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在廚房中剁著餃子餡,每一次刀刃落下,力道都非常大,砰砰的剁肉聲讓隔著一扇門的宋不語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剁肉的力道把廚房的推拉門都震得不斷顫動。


    宋不語端坐在沙發之上,雙手隨意地抵在沙發上,脊背挺得筆直,眼神看似專注地盯著眼前播放動畫片的電視機屏幕,可那微微顫抖的指尖卻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安。


    他的手邊,一隻粉紅色大兔子安靜地躺著,仔細看,還能發現兔子的嘴巴被縫住了。


    一旁的父親正捏著筷子,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飯,臉上寫滿了無聊。那雙眼偶爾瞥向電視屏幕時,流露出的明顯是對動畫片的興致缺缺。


    其實宋不語挺喜歡看動畫片的,但是不包括這種劇情和畫風都極其詭異的動畫片,


    畫麵中,一個小女孩竟為了追求所謂的幸福,做出了令人發指的舉動:她將自己的眼睛摘下送給爸爸當作下酒菜,把胳膊砍下來給媽媽做菜,又把腿奉獻給鄰居叔叔以換取他真心的笑容,最後隻剩下殘缺不全的身體如人彘般癱坐在座椅上,與爸爸媽媽一同唱著那所謂的幸福一家之歌。


    那歌聲尖銳刺耳,像是尖銳的指甲在玻璃上劃動,讓宋不語的頭皮陣陣發麻。


    宋不語很想關掉電視,或者換一個不這麽掉san的動畫片,但是父親坐在旁邊看著他,他不敢,他隻能把粉紅兔子拖過來和他一起看。


    喬夕辰對此很不爽,你害怕幹嘛拉我過來?我也害怕的哎!還是希望遊戲老實,從不搞這種陰間劇情,有人就直接上去殺了!


    但是他沒法說話,他隻有在“女兒”沒吃藥的情況下能跟“女兒”說話。


    宋不語偷偷地用餘光瞄了一眼父親,隻見父親已然放下了碗筷,臉上那不耐煩的神情愈發濃烈。


    宋不語趕忙將視線重新投向電視屏幕,那上麵“幸福一家”的恐怖表演仍在持續。小女孩那殘缺的身軀在座椅上以一種怪異的姿勢扭動著,臉上帶著扭曲的笑容,嘴裏還不斷哼唱著這個動畫片的片尾曲。


    宋不語下意識地抱緊了粉紅兔子,手指由於過度用力,深深地陷入了它那柔軟的絨毛之中,幾乎要將絨毛揪下一把。


    “囡囡啊!”父親突然轉頭,衝著宋不語大聲說道。宋不語的心髒瞬間如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身體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出,整個人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中午想吃什麽?爸爸出去給你買,但你能不能答應爸爸一件事?”父親緩緩地湊了過來,那姿態顯得格外小心翼翼,語氣中破天荒地帶著討好的意味,這與宋不語想象中的暴力父親完全不同。


    宋不語頓時一愣,心中滿是疑惑,這個語氣實在是太不對勁了。


    “你能不能把遙控器給我,爸爸喜歡的那場球賽要決賽了,就今天下午可以嗎?我看我馬上給你播動畫片。”父親一邊說著,一邊搓了搓手,那討好的模樣愈發明顯,眼神中卻又隱隱透著一絲急切。


    宋不語的大腦在這一刻如同飛速運轉的齒輪,瘋狂地思索著。遙控器?這難道是什麽至關重要的道具嗎?他在腦海中拚命翻找著關於規則的記憶,卻發現並沒有任何一條明確提及遙控器能否交給父親。


    “可以嗎?囡囡?”父親又湊近了一些,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唿吸。宋不語清楚地看到父親眼中布滿了紅血絲,那黑褐色的瞳孔深處,帶著一絲溫柔的問詢。


    然而,宋不語的心跳卻在此時不受控製地瘋狂加速起來,這種加速並非源於他自己的恐懼,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來自“女兒”的本能反應,“女兒”在畏懼他!


    宋不語強忍著內心的慌亂,用力地搖了搖頭,同時將遙控器緊緊地往懷裏塞了塞,而後伸出手指了指電視機,明確地表達出他要看動畫片的態度。


    “好吧,既然囡囡想看,那電視就讓給囡囡吧。”父親無奈地歎了口氣,帶著些許遺憾緩緩坐了迴去,可沒過多久,他又再次開口問道:“不過囡囡是心情不好嗎?為什麽自從昨天迴家之後就一直沒和爸爸說話呢?”


