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駝隊在沙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叮叮當當的駝鈴聲傳出很遠。護衛的馬匹被混雜在駝隊裏麵、陳駒派出去的斥候已經遊弋在十裏以外……


    戈壁裏麵的每一個綠洲都是寶貴的、因為那意味著生命和水源,遠遠地、一個較大的綠洲出現在一片怪石灘南麵,已經是十月份的時節了、戈壁上的野草開始枯黃,樹葉也變得越來越稀疏。西北方向吹來的勁風透著刺骨的寒意,在西域的商路上、這個世界的商隊一般就是每一年裏最後的一批商隊了,交換完需要的貨物後、西域牧民或者部落就得打起精神準備熬過慢慢的寒冬……


    每一年都會有儲備不足的牧民或者是在征戰廝殺之中失敗的胡人死在漫天的大雪和寒風裏,他們沒有儲備好足夠熬過寒冬的牛羊和糧食或者燃料,最後就隻能接受死亡的命運!


    楊離騎在一匹駱駝上、遠遠地看著幾匹馬綴在自己商隊的後麵……陳駒策馬趕了上來,開口問道:“跟了咱們一個時辰了……會不會是黨項人的探子?”


    楊離眯起眼睛看了一會兒:“包抄打探的斥候迴來了麽?”


    陳駒搖搖頭:“還沒有!這些人身後十裏內應該沒有埋伏。”


    楊離搖了搖頭:“這些人身後沒有那種殺氣……可能就是想來交易的胡人、也許是黨項人也許是迴訖人,放慢速度……他們要是過來那就和他們交易也無所謂!”


    陳駒點點頭:“正常交易是吧?”


    楊離說道:“對!就讓他們知道咱們是一支平平常常的走私商隊就行!”


    駝隊慢慢的減速、悠悠蕩蕩的行走在戈壁灘上麵,還有半個時辰就能走到那座綠洲的位置。兩匹馬唿嘯而出直奔那幾匹西域馬而去……那幾個胡人楞了一下、隨機迅速地轉身逃走了!


    兩匹馬上的騎手遠遠地追了上去、然後一個在西域混跡很久的年輕人唿喝著用幾種胡語喊了幾句,然後撥馬就轉了迴來。


    楊離遠遠地看著那幾個胡人打扮的人猶猶豫豫的還在遠處轉悠著、似乎沒有下定決心要不要過來看看……越是蒼涼荒僻的地方、律法和道德就愈發顯得不那麽重要!陌生人之間、往往都是懷著深深地戒備心,前一秒還笑臉相待的商隊、若是見到孤單的牧民帳篷或者男丁淡薄的小部落很可能下一秒就拔出長刀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劫掠者!而換過來、若是商隊的護衛不足……強悍野蠻的部落也很可能會收起販賣的貨品用弓箭來接待遠方來訪的商隊!


    最可怕的是、這樣的劫掠……往往不會留下一個活口!因為害怕丟失交易的對象、壞了自己的名聲,雙方默契的都不會留下任何一個活口……而搜刮以後、草原戈壁上遊蕩的野狼會盡職的清除幹淨丟棄的屍體,讓一切煙消雲散、隻留下偶爾可見的白骨碎片……散落在這蒼茫的天地之間。


    算了算路程、明日應該就能看到黑沙穀了……楊離和陳駒還有洪九李尚四個人還在圍著輿圖完善著計劃,一個醉蔭樓屬下急匆匆的進來稟告:“小郎君!堂主……那幾個胡人過來了兩個男人、說是想和咱們做些交易!他們需要一些糧食和鐵鍋,若是有獾油也很好。他們有羊皮還有牛皮兩匹馬可以交換!”


    陳駒正在心煩、揮手就想把這兩個牧民打發掉,楊離卻按下他的手掌輕聲問道:“他們是什麽人?”


    “迴小郎君!他們是黨項人的無姓部落、算是黨項人裏麵的賤民,血統不純正!因為害怕被劫掠殺死、這些人都不敢大規模聚居,一般都是三五十個人在草原邊緣放牧或者在黨項人大姓部落做牧奴和下人……日子過得很苦!”


    楊離直起身看著這個年輕的醉蔭樓屬下,微笑著問道:“你很可憐他們嗎?”


    結果這個麵色有些黢黑的年輕人卻搖了搖頭:“西域這裏活人艱難、能活下來的,沒有真正的良善之人!若是遇到我們這樣落單的漢人……這些人恐怕也不會放過我們!”


    楊離點點頭、開口說道:“某想看看這些黨項人……帶他們過來看看吧!”


    年輕的醉蔭樓屬下有一絲詫異、還是下意識的掃了陳駒一眼,卻見陳駒連頭都未抬……趕緊抱拳行禮然後急匆匆的下去叫人去了。


    一旁站在馬旁整理行李的李尚靜靜地瞥了一眼陳駒、暗自滿意的點了點頭。


    兩個衣著灰禿禿羊皮襖三四十歲的牧民被帶了上來,身後的弓箭還有腰上粗陋的短刀都已經被細心地護衛們搜了去,兩個五姓黨項人立刻覺得緊張起來。看著周圍幾個虎視眈眈手按長刀的護衛、兩個漢子的腰彎的越來越低……眼神裏透著惶恐和不安。


    一個似乎有四十許的黃臉漢子冷冷的站在一側、眼神裏似乎都可以凝結出冰來一般!為首的五姓黨項人漢子立刻就嗅出、這個家夥絕對是個見過血手裏有不隻一條人命的厲害角色!立刻摘下破氈帽彎腰行禮………


    李尚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兩個唯唯諾諾一臉惶恐的黨項人漢子、覺得沒什麽大礙後冷哼一聲轉到旁邊不做聲了……兩個無姓黨項人漢子突然發現、一個極其年輕麵容俊秀的漢家男子正站在一塊當做桌案的石頭旁邊好奇的打量著自己二人。


    這個漢家貴人的身邊站著一個一臉倨傲之色的伴當、還有一個一臉虯髯麵色兇惡的護衛大漢,一看就是這支龐大的商隊頭領!


