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biquxs.info/


    </p>


    天福十二年,五月底,徐州,東海郡。


    夜。


    月夜無星,浮雲蔽月。那本就被天狗啃食的差不多的月亮,被雲彩擋在了身後,於是它發出的光,也就越發黯淡了。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地上那些成片的火光——城牆上的篝火、城內不斷遊走的火把,照亮了幾乎每個角落。


    徐州軍與太平軍已經在這裏對峙了三天,這三天,雙方都未發動什麽實質性的進攻,頂多就是派人出去叫陣,如果有什麽不抗罵的人一時熱血上頭,非要挺槍拍馬上去找人廝殺,那多半也不會有人阻攔。


    於是這時,雙方的士兵就又有了一場好戲看。


    他們都在等,等援軍的到來,等一個可以發動進攻的機會。


    太平軍戰線分散,從下邳開始分三線進攻,分別朝向琅琊、東莞、以及東海,此刻琅琊以及東莞的戰事基本結束,隻有東海郡依舊在對峙當中,戰線無法推進,東海之後,就是彭城。


    那是徐州州府所在,所以這東海,不守也得守。


    今日曹康又出來叫陣了,作為太平十將之一,他的武力自不必說,此刻他那柄七尺長槍上挑著一顆仍舊睜著雙眼的破敗頭顱,他無神的眼睛看著城牆的方向,好像在質問城牆上那些無動於衷的兄弟“你們為什麽不來替我報仇?!”


    那顆頭顱的主人姓張,認識他的人,都叫他張老三,他是一名百夫長,一手長刀使得虎虎生風,營中罕有低手,他昨日出城迎戰,麵對曹康,不過十合,便被一槍挑下馬,捍死在了地上,然後曹康割下他的頭顱,又叫了一陣,見無人應戰,便大搖大擺的迴營去了。


    城牆上的大多數士兵都無動於衷,但也有少部分悄悄抬高眼,不忍去看張老三的頭顱。隻有張砥不一樣,他死死的盯著曹康,睚眥欲裂,牙齒也死死的咬合在一起,好像要把曹康生吞活剝了一般,他一手握成拳,一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長矛,如果仔細看的話,你會發現,他全身都在微微顫抖,是因為憤怒,是因為恐懼,也是因為......激動。


    因為,他就要去殺了那個殺掉自己哥哥的人。


    張老三是張砥的族哥,也是他一手把張砥拉進軍營,讓他不至於飯都吃不上,所以他對這個堂哥很是感激,但他昨天死了,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割下了頭領。


    所以他要去報仇,但他知道,自己不是曹康的對手,別說十合,就是五合,三合,他都不一定能在曹康的長槍下撐下來,但無論撐多久,無論打不過得過他,隻需要自己的刀碰到他一下就行了。


    張砥的職業很少見,在從軍之前,他是一個捕蛇人,徐州境內所有的蛇,他都能一眼分辨出,當然,他也知道,什麽蛇,毒性最毒,能置人於死地。


    蛇身上最值錢的,其實是蛇毒。


    這幾年捕蛇是越來越困難了,有時候,一個多月,張砥都很難捕到一條能賣出讓他滿意價格的蛇,但在他從軍前幾天,他捕到了一條極為罕見的蛇——黑煉蛇,這種蛇的毒性極烈,至今仍無法可解,人被它咬到之後,不出一炷香,必然七竅流血而死。


    這種蛇往往無人問津,除非有人開出價錢,才會有部分捕蛇人願意去抓它,之所以是“部分”,是因為每年因為捕蛇而死的捕蛇人中,有近八成都是因為黑煉蛇而死。


    張砥抓到了黑煉蛇,即使那段時間並沒有人要買,但他還是抓了,因為沒辦法,家裏已經無米下鍋,他不得不捕。在他找到買家之前,張老三就讓他來從軍,他隻好匆忙取出那條蛇的毒腺,隨身帶著,打算找個時機找個賣家出手。


    但現在不用了。


    張砥去找了守城的將軍,告訴他自己想出城應戰,並且有辦法殺了曹康。


    守城的將軍將信將疑,卻還是同意了,雖然這個男人隻是一個步卒,將軍不太願意相信他能殺得掉曹康,但萬一呢,死一個無關緊要的步卒,跟有機會殺掉曹康,這筆買賣,無論怎麽想都是賺的。


    在出城之前,將軍還“貼心”的給他換上了一身隻有百夫長才能穿的製式鎧甲,免得曹康又嘲笑說徐州軍無人。


    ......


    ......


