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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拂曉,北門。


    增援自始至終都沒有來,可關裕還是把北門給守下來了。他踏過一地不願閉眼的屍體,看著屍體們堆成一座又一座小山,也知道了大概的傷亡人數。


    “我現在便進宮麵聖!”關裕忽然在城牆邊上站定,雙手緊緊地捏著牆磚,怒不可遏的說,“讓陛下治治這些懈怠軍務的惡徒!”


    楊易跟在這個早已疲憊不堪的男人身後,忽然覺得悲涼,“將軍......”他忽然叫他。


    “嗯?”關裕迴過頭,楊易卻又欲言又止,“有什麽話就快說。”


    “我們剛剛收到消息,何進將軍昨夜向拓跋焱派出使者談判,現在,大概已經開城投降了。”


    “什麽?!”關裕猛地轉身,看著楊易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他忽然上前,一把抓住楊易領口的盔甲,“他怎麽會?他又怎麽敢?他怎麽敢叛國投敵?!他怎麽敢做出這種愧對陛下,愧對百姓的事情?!他看到我們那些死去的兄弟們難道就不會羞愧?在列祖列宗麵前難道還能抬起頭?他......”


    “將軍!”楊易忽然打斷了關裕的話,他看著關裕的眼睛,有些無力的說,“是皇上......先拋棄了我們啊。”


    “你說什麽?!”關裕手握的更緊了,楊易覺得盔甲好像隨時會在他的手裏破裂開來,“皇上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汙蔑陛下可是死罪!”


    “昨夜醜時過半,羽林衛,虎賁軍......溫厲幾乎帶走了皇城所有的守衛,護送著皇上的龍輾從南門離開,其間又帶走了南門大半的守軍,如今,我們守衛的不過是座空城罷了。”


    “空口無憑!你哪裏來的證據!”關裕還是不願相信。


    “何進將軍的為人,將軍是知道的,若我說他叛國投敵,將軍信嗎?”


    “將軍若不信,何不自己到西門一看,或者,進宮尋找皇上禦駕?”


    “怎麽會?怎麽會......”關裕喃喃,他仍是一臉不敢相信的神情,卻漸漸鬆開了手。


    “將軍......”


    關裕搖著頭,一步步後退,卻又忽然站定,目光重新凝聚,“楊易,北門交給你了,我現在便進宮尋找皇上禦駕。”


    “將軍……”楊易想叫住他,但關裕像是沒有聽到。


    “牽馬!”關裕大吼,他三步並作兩步跨下台階,抓住士兵遞來的馬韁繩,翻身上馬,揚鞭疾馳,消失在了長街的盡頭。


    ......


    “陛下……這是皇城裏所有的守衛了,一共……十二人。”王坤低著頭,聲音顫抖。


    葉卿掃視所有人,長久的沉默,然後輕輕歎了口氣,轉過身朝著皇城裏最高的那個建築物走去。


    最後的十二名金甲衛士緩緩跟了上去,吳濟和王坤跟在皇帝身邊,他們悄無聲息的行進,平日裏威嚴卻不失生機的皇城,一路走來隻剩下了荒涼,忽然,馬蹄聲漸近,金甲衛士們不約而同的握緊了武器,各自警戒,可葉卿沒有停,他仍自顧自的走著,縱使馬蹄聲與他們隻有一牆之隔。


    “陛下!陛下!”關裕在太清宮門外縱馬狂奔,換做平日,這已經是死罪了。他像個與母親失散的孩子,在皇城裏不停打轉,不停唿喊,卻無一人迴應。他走遍皇城每一個角落,每一次唿喊他都用盡全力,直到喉嚨沙啞,再發不出聲音。旁邊就是白蘇殿,先帝的禦書房,矮牆上有幾道細細的裂痕,牆漆早已褪色,自先帝駕崩,這裏就再無人跡。這也是皇城裏他唯一沒找過的地方,馬的速度慢了下來,關裕張了張嘴,才發現自己嗓子沙啞,發不出聲音,他正欲翻身下馬,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陛下……應該不會來這裏吧?”他這樣想著,心中的無力感忽然開始無限放大,於是他重新坐好,調轉馬頭,悻悻的離開了。


