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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底,紅槐鎮來了一群生麵孔。


    聽客棧的張老板說,這些客人是從東海郡那邊過來的,帶頭的那人已經上了年紀,看麵相,也該五六十歲了,說起話來彬彬有禮,像是從富貴人家出來的,他身邊帶著的那幾個人則沉默寡言,基本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就是跟他們搭話,他們也不帶理人的,另外還有三個少年,都是一本正經的模樣。


    他們一來,小鎮上的平靜好像忽然就開始悄無聲息的瓦解。


    隻希望,在他們惹出什麽事端之前趕緊離開才好。


    其實王坤劉奕辰一行人隻是在這紅槐鎮稍作停留,隻打算在這休整一兩天,保存氣力,順便買些路上吃的幹糧和誰,畢竟從紅槐鎮出去,沿途近百裏都難以再見到大一些的村鎮了,百裏外,就是淮揚,那個天下最富庶的地方。


    這一趟,淮揚是必須要去的地方之一,能在淮揚遊說,找到一兩個支持自己的家族,那將來的軍費,就有基本的保障了。


    那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吃飽喝足,就直接到樓上房間裏躺著去了,說是吃飽喝足就該睡覺,這樣恢複體力是最快的。


    王坤倒也不管他們,他隻在房間裏小憩了一會,便打算出門逛逛,早就聽說紅槐鎮的氣氛好得很,鎮上風景也不錯,這麽逛上一趟,也算是忙裏偷閑,給自己換換心情。


    剛出門,就遇上了同樣打算出門的劉奕辰、劉程、劉勤三人。


    “劉公子也要出去逛逛?”王坤笑著問。


    劉奕辰點點頭,“他們倆還沒有來過紅槐鎮,說是要出去看看,買幾個紅槐糕嚐嚐。”


    說著,劉奕辰抬起頭來看著王坤,問,“王公也要去嗎?”


    “是啊,那正好我們一道了,我也想去嚐嚐這紅槐鎮的紅槐糕。”


    ......


    未時過半,申時未至。


    在小鎮角落的那個落滿灰的酒鋪,這段時間酒鋪裏幾乎不會有任何客人,酒客們要麽吃過朝食來喝上一小碗酒,要麽就買兩個饅頭帶到酒鋪來,邊喝酒邊啃饅頭,權當做早飯,稍微勤勞些的,喝完酒就立刻去做自己的活計,而懶漢們則會找個陰涼的地方,一覺睡到傍晚,這樣做倒也把晚飯省了。


    老李今天破天荒的出現在了酒鋪裏,可他卻不是來喝酒的。


    他從早上酒鋪開門就在這,在角落裏像個死人一樣靠著牆,不說話,也不買酒,隻是死死的盯著胖掌櫃,把胖掌櫃盯得心裏發毛,胖掌櫃也去問過他,是不是想喝酒沒錢,可以賒賬,但他卻隻是搖頭。


    現在客人走完了,老李幹脆直接來到了櫃台這邊,他站在櫃台旁,喉結蠕動,卻發不出一點聲音,看樣子是在猶豫著什麽。


    胖掌櫃白了他一眼,心說不就是想喝酒嗎?今早老子就問你喝不喝了,你還給老子搖頭?現在還來這裝害羞呢?你那樣盯著我,到底是我欠你錢,還是你欠我錢啊?這樣想著,胖掌櫃還是去打了一碗酒,放到老李麵前,沒好氣的說,“喝吧,算我請你的。”


    老李搓了搓手,卻沒有立刻抓起酒碗,他又抬頭看了胖


    掌櫃一眼,挨了一個白眼,這才低下頭,一口把酒喝了個幹淨。


    “你小子長本事了啊?”胖掌櫃罵罵咧咧,“喝酒跟喝水似的,喝慢點不行?”


    胖掌櫃一把抓過酒碗,卻又打了一碗酒起來,同時從櫃台裏端出一碟花生,放到兩人中間,沉默半晌,他才說,“行了,老李,有什麽事情你就說吧,借錢的話就免了,我可沒有閑錢借你。”


    老李這次喝酒慢了下來,但還是比之前快了許多,他沒有迴答,而是自顧自的喝著酒,等酒喝完,他用力一抹嘴,醞釀了好一會,終於開口說,“陳大哥,這幾天你就先把酒鋪關了,迴你老家去,看看你爹娘,等過個十天半個月的再迴來。”


    胖掌櫃一愣,“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老李忽然大吼,他那樣瘦弱的身子,這麽吼一聲,居然把胖掌櫃也鎮住了,胖掌櫃一臉見了鬼的表情看著他,他也不解釋,隻是聲音忽然又小了下來,“陳大哥,算我求你的,你把酒鋪關了幾天,迴去看看你爹娘,等你迴來了,酒鋪也可以照樣開。”


    胖掌櫃的臉上不知道是什麽表情,他皺著眉,看著麵前這個枯瘦的男人,好像自己從未認識過他。


    “唉,”胖掌櫃忽然拍了拍老李的肩膀,說,“老李啊,你要是遇到了什麽事情,遇到了什麽過不去的坎,你就跟我說,我能幫一點是一點,隻要不是什麽殺人越貨的大事,借你點錢什麽的,我還是可以的。”


