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開始嫉妒自己的父親。


    他痛恨那個已經不再年富力強的國王,衰老是無法停滯的事實,他日益稀少的頭發,臉上的皺紋,無一不在向他展示這個事實。


    而王後,她還那麽年輕。


    她的容貌如同帶著朝露的玫瑰,鮮妍、嬌嫩,情不自禁地奪走他所有的視線。


    這難道不是一種無可救藥的疾病,在他血液裏瘋狂地流竄,日複一日地折磨他岌岌可危的精神。


    直到……


    他無意中撞見她在哭。


    她躲在角落中大概是怕別人發現,發出低微的抽噎聲。


    “發生什麽事了?”怒火在他心中跳躍,他憤怒地走過去在她麵前站定,“誰欺負你了?”


    王後驚慌地抬起眼,眼中是不加掩飾的害怕和惶恐,她飛快地低下頭,擦去眼角的淚水,站起身努力鎮定地說道:“沒什麽,什麽都沒有發生。”


    “你撒謊!”


    他分明看到她發紅的眼角。


    尤金失控地拉住她的手腕,卻敏銳地看到眼前人瑟縮了一下,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像是一下子明白了什麽,強硬地拉開她的袖子,在白皙的手腕上看到幾條刺目的紅痕。


    幾乎灼傷了他的眼睛。


    “他打你?”他難以置信地問道。


    王後慌亂地放下袖子,抽出自己的手,默默地流下淚來,“這與你無關。”


    “怎麽會與我無關!我——”他猛地頓住。


    無法言說。


    王後一雙剔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仿佛看透了他的靈魂。


    “你什麽?”她問。


    尤金像是失了魂,終於忍不住將自己苦苦壓抑的感情傾瀉而出。


    意外的,眼前的人卻沒有露出反感異樣的感情。


    這是不是說明……他這樣奢求著。


    “既然如此……”王後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你願意為我做什麽呢?”


    他願意為她做什麽呢?


    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外頭開鎖的動靜打斷了尤金的思緒。


    他抬起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讓他朝思暮想的臉。


    “王後?”他驚訝地說道,“這裏又髒又亂,您怎麽來了。”


    “你先下去吧。”王後朝著士兵微微頷首,將他打發了出去。


    她手裏提著一個飯盒,等到人走了,她才走進牢房,將飯盒放在一旁低矮的桌子上,朝著尤金笑了笑,“吃點東西吧。”


    尤金走到她身邊,想要抱她,又想起自己此刻身上太過肮髒。


    而王後,她永遠都那麽美麗奪目。


    他伸出的手又縮了迴去。


    “國王怎麽樣了?”


    “他已經醒了。”王後冷靜地說道,“他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並且十分震怒……但是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尤金眼眶發熱。


    “吃點東西吧。”王後再一次說道,“你一定餓了。”


    “我沒有胃口。”他實話實說。


    “你不吃東西,我放心不下。”王後擔憂地看著他,“這裏很難熬,我知道,但是請你堅持一下。”


    他心裏因為她的這句話暖暖的。


    尤金拿起一塊糕點放入口中,入口綿軟,異常甜膩。


    “甜嗎?”王後微笑著問道,“我特意讓她們加了很多糖。”


    他想要笑,卻忽然覺得胃異常灼痛,痛得讓他直不起腰,隻能無助地扶著桌子倒在地上。


    桌上的糕點被他的動作打翻,滾落在地,白色糕點在地上滾了滾,變得髒兮兮的。


    “好痛……”尤金抱著肚痛苦地哀嚎起來。


    他朝著王後伸出手,想要祈求她的幫助。


    “救救我……”


    王後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緩緩露出一個微笑來。


    “尤金,不要怪我,我這麽做,也隻是為了活著而已。”


    尤金難以置信地看著。


    “我知道這很難熬,但是為了我,你就堅持一下吧。”王後在他麵前蹲下身,“藥效很快,你很快就沒有痛苦了。”


    身體上的劇痛同樣灼燒他的靈魂。


    “你對我……是真心的嗎?”


    王後留下一滴眼淚。


    “當然,親愛的。”她伸出手輕輕抹去他嘴角溢出的鮮血,“我對你當然是真心的。”


    “在你對我還有用的時候。”


    她的聲音依舊甜蜜吐出的話語卻如鋒利的匕首。


    他忽然想起,王後給他泡茶時拿著曬幹的玫瑰花瓣,告訴了他一件小事。


    玫瑰香氣宜人,張揚豔麗,枝幹卻帶著尖刺。


    王後抬起手,向他展示了手上的傷口。


    “為了采下這些玫瑰,我還流了不少血呢。”她笑眯眯地說道,“不知道這花瓣上,會不會有血的味道呢?”


    尤金當時隻覺得心疼,將那杯玫瑰紅茶一飲而盡,香氣氤氳,繚繞不絕。


    也許這才是他此後怎麽泡,都泡不出那個味道的原因。


    王後就如同玫瑰,是帶著尖刺的。他想要摘,卻也隻落得鮮血淋漓的下場。


    他閉上眼睛,痛苦離他一點點遠去。


    ……


    王後看著手上的血跡,皺著眉頭在尤金的衣服上擦了兩下。


    “來人啊!”她忽然驚慌失措地大聲喊道,“大王子畏罪自殺了,快來人啊!”


    *


    深夜的王宮,一樣不太安寧。


    地牢裏的人來來去去,將尤金的屍體抬了出去。


    王後受到了驚嚇,被人攙扶著離開了地牢。


    她捂著嘴,眼角的淚水不斷滾,精神似乎有些恍惚。


    直到女仆扶著她來到無人的拐角處,她才麵無表情地站直身體。


    “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走走。”


    女仆立刻退了下去。


    白天的時候下了一整日的雨,直到現在,空氣中似乎都彌漫著濃鬱的水汽。


    王後深吸一口氣,有些疲憊的精神略微清醒了一些。


    尤金死了,她所做的事,就不會有人知道了。


    “是你殺了他?”一個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王後渾身一冷,下意識地掃視了一圈四周,卻沒有看到任何人。


    “是誰?誰在說話?!”她警惕地看著周圍,聲音異常冷漠。


    她和尤金的事,除了自己的貼身女仆,沒有一個人知道。


    這個突然出現的聲音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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