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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意娘用力拉著蘇驚塵,不讓人群衝散他們。


    “他們過來了!他們過來了!”李意娘聽到後麵有人用顫抖的聲音喊出這句話。


    不行,再這樣下去就遭了,該怎麽辦,該怎麽辦?她忍不住四處張望,卻忽然看到了魏翟。他提著劍,在人群中穿梭,如同豹子一般敏捷,然後他忽然朝著李意娘投出了自己的劍。蘇驚塵下意識的想去阻擋,卻趕不上。


    劍貼著李意娘的臉滑行而過,削斷了幾根頭發,發絲隨著風緩緩飄落。從她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悶哼,李意娘和蘇驚塵不約而同的迴過頭,身後的男人把雙手高舉過頭頂,手上握著刀,那是北部三州最常見的刀式“開山”劈斬前的最後的姿勢,男人低著頭看著插在胸口的劍,終究是沒有再劈斬下來的力氣,直直的倒了下去。李意娘扭過蘇驚塵的頭,用手護著他的眼睛,不讓他去看。


    她還記得,初見時他看見血跡時的恐懼不安。


    魏翟也來到了他們麵前,他看著李意娘。


    “魏翟……你?”李意娘剛想說話,卻被魏翟不由分說的抓住了手。


    “先跟我走。”他走在前麵,一臉兇狠,完全沒有了平日裏的溫柔樣,不知道的怕都以為他才是山匪。


    “你怎麽在這?”李意娘問他。


    “我……我有點擔心就過來看看。”魏翟說。他長得白淨,天生一副讀書人的樣子,對人又溫柔至極,隻是不太喜歡說話,閑暇時大部分時間都在讀書,不知道的都以為他是萬山鏢局的文書先生。但他卻是一個用劍的好手,如果用出全力甚至能讓張起萬陷入苦戰。這樣的人自然是愛慕者無數,上門提親的媒人幾乎都把他家的門檻跨爛了,但他一個也沒有答應。


    他喜歡她。


    魏翟臉有些紅,臉上是難以掩飾的笑容,說起來,我好像還是第一次拉阿意的手呢,他在心底說。


    李意娘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她迴過頭,確認了蘇驚塵還跟在自己身後,稍稍鬆了口氣,然後卻突然喊道:“快閃開!”一把推開了蘇驚塵,蘇驚塵一個趨趔,摔倒在地上,眼睜睜的看著那把刀刺進她的身體,甚至,可以聽到刀刺進她身體裏的聲音。


    可他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


    鮮血噴湧而出,飛濺到他的臉上,腦子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好像很久以前,這一幕也曾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忽然變了臉色,雙眼無神,手腳並用著後退,然後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全身顫抖,像是被嚇得丟了魂魄。


    他又被拖迴了記憶的深淵。


    黑夜,大火,鮮血。


    一陣陣哀嚎,一具具屍體。


    恐懼在侵蝕著我。


    跑,跑,一直跑。


    躲在這裏不要出聲。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不,不要走!


    門板搖晃著,咯吱作響。


    腳步,有什麽東西靠近了。


    縫隙,那是誰?


    他的眼神,好可怕。


    渾身顫抖,用力捂住嘴。


    眼淚,膽小鬼。


    她舉著花瓶,她要幹什麽?


    破碎,慘叫。


    血,濺到了眼裏。


    ……


    魏翟猛的迴頭,他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拿劍的手微微顫抖,腦袋像是挨了一記悶棍,嗡嗡作響,心裏像是被刀割,被火燒,被一千根針一下一下的刺進去。