    長安大街上,關裕長久的沉默,他原本挺直的脊背不知何時佝僂了下去,這裏原本是天下最繁華的地方之一,如今卻極盡荒涼,凡是在帝都有些關係手段的人都早已離開,沒有勇氣出逃的百姓們縮在狹窄封閉的房間裏與家人抱作一團,城內最奢華的酒樓也歇了業,它的主人此刻不知道在哪條泥濘崎嶇的山路上歎氣。隻有在城中某個不起眼的小酒館裏,還停留著一群看淡了生死,或者說不知要去往何方的人。


    關裕抬起頭,馬已經到了北門下,士兵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他們大多耷拉著腦袋,再沒有往日的神采,他們作為帝都守衛者的驕傲,好像忽然就褪盡了。關裕下了馬,徑直登上城樓,士兵們自然而然的為他讓出一條路,城樓上,楊易正看著他,“將軍,你迴來了。”


    城門外,拓拔炎的軍隊勢如海潮。


    關裕沉默著看了一會,說,“待會,你們也打開城門,投降吧。”然後他忽然朝南而跪,深深的俯下身子,額頭貼地,像是在鄭重的告別,很久之後,他終於站了起來,聲音嘶啞,“臣等欲死戰,陛下何故棄臣等而去?”


    說完,他縱身躍下了城樓。


    ......


    “王坤,朕將著帛書交給你,如何處置便全憑你自己,”葉卿把用自己鮮血寫成的帛書遞給王坤,轉頭看著周圍眾人,沉默了一會,說:“至於你們,想活命,就丟掉你們身上的金甲,趕緊出城逃命去吧;若你們要跟隨王坤,就在帛書上留下你們的名字,將來如果你們還活著,就能加官進爵享榮華富貴,即使你們死了,你們的子孫也會得到應有的賞賜。”


    死寂,十二名金甲衛士甚至能聽見彼此的心跳,他們原本是皇城裏一個無關緊要的守衛,但在此刻,他們忽然成了皇帝最信任的人。那個高高在上的,傲視天下的皇帝,忽然低下了他高傲的頭顱,與他們像常人一樣對話。


    文桉忽然走上前,從王坤手裏拿過帛書,他麵無表情的咬破自己的食指,緩緩跪下去,在帛書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把帛書高高舉過頭頂,像是,在接受無上的封賞,又像是在立下不可違抗的軍令狀。


    “臣,定當盡此生之力,為陛下肝腦塗地,完陛下之願。”他一字一頓的說。


    他身後,金甲衛士們一個接一個上前,他們咬破自己的手指,不皺一下眉,在帛書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最後,他們跪在皇帝麵前,聲如洪鍾,“臣,定當盡此生之力,為陛下肝腦塗地,完陛下之願。”


    “好,”葉卿忽然疲憊的笑了笑,他擺擺手,“現在,你們走吧。”


    王坤把帛書小心翼翼的收好,問,“陛下......您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葉卿搖了搖頭,他舉起點燃的蠟燭,看著周圍的奇珍異寶,像是在迴憶著什麽,他滿臉疲倦,說:“我太累了。”


    王坤愣了愣,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最後,他忽然跪拜下去,很久很久之後,他終於站起來,擦掉眼角的淚,輕聲說,“陛下,要是,您早點醒過來,又怎至今日呢?”


    葉卿笑了笑,再次擺了擺手,目送著他們離開,然後他站起來,用手中的蠟燭點燃天明宮的每一個角落。最後,他扔掉蠟燭,站在自己燃起的火海中,說,“我把這天下都拱手送給了你,為何,你最終還是要離開我呢?”


    天福十一年七月二十五日,帝都陷落。


    北門守衛將軍關裕身死殉國,權臣溫厲帶著天啟臣最精銳的部隊護送著空無一人的龍輾逃亡幽州,而真正的皇帝,孤獨的死在了他自己燃起的火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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