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六子抱著一杆長槍騎著戰馬立在一片高土崗上麵,槍是楊家槍……當年老帥楊業親手教給他七十二路楊家槍的前三十六路……對此,馬六子感激的在夜裏偷偷的哭了好幾次。


    後來就是跟著老帥一路廝殺,北抗契丹人蒙古人……西邊與迴訖人黨項人征戰,一起追隨老帥的兄弟們……慢慢的越來越少了,死在草原上、死在戈壁灘上,最後……幾乎大半都死在了太原之戰裏麵。


    大漢朝廷降了,老帥不想降……所有人都各奔前程去了,隻剩下自己這些親衛還在忠心耿耿的守在楊府裏麵,老帥那時候幾次萌生了死誌,老夫人打翻了老帥案頭上的鴆酒……自己幾人又悄悄地取走了老帥書房裏的兵器刀劍……


    後來……最後的這些弟兄也開始變少了,有的人耐不住這死氣沉沉的日子……去投了不可一世的宋軍,馬六子幾個很生氣、拎著長槍想去把那幾個叛徒捉迴來!


    可老帥卻從書房裏走了出來,攔住了馬六子幾人,然後、默默地取出一些銀子,讓下人去把銀子送到那些離開楊府的親衛手裏。


    再後來……老西軍慢慢的被排擠被分割,第一次北伐、高粱河畔……一路上拚死作戰充當邊路先鋒的老西軍被那些趾高氣昂的大宋禁軍給排擠到了後麵,都以為此次契丹人已經不成了……大宋奪迴幽雲十六州近在眼前!此戰過後,就要論功請賞……可就在西軍將士們猶自還在憤憤不平的時候,大宋禁軍竟然山崩一般潰敗了!


    西軍收拾甲仗兵器借著遠離戰場全身而退,一路上反倒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再以後……老帥高升,因為官家朝廷似乎愈發忌憚北邊的契丹人了,老帥楊無敵的名號在契丹人的眼裏可抵得上十萬強兵!


    可自己這些老西軍……慢慢的卻趕得被一點點的趕出了太原城,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直到被趕到了秦鳳路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糧草輜重甲杖兵器全都得仰仗秦鳳路帥司的鼻息……日子艱難了……自己總得給這幾千老西軍尋一條活路……崔氏,來來往往的商隊……走私貨……接受這些奸商豪族的施舍,接受他們運來的那點吊命的糧草銀錢……


    馬六子輕輕的用馬鐙撞擊了一下戰馬的肚子,戰馬噴了一下鼻子,緩緩啟動……身後,近三百名剽悍的西軍軍士沉默著跟隨在馬六子的身後,形成一個鋒矢陣型!


    黨項人的騎兵在猶豫,猶豫的時候……被裹挾在最裏麵的馬鳴穀大部主莎木裏咬著牙,下達了此戰最後的一個命令……五十騎兵斷後,剩下的親衛隨他突出包圍,向著無魂垣的背麵撤退……然後再進入戈壁灘繞迴馬鳴穀。


    五十名黨項騎兵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命運,沉默著接受了大部主交給自己的任務!阿古朵……這個丟盔棄甲好容易在無魂垣逃出來的黨項百夫長,榮幸的得到了這個看起來沒什麽活路的任務……


    一個心腹勒著戰馬在阿古朵的身邊問道:“怎麽辦?咱們的人已經太累了……廝殺起來怕是沒有幾個能逃出去!”


    阿古朵卻看著對麵緩緩加速的西軍騎兵,眼睛裏閃過一絲狡黠:“不見得……西軍不敢現在跟馬鳴穀撕破臉,再說了……三眼泉到這裏也不近,他們也很疲累……傷亡慘重的話,宋人朝廷不會放過這些不受待見的西軍!我們越強悍,他們應該就越是忌憚……”


    阿古朵咬了咬牙,抽出彎刀大聲嘶吼道:“黨項的勇士們!宋人像老鼠一樣躲在黑暗中放冷箭是好手,可現在他們要在馬背上挑戰咱們……迴訖人不行吐蕃人不行……他們,更不行!握緊彎刀,跟我殺散他們……大部主會重重有賞!”


    “殺……殺!殺!”一眾黨項騎兵舉起彎刀和鐵矛,唿喝響應……置之死地,黨項人骨子裏的兇性反倒被徹底的激發出來!兩眼通紅的集結在一起,催動戰馬向西軍的側翼迎了上來……


    騎兵作戰,首重弓箭!能夠在奔襲之中開弓的,都是最精銳的戰士!


    西軍久經戰陣,但能夠在馬上奔射的、依舊比不上黨項人……避開正麵對衝的黨項人紛紛開弓放箭,西軍之中射術最好的騎兵也立刻開始迴應……


    西軍的騎兵陣型調整攻擊方向,繼續迎擊黨項人……而黨項人則試圖再次錯開陣型用弓箭再打擊一輪!最好……直接嚇阻住西軍的追擊就最好不過了!


