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蔭撩開珠簾走了進去,正看見玉和躺在貴妃榻上,一副黯然傷神的樣子,麵前正擺著一個盤子,盤子裏放著一塊紅色的糕點,與送去鳳仁宮的一模一樣。


    “奴婢懷蔭見過娘娘。”


    玉和仍舊是沒有任何言語,以往懷蔭前來玉軒殿,也是傳遞領主的責罰,如今她不知道這個責罰是好還是不好。


    “奴婢奉領主之命前來傳遞口諭。”


    “又是緊閉嗎?”


    玉和嘴角一個輕笑著,像是早已經習慣了如此,她不知道多少次明目張膽的投毒,最後也不過是斥責緊閉罰月錢。


    “不過如此。”


    她冷哼著像是在嘲諷著自己,也像是嘲諷著冷傲雲,更是在嘲諷著帶迴宮裏的那個姑娘。她蹙著眉頭,伸手就拿起那塊糕點,心裏五味雜陳著。


    辜負了鍾離休的期許,辜負了父親多年的嬌養,更辜負了自己,如今就在這南詔國皇宮內苟且偷生,她瞧不起自己……


    卻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她盯著那塊糕點,隻要她吃下去,就能一了百了,此次再無牽掛,再無淩虐。


    懷蔭一個幹笑,站直身子,道:“領主曰:玉妃多年無子嗣,責令出宮,另尋他嫁。”


    她一說完,玉和手上一個慌張的用力,竟將紅透的糕點捏成了兩半,殘渣掉了她一身。她胸口起伏著,看著懷蔭,不敢置信的問著:“你說什麽?”


    她聽得清楚,就想再問一遍,她不敢相信,冷傲雲就真的這麽放過了她,她曾多少次在夜深人靜的宮內,想過自己的死法。


    或割喉,或車裂,或淩遲,或終生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囚籠內……


    “玉妃娘娘,領主說您多年無子嗣,責令您出宮,可另尋他人出嫁,這可是領主親口所說的口諭。您趕緊收拾東西,準備走吧。”


    懷蔭看著呆愣的玉妃,久久再也聽不到動靜,她歎息一口氣,搖了搖頭走了出去。


    這後宮裏,永遠有人羨慕宮牆裏的錦衣玉食,但身在宮城囚籠裏的,卻盼望著能夠有朝一日出去,真的就進來就好?出去就自由嗎?


    玉和手顫抖起來,隨後身子也跟著顫抖起來,從嗓子裏發出了嗚咽的聲音,帶著嘶啞,無聲的紅了眼眶,眼淚不斷地滾落下來。


    這一次,她賭贏了,那個小姑娘,真是不同尋常,她心裏高興,高興他終於有一條出路。可是又有無盡的難受之意,難受著一個小姑娘就可以占據他的心……


    令他真的能放下屠刀,將她從他的利爪下,解脫出來。


    眼淚一滴滴的躺下來,掉落在錦貴的衣衫上,她心裏升騰著一股悵然,如今她除了一身錦繡衣衫,還有什麽?


    她看著陽光漸漸褪去,夕陽的餘輝耀眼奪目的透過窗戶,灑進殘破逼仄的庭院。


    如今真的可以出宮了,可是心裏卻非常的沉重,比懷蔭前來傳口諭,心情還要沉重。腦海裏不禁浮現著,冷傲雲將選擇割腕的她從地上抱起,向著太醫院而去的身影。


    還有她吃了斷腸散,冷傲雲用匕首逼著那些太醫,救活自己的模樣。


    玉和閉上眼睛,眼淚滾滾而落,她心裏如刀割一般。


    “是真是假……”


    連她自己都分不清,她除了承寵侍寢,可以在後宮內為所欲為,就在剛剛他怕冷傲雲不夠憤怒,硬生生的給吳貴人灌了紅花。


    想到這裏,她頓時又大笑了出來,那笑容越笑越狂妄,隨後出現了苦相,又十分的悲苦。


    “你是受夠了我,還是真的在意著她……”


    夜色漸漸暗了下來,玉軒殿內沒有點亮燭火,玉和在一片暗色裏,苦幹了眼淚,漸漸聽著外麵的動靜。


    各宮紛亂的腳步,宮人們口而相傳著:吳貴人滑胎了……


    而此時,冷傲雲就坐在吳貴人的庭院內,聽著其他嬪妃站在一旁焦急的言語,屋內是吳貴人滑胎的慘痛聲,一聲聲的哀嚎著。


    吳貴人的貼身丫鬟正跪在冷傲雲的腳底下,丫鬟身子顫抖著說:“領主,真的不關奴婢的事啊,是玉妃突然起衝進來,抓著吳貴人就給灌了紅花,吳貴人著實慘……”


    此言一出,一旁的嬪妃們,倒吸一口涼氣,紛紛看向冷傲雲,道:“領主,這個玉妃真是太無法無天了,竟然敢毒害龍嗣,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是啊,領主,你聽吳貴人妹妹的慘叫聲,多麽可憐,胎還沒有長成,就要遭受此舉。這個玉妃做盡惡事,攪亂後宮,真是令後宮恐慌啊……”


    冷傲雲坐在椅子上,麵色陰沉著,看不出任何的情緒,他一聲怒吼出來:“住口!”


    眾嬪妃頓時鴉雀無聲,冷傲雲站起身子,看也沒看吳貴人的寢殿,冷聲道著:“吳貴人晉妃位,以撫慰失子之痛,此事休要再提。”


    冷傲雲隨機身子一轉,往宮門口走去,走在月色照耀著的後宮中,他不由得歎息一聲。


    早在他聽說吳貴人滑胎的時候,就知道是玉和所為,在她手底下喪命的宮女妃嬪,就兩隻手數不清了,他知道她不痛快,折磨她的同時又是在折磨著自己。


    他身子一個躍起,跳躍在夜間的宮城內,看著諸宮燈火通明,他停在偏僻的無一絲光亮的屋頂上,眺望著遠方。


    一眼就能看見明亮的如同白晝的鳳仁宮,薑瑤正在挑著小彩燈掛在樹梢上。


    他看了大概的方向,才發覺腳下是玉軒殿,沒了一絲光亮的玉軒殿。


    就好像是人的心火已經磨滅……


    他一個跳躍向著鳳仁宮而去,嘴角帶著一絲絲的笑容。


    那一夜,她徹夜未眠。


    次日清晨一大早,玉和就收拾出一個小包裹,交給了一旁的奴婢,她輕輕的將玉軒殿的門關上,走出去的時候還迴頭不經意的看了一眼。


    直到此刻才真的相信自己解脫了。


    她走到鳳仁宮,懷蔭說她還沒起,玉和朝著門的方向,一個拱手行著大禮,緩緩跪下,匍匐著身子叩拜著。


    再起身再叩拜……直到行完三叩九拜的大禮。


    懷蔭看著她也是深悟宮規,不會不知道此禮隻有在行封後大典時,或者新晉嬪妃叩拜王後時才行的。


    她欲言又止的模樣,瞧著玉和一臉毅然便沒有再說什麽。


    玉和行完禮,之後跪在地上,道:“姑娘,我不知道你姓甚名誰,但是我高玉和牢牢的記住了你的恩情,若此生還有機會,玉和定會報答姑娘風救命之恩。”


    說罷,玉和再次匍匐著身子,頭點著地,她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


    隨後直起身子,頭也不迴的向著宮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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