    “陳大哥,謝謝你,真的謝謝你,”老李伸手拍了拍胖掌櫃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幽幽地說,“但不用,你隻用聽我這一次話就好了。”


    說著,老李忽然站直了,他的身子晃晃悠悠,像是喝醉了,他走到門口,抓住門框,“再見了,陳大哥。”


    胖掌櫃看著那個消失在門口的身影,看了半晌,終於還是歎了口氣。


    關門迴家?好像是該關門迴家,去看看老爹老娘了,罷了,就當迴去盡一份孝心。


    老李出了門,就恢複成了往常的樣子,他低著頭,佝僂著腰,穿過幾個積滿汙水的小水窪,徑直出了鎮子。


    隻是,他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的那幾個人。


    在皇宮裏待久了,王坤一直都有聽周圍聲響的習慣,很多皇宮裏的秘密,都是他隔牆聽來的,所以隔牆有耳這個詞,倒是說的很真實。一路走來,王坤其實都在聽著周圍鎮民的談話,從白菜漲了幾文錢,再到隔壁李老頭昨天去幹了什麽,誰家的兒子從外地迴來了,這些消息,一個都沒有從他耳朵裏漏掉,至於剛剛老李的吼聲,則更讓王坤在意。


    為什麽他會說“別問為什麽”?隻讓那個酒肆的老板關了門迴家,過幾天再迴來?


    直覺告訴他,這件事,一定不簡單。


    “劉公子,”王坤忽然說,“你們能幫我跟上那個男人,看看他去了哪裏嗎?”


    劉奕辰抬起頭,掃了一眼遠處那個男人,淡淡地說,“知道了,王公。”


    說著他就要動身上前,卻被劉勤攔住了,“奕辰,我去吧,你們到鎮子裏好好逛逛,有什麽情況


    ,等我迴來跟你們說。”


    劉奕辰沒有迴答,確實轉過頭看了一眼王坤,等王坤點頭,他才答應一聲,說,“去吧,小心些。”


    劉勤點了點頭,小跑著追了上去。


    “那走吧,”王坤轉過頭看著劉奕辰,“劉公子,咱們去買些紅槐糕。”


    ......


    老李一路出了鎮子,卻始終沒有注意到在自己身後不遠處有一個影子一直在跟著自己,劉勤把自己跟老李的距離保持在了二十步左右,這樣既不會驚動他,也不至於漏掉他的一些小動作。


    出了鎮子,約莫走了三裏地,終於見到了幾戶人家,出了兩三件新搭起來的茅草屋,其餘的都是破的幾乎要漏風的老房子,老李徑直走到一間用籬笆圍起來的老舊小屋前,隨手取下那個可有可無的“鎖”,事實上,就算他不鎖門,也不會又小偷願意光顧他這樣破舊的屋子。


    劉勤沒有急於上前,他先觀察了周圍的情況,確定沒有人會注意到自己之後,才輕手輕腳的上前,半蹲在腐朽的窗子下,靜靜聽著屋子裏情況。他原本是想把窗戶紙捅破,從小洞裏觀察裏麵的情況,好更仔細些,但等他靠近了窗子,才發現那扇窗子上的窗戶紙早就破了個幹淨,貿然探頭,隻會被屋子裏那個枯瘦男人發現。


    屋子裏響起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那個男人小聲嘀咕著什麽,劉勤卻聽不真切,過了好一會,響動的聲音停止,老李的聲音也從屋子裏傳來,“找到了!”


    然後就是一陣撕扯布條的聲音。


    找到什麽了?劉勤皺了皺眉。


    老李的腳步忽然朝著門口這邊過來,劉勤悄無聲息的挪動到牆後,看著那個那人從屋子裏走出,又鎖了門。


    “老李啊,你這是要去幹什麽啊?”一個鄰居剛好從門口路過。


    老李舉起拿在右手上的鋤頭,卻把左手藏在了身後,然後用力擠出一個笑,說,“上山挖點野菜。”


    “哦,是嗎?注意些安全啊,聽說這幾天山上來了一夥土匪,你可要小心點。”


    “知道了。”老李點了點頭,等目送著那個鄰居遠去,他才把紅布條塞到懷裏,提著鋤頭小跑起來。


    “去挖野菜......為什麽要帶紅布條?”劉勤皺著眉,況且那紅布條,看上去應該還是八成新,直接從一塊完整的布上扯下來,這麽浪費的用法,實在是不像是一個窮人會做出來的事情。


    紅布條,鋤頭。


    紅布條......


    劉勤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他麵色一變,就要跑迴鎮上,但轉念一想,又停在了原地。


    看樣子,應該是紅巾賊沒錯了,聽說紅巾賊會在頭上或者手臂上纏一圈紅布條,以做分別,若那個男人真是要去投紅巾賊,那紅槐鎮......就危險了。


    事實上,劉勤的這個做法才是最正確的,不管那個男人是不是要去投紅巾賊,先跟上去看看,若不是,那最好,若是,探明了紅巾賊的數量和駐地,才能做出更好的應對。


    這麽想著,劉勤加快腳步,跟上了老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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