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的鳥兒果然不叫了。


    圖南推開窗戶,午後陽光正好,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上變成星星點點的碎片。


    她覺得有點古怪,卻又說不上哪裏不對勁。


    鳥又不是人,真的知道什麽時候該叫,什麽時候不該叫嗎?


    但現在有比鳥叫更讓人煩心的事。


    ——父親對違規的標準,提高了。


    晚餐時分,圖南下樓的時候,第一時間察覺到氣氛十分古怪。


    塞潤妮緹安靜地坐在座位上,不動聲色地朝她使了個眼色。


    父親也轉過頭來看她,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萊拉,好孩子,快來吃飯。”他目光熱切到近乎詭異。


    圖南看向塞潤妮緹,卻見她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邊。


    她一時間沒敢說話,沉默地走到餐桌邊坐下。


    貝拉很快也坐了下來。


    “好孩子,怎麽不說話?”父親眼睛泛著詭異的光。


    圖南輕輕放下手中的刀叉,沒發出一絲聲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張嘴像是似乎是想要說話,卻沒發出一個音節。


    裝啞巴,她很在行。


    “你怎麽了?”父親惡聲惡氣地問道。


    “啊呀,一定是吃了什麽吃壞了喉嚨。”塞潤妮緹小聲說道,低下頭擦起了眼淚,“我可憐的孩子,上帝究竟要對這個家做什麽。”


    父親沉著臉沒說話,又看向貝拉,“貝拉,你怎麽也不說話?”


    貝拉依樣畫葫蘆,學著圖南的樣子裝啞巴。


    父親見他們都不上當,憤憤地拿起手中的刀叉,重重地劃開盤中的牛排。


    三分熟的牛排切開是鮮明的血色,父親將牛排送入口中,紅色的汁液流淌出來,將他嘴唇沾得一片血紅。


    “看來我得給你們找個醫生了是嗎?”他神經質地用刀叉滑動著餐盤,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我辛辛苦苦地在外賺錢,供你們吃喝,你們是怎麽對待我的呢?”他越說越憤怒,嘴裏的碎肉混合著口水噴了出來,“你們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他怒吼著,歇斯底裏的樣子十分可怕,“你們這些不懂感恩的孩子,以後如果嫁出去了,也一定會給我丟人!”


    餐桌前另外三個人沉默地看著他。


    有時候,連詭異都受不了冷暴力。


    父親的臉色越來越可怕,眼睛裏出現根根分明的紅色血絲。


    “我要把你們都——”他的上下牙齒“咯吱咯吱”地磨動起來,像是裏麵有個人在用鋸子鋸著什麽。


    “親愛的,何必那麽生氣呢。”塞潤妮緹忽然開口道,“孩子的病隻是暫時的,我相信明天她們就會好起來的。”


    “……”


    “真的嗎?”父親冰冷的視線在她們身上一掃而過。


    “當然了。”塞潤妮緹自然地將自己手邊那份濺到了口水的牛排遞過去,心疼地說道,“你平時那麽辛苦,應該多吃一點。”


    父親眼睛的紅色血絲一點點褪去。


    “希望你們盡快好起來。”他幽幽地說道,“仙度瑞拉去世了,如果你們也病了,父親會十分難受的。”


    圖南隻能微笑。


    看來父親是等不及了。


    沉默又煎熬的晚餐過後,又來到了熟悉的環節。


    父親迴到房間休息,熟悉的唿嚕聲很快響了起來,意味著警報可以暫時解除。


    “到底怎麽迴事?”圖南低聲問塞潤妮緹。


    “我告訴過你,”塞潤妮緹也壓低了聲音,“在副本中時間越久,就越危險。噪音的標準,提高了。”


    “提高了?”圖南皺著眉頭,“你的意思是,現在發出聲音就算噪音?”


    塞潤妮緹聳了聳肩膀,“那要看你爹的心情了。”


    “……那你為什麽可以說話。”她不解。


    “誰讓我是他心愛的妻子呢。”塞潤妮緹笑眯眯地說道,“我告訴過你,每個人的規則是不一樣的。”


    圖南不置可否,拿起桌上剩下的麵包去後院喂鳥。


    院子中間那棵樹上停著不少鳥兒,圖南踏進去的瞬間,那些豆大的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了她。


    “她怎麽又來了。”


    “看見她就想叨她兩口。”


    圖南:……


    她有那麽討人厭嗎?


    “那些鳥怎麽又嘰嘰喳喳叫起來了。”塞潤妮緹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她身後,皺著眉問道。


    “它們太吵了,把它們都趕走吧。”


    那些鳥又神奇地閉上了嘴。


    圖南把麵包掰成碎屑去喂它們。


    “好餓。”一隻鳥兒忍不住道。


    “我才不要吃這個惡毒女人喂的東西,她會有那麽好心嗎,你不怕中毒?”


    “說的也是……”


    聽懂一切的圖南默默收迴了手。


    她看了一圈四周,這裏自從仙度瑞拉走後就無人打掃,卻出乎意料地並不雜亂,除了一些落葉外,並沒有其他的垃圾。


    圖南轉身迴了房間。


    *


    第二天,父親的如意算盤再一次落空了。


    王宮一大早派人傳信,今天是仙度瑞拉下葬的日子,他們作為仙度瑞拉的家人,理應到場。


    父親隻好暫時放過她們。


    王宮裏彌漫著沉重而悲傷的氣氛,人人都哭喪著一張臉,死氣沉沉。


    圖南來了這個副本這麽多次,還是第一次見到國王與皇後。


    一家人行完禮,王後紅著眼眶將塞潤妮緹扶了起來,“夫人,發生這樣的事真是讓人悲傷,還請節哀。”


    塞潤妮緹“哭”得幾乎快要昏厥過去,趴倒在棺材旁放聲痛哭,“我可憐的女兒,你還那麽年輕……”


    圖南對她的演技欽佩不已。


    幾人輪流獻花,仙度瑞拉安靜地躺在棺材中,還維持著死時的樣貌,似乎隻是睡著了。


    圖南將花放到她身旁時趁旁人不注意偷偷捏了一下她的手臂,很奇怪的手感,不像屍體,反而有些像……


    她冷靜地收迴手,麵上還是一副沉痛的樣子,紅著眼眶離開了棺材邊。


    一切結束後,他們離開了存放屍體的房間。


    仙度瑞拉的屍體將在入夜後下葬。


    所有人都很沉痛,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雖然仙度瑞拉離開了,但你們仍然是王室的朋友。”王後和顏悅色地對著塞潤妮緹說道,“歡迎你們時常來王宮做客。”


    父親與塞潤妮緹誠惶誠恐。


    她與貝拉並排走在最後。


    圖南低著頭思索了一會,眼角的餘光偷偷觀察著貝拉。


    貝拉麵無表情地往前走著,忽然被路邊的一顆石子絆倒,直直地倒了下去。


    她摔倒在地,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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