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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謝,你可別吹牛了,”猴子又轉過身子來看著謝超,大聲反駁道,“那玩意早就死絕了,你真見過?”


    謝超懶得再去看他一眼,又吸了口煙,沒有說話。


    “我聽說風雷豹可是雲州的神獸,比老虎還要威猛幾分,真就這麽容易就讓我們碰見了?”


    “碰見了還不好?你不是說那是神獸嗎?大吉之兆啊!”有個迷信的馬幫老人激動的說。


    “我看不一定,說不準就是隻大點的豹子,沒那麽玄乎。”這次說話的是之前吹塤的那個青年人,其實他這麽說,是因為他剛剛確實沒看清,閃電就那麽一瞬,他不過是看到一雙綠色、如琉璃般的眼睛罷了。


    夥計們圍著火塘大聲議論,各執一詞,激動的像是看到了大胸脯的姑娘,幫主馮刀烤著火,沉默著,他身邊的幫副沈勁靜靜地盯著火塘,也沒有加入夥計們的討論。


    “沈勁,這件事,你怎麽看?”馮刀忽然問。


    “什麽怎麽看?”沈勁扭頭看著馮刀,一臉疑惑。


    “你覺得那隻風雷豹是真的嗎?”


    “這我也不知道啊,”沈勁撓撓頭,“我也沒見過風雷豹,這事我怎麽拿得準?”


    眾人正說著,在小屋的周圍忽然亮起了火把,黑林寨的人們帶著鬥笠,舉著火把,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的走向剛剛那片林子,即便那兩隻豹子已經遠去,但寨子裏的人們還是久久的站在原地,不願離去。


    番茄


    終於,那個領頭的男人忽然放下火把,直直的跪在泥漿中,他身後的人也一個接一個的跪倒下去,他們雙手合十,對著那兩隻豹子離開的方向虔誠地跪拜。


    “好吧,不用問了,那玩意......真是風雷豹。”馮刀低聲說。


    說著,馮刀忽然一把把沈勁扯到自己身邊,他轉動眼珠掃視自己身邊,才湊近沈勁的耳旁,低聲說了些什麽,沈勁猶豫了一下,最終用力點了點頭。


    ......


    第二天,天剛亮,太陽就鑽出了雲層,雖然地上依舊泥濘,但卻是個難得的好天氣,馮刀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讓馬幫上路,他讓夥計們收好行囊,重新裝好貨物,吃過了飯就走。


    謝超撕下一塊烤好的山雞肉,放進嘴裏大嚼,完全不顧及自己的形象,當然,其他人也沒有好到哪裏去,他們邊吃邊吹牛,有的還從懷裏掏出一小瓶酒,但也隻是輕輕抿一口,就重新放了迴去。


    馬幫有規矩,走雲州道的路上不能喝酒,當然,如果隻是這樣稍微抿一口的,馮刀和沈勁是不會管的,隻要不誤了事,那他們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蘇驚塵嚼著沒什麽味道的山雞肉,忽然有點想念那隻軟綿綿的小豹子。


    謝超忽然又湊了過來,他一邊吃著山雞肉,一邊含糊不清的說,“你那隻小豹子,是哪裏來的啊?”


    “小豹子?”蘇驚塵愣了一下,然後笑笑說,“哪裏來的小豹子?”


    謝超白了他一眼,“你當我瞎啊,我昨天可都看到了。”


    蘇驚塵苦笑一下,無可奈何的搖搖


    頭,“路上撿的。”


    “路上撿的?”謝超嗤笑一下,壓低了聲音,嘶啞的說,“你怎麽不說你在路上撿了金子?那可是風雷豹!對雲州的苗人來說,那可是跟龍一樣的存在!”


    蘇驚塵聳聳肩,“確實是路上撿的,而且還是它自己來找我。”


    謝超拍了拍蘇驚塵的肩膀,沒好氣的說,“你小子差不多得了啊,風雷豹的幼崽可怕生得很,它會主動接近你?”


    蘇驚塵沒有著急迴答謝超的問題,他吃完最後一口山雞肉,拿出箭囊裏的箭,一支一支的數著,不時還輕輕撥動箭尾的羽毛,隔了好一會,他才說,“信不信由你,這事情,我又沒必要撒謊。”


    謝超愣了愣,仔細迴想了一下關於這個不會聊天的後生,覺得他好像不怎麽喜歡吹牛,於是也便相信了,“得得得,我信你了。”


    約莫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馮刀率先走出了這間小屋子,他站在陽光下伸了個懶腰,嚴肅的臉上也難得的出現了笑容,他迴過頭,大吼一聲,“走了!”