    宋不語隻感覺自己的心跳仿佛瞬間停止了跳動,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隻能機械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沒有不開心。


    “沒有不開心嗎?那你為什麽不和爸爸說話呢?之前囡囡不是最喜歡和爸爸玩嗎?超喜歡給爸爸唱新學的歌,為什麽不唱了呢?”父親一邊追問著,一邊突兀地站起身來,瞬間出現在了宋不語的眼前。


    他的眼睛裏,那原本就密布的血絲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蔓延至整個眼球,看上去格外驚悚。


    宋不語的心猛地跳動了一下,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


    “女兒”需要和爸爸說話,甚至唱歌嗎?可根據規則,她不是不愛說話嗎?


    是信規則,還是按父親的要求來?


    宋不語的額頭漸漸冒出了細密的汗珠,這些汗珠順著他的臉頰緩緩滑落,滴落在他的衣領上。


    如果按照規則行事,“女兒”似乎確實不需要與父親有過多的交流互動,可父親此時那近乎瘋狂的狀態讓他感到不寒而栗。


    萬一違背了父親的要求,會不會引發更加可怕的後果?他不敢去想象。


    他抱緊粉紅兔子的雙手又不自覺地收緊了幾分,粉兔子的胳膊都被抓得癟了下去。


    兔子心中滿是無奈,隻能偷偷地翻了個白眼,你害怕就害怕,抓我幹什麽?


    “媽媽穿了新裝,將我隱藏,爸爸倒下紅酒,被媽媽分裝~品嚐菜肴的鮮香,將幸福包進白色霓裳。”


    宋不語硬著頭皮,張著嘴,用那跑了好幾個調的怪異嗓音複唱著剛剛動畫片的片尾曲,那是幸福一家人所唱的歌。


    他的心中暗自想著,規則上隻是說女兒不愛說話,可並沒有說女兒不能說話,也未曾提及不能唱歌,父親明顯是危險的,在這種情況下,為了避免可能出現的危險,還是唱了比較穩妥。


    父親明顯被宋不語的歌聲驚到了,整個人一愣,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不可置信。顯然,他完全沒有料到自己的女兒唱歌竟會是這般模樣。不過,唱都已經唱完了,出於父親的本能,他還是選擇安慰一下宋不語。


    “囡囡唱得真棒!”父親強擠出一絲笑容,帶著誇獎的意味輕輕地摸了摸宋不語的腦袋,可那話語中的違心成分卻是如此明顯,“不過不要學動畫片裏的歌,不好聽。”


    不是囡囡唱得不好聽,是這歌本身就不好聽!


    他被這言不由衷的誇獎弄得尷尬不已,隻能老實地低著頭當鵪鶉。


    一旁的喬夕辰低垂著兔子耳朵,努力憋著笑。他在心裏暗自驚歎,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有人能在嗓子裏拉二胡!真是太厲害啦!


    “這麽棒,爸爸獎勵你一個小禮物好不好?”父親朝宋不語露出一抹寵溺的笑容,緩緩地從褲兜裏掏出一個帶著動畫小人的小鈴鐺,在宋不語的眼前輕輕地晃了晃。


    那小鈴鐺隨著父親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瞬間吸引了宋不語的全部注意力。


    宋不語的眼神緊緊地盯著小鈴鐺,小鈴鐺底下掛著一張卡片,竟然是一張技能卡片!


    他的心中頓時湧起興奮來,原來進入別的遊戲,也能收獲技能卡!


    剛想開口感謝父親,可就在那一瞬間,他突然像是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猛地清醒過來。


    他想起了“女兒”的設定,她不愛說話!自己隻要稍微表現出一點愛說話、開心之類的情緒,就極有可能被發現破綻。


    於是,宋不語硬生生地把到嘴邊的感謝咽了迴去,隻是默默地伸出手接過鈴鐺,然後乖乖地點了點頭。


    父親看到宋不語這般反應,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遺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緩緩坐了迴去,順口問了一句:“那囡囡,動畫片放完了,爸爸可以繼續看球賽了嗎?”