    黨項人漢子頭上的冷汗都快流下來了、握著手裏的破氈帽,居然單膝跪地低頭嘟囔了幾句黨項話!


    楊離看了看那個帶他們過來的屬下、那個年輕人抱拳翻譯道:“迴小郎君,這個黨項人阿拔下向漢人的貴人問安!願意為您效勞……”


    陳駒聞言翻了翻白眼、轉到旁邊喝水去了,楊離則笑了笑:“大老遠的跟著某、難道還是來投效的不成?你問問他……我們是打算常年行走在這片地域的行商,不會砸了自己的招牌……讓他放心、隻要是能拿出有足夠價值的貨物,我們歡迎任何人來和我們交易!”


    年輕的屬下轉過身來將楊離的話用黨項土語說了一遍,那個彎著腰站在中間的黨項人漢子立刻再次低頭行禮感謝著漢家貴人的仁慈和善良!


    楊離仔細看了看那個怯生生站在漢子身後的那個男人、西北苦寒,風沙最是能摧磨人。原本看上去足有三十許的男子、仔細看其實就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


    楊離注意到、這個小夥子正在用豔羨的目光悄悄地打量著周圍集合醉蔭樓護衛手裏按著的腰刀,黢黑皴裂髒兮兮的臉上滿是驚奇、牙齒焦黃臉頰一側居然還有幾道略顯猙獰的疤痕……似乎是被生牛皮撚成的馬鞭活活抽傷的!


    楊離心裏一動、指了指身旁一個護衛腰裏的長刀。向那個年輕的黨項人問道:“喜歡嗎?如果喜歡也可以拿好馬來換!”


    年輕人一臉茫然的看著楊離、而楊離注意到那個年老的漢子聞言眼睛裏卻閃過一絲疑惑和恐懼,但隨即被這個黨項漢子掩飾了過去……


    通譯還未開口、楊離輕輕撇了撇嘴角,看著那個黨項人漢子開口說道:“你應該可以聽懂漢話!別掩飾了……這裏距離漢地很近、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黨項人的漢子一下子慌亂起來、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用結結巴巴的語氣勉強說道::“阿拔下是……低賤的……無姓人、漢話……隻是說得一點點,不敢惹貴人……生氣……阿拔下不是……有意……求求、貴人饒恕!”


    旁邊的那個年輕的醉蔭樓屬下立刻臉色一紅,有些惱怒的看著麵前這個態度及其謙卑的黨項人漢子,楊離淡淡的一笑卻隻是擺了擺手、看著這個彎腰弓身的黨項人問道:“無妨、某等隻是一隊行商,就不要提什麽貴人的話了。某不知道原來崔氏的商隊那些人是如何和你們交易的……但某等的商隊現在來到了這裏、是打算和和氣氣長長久久的將生意做下去的!所以如果想伸手劫掠的胡人前來、某等就依照西域的規矩用弓箭和長刀來叫他們學會敬畏,但是若想公平交易的、我們就用上好的貨物和糧食布匹來滿足你們的需要!明白了嗎?”


    黨項人漢子彎腰答道:“多謝多謝貴人的仁慈和慷慨、神明……一定會……保佑您……”


    楊離笑道:“將消息散播到這片戈壁草原的各處……阿路、給這個男人二十斤糧食,當做他的酬勞!”


    那個叫阿路的醉蔭樓屬下悶悶的答應下來、隻是眼睛裏卻還是有些羞愧的意味。


    黨項人漢子大聲道謝、連連施禮!


    楊離好奇的問道:“你帶來了什麽?又想換些什麽?”


    “尊貴的貴人!阿拔下帶來了十張羊皮和三張牛皮……還有……五張狼皮!願意換取過冬的糧食……和一隻……鐵鍋……”


    阿拔下悄悄地看了看四周幾名醉蔭樓護衛手裏的長刀、恭順的答道。


    楊離笑了笑:“可以、具體的交換你下去的時候就和商隊的通譯和管事交涉去吧!”


    阿拔下彎腰施禮、再次道謝後準備帶著那個年輕人下去交易了……可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年輕人似乎認為楊離一行人不是那種殺人奪貨的野商隊,居然鼓起勇氣伸出手指著旁邊一個護衛手裏按著的長刀、磕磕巴巴的說道:“用……金子……可不可以……換……換……?”


    楊離一愣、就見旁邊的阿拔下臉上立刻變得驚恐不安,一把就將年輕人拉到了身後!轉頭跪在了地上、大聲說道:“貴人!這個人……是阿拔下的兒子,傻的……我們沒有……沒有……金……金子……”


    旁邊的年輕人似乎惱怒起來、拉起自己的阿爸,就從腰裏麵摸出來一塊大拇指大小的黃色物件。然後對著楊離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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