    沈勁跑過來謝超身邊,拍了拍謝超的肩膀,“走吧老謝,帶路。”


    謝超拍拍屁股,慢慢向前走了幾步,用慵懶的聲音對著門口的馮刀說,“來嘍來嘍。”


    夥計們不緊不慢的站起來,拿上自己的東西,跟上了謝超的腳步。


    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意,天晴是個好兆頭,路走的不用那麽辛苦,也不容易迷路,走過了這片林子,天黑前他們就能到達羅茨,那是一個群山中的壩子,一條大河從壩子中間穿過,河流兩邊都是相對安全的植被,在壩子中間,還有一個叫做羅海的寨子,寨子不大,人也少,隻有不到三千人,可那裏卻是方圓百裏內唯一可以歇腳的地方,那裏的山民比較開化,與中州行商做過的交易也多,不過要想做大買賣,還是得到風雷寨。


    馮刀盤算著那羅海那邊是不是可以做上幾筆買賣,然後再到風雷寨去。


    正當眾人高興的時候,謝超卻忽然停了下來,沈勁一看,麵前全是大葉灌木和巨大的龜背竹,還有無根藤糾纏在它們中間。


    看樣子,是沒路了。


    “老謝,怎麽迴事啊?你帶的路不會是錯的吧?這怎麽沒路了?”沈勁皺著眉頭問。


    “急什麽?”謝超嘴裏還在哼著不知名的山歌,他轉過身,不緊不慢的走到隊伍中,叫來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兄弟,指揮著他們用刀砍開了麵前的灌木,一條三尺寬的小道忽然就顯現在眾人麵前。


    謝超得意洋洋,兩道細密的眉毛差不多都要飛到天上去了,他站在路邊又點燃了煙鍋,深吸一口,對沈勁說,“這條小路中間沒有岔路,往前差不多再走五六裏可以看到一塊巨石,你讓兄弟們先走著,看到那塊巨石再停下來,我在隊伍後麵歇會,你一直催我,走的那麽快,我這把老骨頭可都快頂不住了。”


    “兄弟們不會走岔?”沈勁有些擔心,他怕一個人走岔了,就把整個馬隊都帶到一條死路上去了。


    “隻要腦子沒問題,別往林子裏鑽,那就沒事。”謝超拍了拍沈勁的


    肩,“放心吧,大不了你在前麵,覺得不對就停下來,跑迴來找我,我再重新迴去帶路。”


    沈勁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點頭,“那行,我讓兄弟們走慢些,你要是覺得路走錯了,也趕緊上來。”


    “行行行,去吧。”謝超揮揮手,又深深吸了一口煙。


    謝超就這麽坐在路邊,看著馬隊的五十匹騾馬一匹匹走到自己前麵,五十匹騾馬,三十匹拉貨,二十匹拉著食物、藥、水,以及兄弟們防身用的東西,這個馬隊在雲州的行商裏算不得大,但他們馱的的東西卻是雲州苗人們喜歡的,淮陽的絲綢、景德的瓷器,還有一些上好的鐵器,每一種,都可以在風雷寨賣出高價。


    蘇驚塵走到謝超身邊停下來,問他,“你怎麽不在前麵帶路了。”


    “走不動了,休息一會,”說著,謝超還朝蘇驚塵招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邊,“來這邊坐著等等我,待會咱們一起過去。”


    蘇驚塵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住了,“算了,我還是站著等你吧。”


    “喲,怕蛇咬你的屁股還是怎麽的?”謝超忍不住笑他,“不是不怕死嗎?這會怎麽怕了?”


    “我可不想在路邊被蛇咬死。”蘇驚塵搖搖頭,還是不肯坐下。


    謝超也不再勸,又自顧自的吸起自己的煙。


    “你今年......多少歲了啊?”蘇驚塵看著謝超那張枯黃的老臉,忽然問。


    “你猜猜看?”謝超忽然笑了起來,對著蘇驚塵噴出一口煙。


    蘇驚塵沒有伸手揮去麵前的煙霧,不知道為什麽,他對這陣煙味說不上討厭,他又重新打量著謝超,估計了數字,“六十?”


    “上個月剛滿四十六。”謝超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他猛吸喉嚨一下,吐出一口粘稠的黃痰,然後又往煙槍裏裝上一些煙絲,才說,“雲州的瘴氣,折人壽的,走雲州道的人,沒有被那些毒蟲猛獸弄死已經是萬幸了,像隊伍裏的那個猴子,他不過是個半吊子,路都認不全,走雲州道六七年,沒死,那是他祖墳冒青煙,你運氣好,碰上了我,要是換了猴子,或者其他人,說不定這會你已經死在半道上了,你要是迷路了,這片林子裏能把你弄死的東西不下上千種。”


    謝超頓了頓,忽然輕聲感歎,“我這副身體已經快撐不住了,不知道能不能活著等到先生讓我等的那個人,把他,帶去他想去的地方啊。”


    蘇驚塵沒有接話,兩人就這樣沉默著,等了好一會,等到再也看不見隊伍的尾巴,謝超也終於吸完了最後一口煙,他仰頭噴出一團嫋嫋的煙霧,收起煙槍,一下子站了起來。


    “說到底,你到底是為什麽來雲州啊?”謝超忽然又問了蘇驚塵一個他已經問過的問題。


    “我也說不清啊,”蘇驚塵歎了口氣,幽幽地說,“到底是為自己找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還是,為了終結這個亂世?”他用隻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


    謝超沒有聽清蘇驚塵說的最後一句話,他也沒有追問,而是轉過身,往隊伍離開的方向走過去,“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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