼西丁……”


    安娜頓了頓。


    這東西,隻有四國能夠生產。


    她印象裏,冥跡的祖尼西丁都是教授專門囑咐,由霜鍍法則三的特務們帶來的,但現在再通知加上祖尼西丁,已經來不及了。


    法則三的特務們已經出發了,他們不可能會為了一種特效藥,專門迴去取,而且使用一次地鐵通道,代價是很高的。


    “先維持住她的生命。”安娜無奈地說道:“有什麽辦法嗎?”


    “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地更換她的血液,一次又一次地給她透析,先進透析器,再用電離輻射殺死血液裏的汙染。”


    主刀醫師說:


    “但這效果很差,因為超凡者的汙染能力,一般也隻能由超凡者自己克服。而且,透析和電離放射,對血液的傷害太大了,作為阿爾法階的武者,她最多也隻能抗住十五次透析。”


    “先做透析吧。”


    不論如何,諾德麗還不能在這裏死去……起碼現在不行。


    安娜轉身離開,她的目光遊離不定。


    諾德麗不僅僅是武力擔當,更重要的是她作為冥跡人道主義的建立者之一,她一向有著崇高的信仰,在那些年輕醫師那裏威望夠高。


    她不能輕易死去,教授已經死了……一旦她死去,冥跡人道的人道主義大旗,就很難繼續維持下去。


    沒有諾德麗去穩定這些對人道主義事業寄予厚望和信仰的人們,她們很快就會失望離開。


    畢竟如果不是信仰,她們怎麽可能忍受的了如此惡劣的環境,離開宜人舒適的四國,心甘情願去拿活人做實驗?


    如果要靠單純的人力和商業契約,想維持冥跡的規模,每個月光人力的支出,起碼都要73萬德比!


    沒有這些,安娜要做的轉型,注定會走向失敗。


    “一個商業化的冥跡,產業化的冥跡,才是我想要的冥跡。”


    安娜陰沉著臉,她獨自一人,前往了中央電梯。


    法則三的人馬上就到了,她得提前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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