    “你不適合握劍,幹我們這行的,仁慈可沒有用處,你對他們仁慈,他們卻隻會在你掉以輕心的時候在背後捅你一刀。”他想起張起萬曾對他說的話。


    他沒有想到,張起萬的話居然在這裏得到了印證。


    李意娘倒在地上,小腹上的傷口不斷湧出血來,將她身下的土地都染紅。魏翟跪在她身邊,一隻手抱著她,另一隻手輕輕捂著她小腹上的傷口,像是想為她止血,又怕弄疼了她。


    “阿意,阿意,沒有事的,你看著我,看著我,不要睡,我現在就帶你去找最好的大夫。”他手足無措,害怕的想要哭出來。


    “魏翟,”李意娘艱難的笑笑,抬起手輕輕摩挲魏翟的臉頰,卻終究是沒有再說什麽。


    “阿塵,”她又抬起眼看著一旁的蘇驚塵,蘇驚塵一個激靈,像是剛從夢境中蘇醒過來,他臉上掛著淚,卻又麵目猙獰,不知道是憤怒還是難過。


    “對不起啦,”她朝蘇驚塵緩緩伸出手,卻怎麽也碰不到他,“以後……你就得一個人了。”她虛弱地說完了這句話,手不住的滑下,蘇驚塵爬著上前,想拉住她的手,卻沒有拉住。


    這種無力感......真的是太討厭了啊。


    黑影看著魏翟那雙絕望的眼睛,臉上浮現出病態的笑容,他握著扔在滴血的刀,一步一步的緩緩後退,說:“記住我的名字吧,認真聽好,公——羊——豹,這是我的名字,牢牢記住,然後一生,一世,永遠!活在我的陰影裏,活在痛苦裏,永遠也別想擺脫掉,或者試試,你能不能讓我,血債血償。”他狂笑著。


    蘇驚塵跪在地上,緊緊攥著拳頭,指甲嵌入肉裏也不鬆開。魏翟在李意娘的屍體旁喃喃自語,丟了魂魄一般,“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我都還沒有跟你說過喜歡你啊。”他握著李意娘的手,哭的像個孩子。


    “是我的錯啊......是我太軟弱了。”蘇驚塵一字一頓,他緩緩站了起來,手裏拿著剛剛死去的那個男人的弓,眼淚順著眼眶流下,他握緊了拳頭,狠狠地擦掉眼淚。


    太陽將要西沉,他踏著最後的陽光,像一頭孤狼,他的雙眼透著光,憤恨,又決絕。


    然後,他拉開了弓。


    公羊豹的笑容凝固了,明明隻是一張劣質的弓,他也已經退到了四十步之外,這個距離他有信心可以躲開男孩射出的箭。雖然那個男孩的手裏隻有兩支箭,可是他卻感到恐懼,下意識的想要逃走。那個男孩的身上,有不一樣的氣息,但他卻說不出到底是什麽。


    第一箭。


    那支劣質的木箭帶著風唿嘯而至,公羊豹猛的偏頭,箭還是在他的臉上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可怖疤痕,冷汗在瞬間就把內衫浸濕,鮮血和汗水混合在一起,緩緩流下。剛才那一箭沒有要他的命,並不是他反應敏捷躲開了,而是那個少年不知道為什麽射偏了。


    不能再讓他射出下一箭了,公羊豹握緊了刀,必須殺了他,否則死的就該是自己了。


    蘇驚塵看了看手裏幾近崩斷的弓,不知道它還能不能撐到自己射出下一箭。


    尖銳的爆響聲忽然劃破了天空,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那是雲嘯,整個中州都有出產的煙花,這種煙花雖然小,卻亮的像是太陽,經常用作傳信的工具。


    是撤退的信號,已經得手了嗎?公羊豹有些疑惑,可他不想罷手,眼前的這個少年留到以後必然會是個絆腳石。又有三支雲嘯衝上天空,公羊豹臉色一變,收起刀轉身想逃進人群。


    蘇驚塵射出了第二箭。


    箭深深射入公羊豹的手臂,巨大的力量幾乎把他整個人都掀翻,他踉蹌著向前,嫻熟的折斷那支箭,咬著牙把它拔了出來,然後隱匿在了人群中。蘇驚塵也不追,隻是看著崩斷的弓,沉默著,而他臉上的淚痕也還未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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