    片刻後,兩軍陣前。


    曹康看著那個隻身一人出城的男人,忽然又笑了起來。


    看來今天又有樂子了。


    那個瘦削的男人甚至沒有騎馬,隻是拿著一柄刀,一步一步朝著自己走來。


    “怎麽?你們是連馬都沒有了嗎?”曹康忍不住大笑,“連出城應戰的人都隻能步行?還是......怕死了人,再丟馬,更不劃算?”


    可那個男人一直一言不發,他緊緊的閉著嘴,眼睛死死的盯著曹康,對他的挑釁充耳不聞。


    一直等張砥走到到離曹康二十步的地方站定,他都沒有說一句話。


    “你這人,也太無趣了些吧?”曹康皺著眉,換做平常,那些出城應戰的人,都會自報家門,但這個男人,似乎並沒有這個打算。


    曹康忽然翻身下馬,與張砥站在了同一高度,他看著張砥,說,“那就下馬與你打過,免得你說我欺負你無馬可乘。”


    話音剛落,曹康便舞動長槍,擺出架勢,同時朝張砥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先攻過來。


    張砥倒也不拖延,他依舊緊緊閉著嘴,連怒吼也沒有,朝曹康衝了過去,曹康又忍不住笑,“你是啞巴嗎?在衝鋒時也不呐喊幾聲?”


    話音間,張砥已至,他揮動手中的刀,狠狠地劈下,卻被曹康輕鬆挑開,“你不說話,等待會人頭落地的時候......可就沒機會了!”


    曹康長槍刺出,那


    柄長槍宛如一條蜿蜒出動的毒蛇,它的獠牙瞬間就在張砥身上刺出了三個傷口,但沒有一個是致命傷。


    看樣子,他似乎是想再“表演”一下。


    張砥仍然死死的盯著曹康,他明白兄長為什麽會輸了,曹康手中的長槍真的就是一條毒蛇,暴戾迅烈,當曹康真正認真起來的時候,恐怕身後這座城中,沒有一個人是他的對手。


    不過三四個唿吸的瞬間,張砥身上又多了五個傷口,他再也站不住,杵著刀跪倒在地,劇烈的喘息,他身上的上都不是致命傷,但會一點一點耗幹他身體裏的血液。


    城牆上的將軍歎了口氣,搖搖頭,轉身走下了城樓,勝負已定,沒必要再看下去了。


    《第一氏族》


    曹康輕輕揮動長槍,在張砥身邊不斷走動,像是一隻等待發動進攻的野獸,“你比昨天那個廢物還不如,怎麽敢出城應戰?我看你身上雖然穿著百夫長的盔甲,但你連百夫長的實力都沒有吧?為什麽要出來送死?”


    張砥忽然笑了笑,“為了......殺掉你。”


    “狂妄!”曹康冷哼一聲,取槍直取張砥的胸膛。


    而張砥卻忽然站了起來,他拚著身上最後的力氣,朝著曹康對衝過去,同時揮出了最後一刀。


    “鐺”,一聲脆響,張砥的刀脫手而出,黑煉蛇的蛇毒已經發作,他已經連握刀的力氣都沒有了,所以僅僅隻是盔甲的反力,也讓他的刀飛了出去。


    曹康冷冷的看著麵前這個人,他已經是個死人了,但他的動作卻仍未停下,長槍已經穿透他的胸膛,他一步步向前,長槍在他身後一寸寸推出。


    張砥忽然抓住曹康的手,他看著曹康,從臉上擠出一個笑容說,“我說過的......我會,殺了你。”


    話音剛落,他猛的低頭,在曹康手上咬出一個血痕,然後再也不動,死在了曹康的槍下。


    曹康皺著眉,身體卻忽然傳來一陣不適感,他剛剛看著張砥,總覺得有些奇怪,他為什麽會......七竅流血?


    但他不再多想,抬起頭對著城牆那邊,想大吼著嘲諷那些隻會龜縮在城內的徐州軍一句,可他一開口,聲音卻十分虛弱,緊接著,嘴巴前忽然傳來一陣溫熱感,他伸手一摸,居然是血?!


    “我這是......怎麽了?”他低聲喃喃,他迴頭走了幾步,想迴到大營中,找軍醫給自己看看,但下一刻,他忽然一頭栽倒在地。


    雙方軍陣中都傳出一陣驚歎,他們腦子裏都在想一個問題,曹康,究竟是怎麽了?


    天福十二年,五月底,作為太平十將之一的曹康,死在了一個無名小卒的手下,他的大戲還未上演,便已早早落幕,雖然曹康在太平十將中排名靠後,但後來,在論及曹康之死時,還是不少人會噓唏感歎,說他本可以在亂世中,寫下更多篇章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烽火山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俱歸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俱歸塵並收藏烽火山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