    疲憊不堪的戰馬速度降了下來……阿古朵痛苦的發現,來的……居然是馬六子這個強橫的西軍頭目!一個校尉……卻有著足以影響整個秦鳳路西軍的威望!還有……強悍的戰力!


    轟的一下,兩支騎兵隊伍撞在了一起……戰馬的衝撞,鎧甲的摩擦,兵器的交擊……還有肉體被砍殺切割的特有聲音還有……怒吼和哀嚎!


    阿古朵絕望的發現,這支西軍應該是百石寨裏麵最精銳的一夥兒老兵!這些家夥年紀偏大,廝殺起來默不作聲……眼睛裏,是漢人少有的嗜血和冷漠!


    這些家夥見慣了生死,顛沛流離數百裏……南征北戰,見了太多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還有死亡!他們不怕死……


    兩隊騎兵如同兩支梳頭的篦子一般混戰撞擊交錯而過……然後重新集結起來,轉身再次向敵人緩緩加速,同時整頓隊形!


    阿古朵看了看身後,隻有區區不足三十名黨項騎兵還堅持在馬背上握著武器……剩下的,全都倒在了兩隊人馬之間的那片空地上了……那裏倒著一大片屍體和受傷哀鳴的馬匹還有失去了主人的戰馬在慌亂的嘶鳴奔跑,阿古朵絕望的舉起彎刀,喊出了黨項人的那股倔強和驕傲……“黨項勇士們!不能讓這些漢狗小瞧咱們……他們既然要趕盡殺絕,那就讓他們知道知道黨項人到底是什麽!殺!”


    對麵的馬六子一聲未吭,隻是帶著手下繼續加速……長刀和長矛向前挺起,馬蹄踏起一片片冰冷的黃沙和沙礫,如同一群沉默的野狼一般撲了上去……淹沒了這二十多名黨項騎兵!


    結束……一輪對射兩輪對衝、馬六子的西軍再沒有給任何一個黨項人突圍活命的機會……馬六子撥馬慢慢的迴到剛才的戰陣上自己的鐵槍還插在那個老黨項人身上……看服色,應該是個黨項百夫長!


    阿古朵死了……西軍沒有像他預判的那樣對她們不敢下殺手,事實上當他看到西軍圍過來的眼睛時就知道了這些西軍不是為了保護好什麽狗屁商隊……他們是來殺人的!


    阿古朵躺在地上,旁邊是他的老戰馬……戰馬的脖子上被一柄戰刀切開了一半,鮮血如噴泉一般濺射出來,然後和自己的主人阿古朵胸口上流出來的鮮血混雜在一起……


    馬六子握住自己的那根鐵槍,看著這個老黨項百夫長,慢慢的擰動了一下,鐵槍槍尖尾部的一圈尖刺殘忍的攪動著老阿古朵的內髒,然後……連帶著血肉被馬六子從他的胸口裏麵拔了出來!


    馬六子甩了一下鐵槍槍尖上沾染的血肉……就像是在雨天趕路的人隨手甩落雨傘上麵的雨水一般……毫無激動之色。


    馬六子輕點了一下自己的傷亡,著手安排受傷的兄弟被同伴救治,然後……就看到兩匹健壯的戰馬停在了自己的旁邊,兩個信使一樣的年輕人翻身下馬向著馬六子見禮:“在下醉蔭樓屬下,多些馬將軍援手救命之情-!”


    馬六子看來兩個信使一眼,撇著嘴角開口問道:“求得爺爺我三百多騎兵助戰,倒是幸不辱命絞殺了這些黨項人!你們醉蔭樓就派了你們兩個雜魚來見某?陳駒呢?他們現在何處?”


    為首的信使正是阿東,聞言抱歉的抱拳說道:“迴馬將軍,陳駒堂主和小郎君兩個,已經順著馬鳴穀大部主的蹤跡追上去了!”


    馬六子愣了一下:“你們居然追莎木裏那個家夥了?你們還有多少人?跟在他們兩個身邊的都有什麽人?”


    阿東答道:“還有二十個身手最好的跟著小郎君二人一起去尋莎木裏大部主的後路蹤跡了。”


    “荒唐!”


    馬六子皺了皺眉,看著阿東說道:“二十幾人,居然敢去追擊一百多逃命的黨項人?他們兩個好大的膽子!”


    阿東輕輕笑了笑,開口答道:“這裏是我漢家子弟的土地,追擊一下沒什麽吧?”


    馬六子冷笑一聲:“某已經按著你們的安排來救援援手了!你們的那個小郎君倒是有些血性,沒有隻顧自己桃之夭夭,而是跟你們這些屬下一起廝殺……不容易,不過某隻會對黨項人出手一次!這一次已經殺過了……別想著讓老子們冒險進戈壁灘去救你家那兩個冒失鬼!”


    阿東笑了笑:“這個就不勞馬將軍奔波勞碌了……我家小郎君說了,他隻想幫助西軍擊垮馬鳴穀這夥越來越囂張跋扈的黨項人,這……也是陳摶老祖陳真人的意思!”


    馬六子看了看兩個年輕人的臉孔,斜著眼睛問道:“擊垮馬鳴穀?就憑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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