    宋不語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而後乖乖地坐在沙發上,身體依舊保持著僵硬的姿勢。


    父親見“女兒”同意,臉上立刻露出了開心的笑容,迫不及待地伸手扒拉出宋不語手邊的遙控器,迅速將頻道切換迴球賽頻道。刹那間,球賽現場那震耳欲聾的歡唿聲和解說員那撕心裂肺的解說聲交織在一起,如同一股洶湧的聲浪席卷而來,整個房間瞬間被這嘈雜的聲音充斥,吵得讓人幾乎無法忍受。


    宋不語坐在沙發上,左邊是在廚房中持續剁肉餡的媽媽,右邊是興奮地看著球賽,時不時還跟著電視一起歡唿呐喊的父親。


    在這一片喧囂之中,唯有身邊的兔子喬夕辰是安靜的。宋不語抬起手,輕輕地摸了摸被這吵鬧聲差點震聾的耳朵,而後緊緊地抱住了兔子,在心中默默說道:好兔子,幸虧有你在身邊!


    兔子喬夕辰覺得一點也不開心,他快被吵死了!


    兔子這麽大的耳朵原來不是裝飾的!周圍的聲波一陣陣傳入耳朵裏,喬夕辰直接被吵得靈魂出竅,他這是工傷!


    媽媽的剁肉餡的聲音終於徹底停了下來。宋不語迅速地將小鈴鐺小心翼翼地塞進兜裏,然後立刻調整坐姿,繼續保持正襟危坐的模樣。


    “吃飯了囡囡。”媽媽輕輕推開廚房的門走了出來,雙手穩穩地端著兩盤菜。一盤是那熟悉的蒜炒青菜,另一盤則是散發著誘人香味的糖醋排骨。那糖醋排骨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濃鬱的甜酸氣息刺激著人的嗅覺神經,讓人不禁垂涎欲滴。


    宋不語不禁一愣,心中充滿了疑惑。媽媽不是一直在廚房剁餡嗎?什麽時候有時間做的排骨呢?


    這一切都顯得如此不合常理,可他又不敢多問,隻能老老實實地站起身來,緩緩走到餐桌邊坐下。


    “今天這麽乖哇,這麽早就把電視機關啦,是動畫片不喜歡看了嗎?”媽媽一邊擺放著碗筷,一邊微笑著對宋不語說道。


    宋不語隻感覺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心頭。


    他僵硬地轉過頭,看向正在興奮地看球賽的父親和那依然吵鬧不休的電視機。


    媽媽,看不到電視還在開著嗎?


    “看什麽呢囡囡,快吃飯呀!”媽媽似乎沒有察覺到宋不語的異樣,伸出手輕輕地擰了擰宋不語的臉頰。那輕柔的動作帶著一絲親昵,卻讓宋不語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慌。


    宋不語猛地迴過神來,立刻轉過頭,顫抖著手指捏起了筷子。


    媽媽看到宋不語終於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吃飯上,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柔和,她輕輕地夾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宋不語的碗裏,眼神中充滿了關愛。


    宋不語低著頭,乖乖地吃著飯,眼睛的餘光卻瞥見了懷中的兔子。他下意識地伸手將兔子在懷裏擺正了一下,這個細微的動作卻被媽媽敏銳地捕捉到了。


    媽媽看到兔子,微微皺了皺眉頭,臉上露出一絲不太開心的神情,可很快,她又恢複了那溫柔的模樣,輕聲說道:“乖囡囡,吃飯的時候不要抱著兔子哦,一個不小心就會滴油滴到兔子身上,小兔子會不喜歡的哦”


    宋不語聽到媽媽的話,身體微微一僵,停頓了片刻後,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


    他緩緩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將兔子送迴了自己的房間。


    媽媽就算不開心,也不會對他說任何嚴厲的話。


    而從“女兒”那不愛說話的性格、幼稚的字跡、身上穿著的高中校服、對會說話的兔子的格外依賴以及那神秘的紅色藥丸等種種跡象來看,宋不語終於確定了,“女兒”應該是一個具有心理缺陷的高中生,甚至年齡可能更大一些。


    因為一般女孩在高中以後身體發育就會逐漸緩慢,而她身上的校服卻顯得如此破舊,雖然依然在穿,可那歲月的痕跡卻清晰可見,顯然已經穿了很長時間。


    那如果,“女兒”吃了藥,這個世界又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宋不語很好奇


    被放好後的喬夕辰看著宋不語離開的背影,趁他還沒有出門,快速的悶出了一句:“再見。”


    還好,台詞說完了!


    宋不語剛走到門口,聽到喬夕辰的聲音,腳步微微一頓,他緩緩轉過頭,對著兔子的方向迴答道:“再見。”


    他要吃藥了,他吃了藥,很有可能就聽不到兔子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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