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成都府……自前唐起就是一個極少被戰亂波及的福地,自打被趙宋官家收入囊中以後、這裏似乎就成了整個蜀中唯一的一個沒被苛待的存在,整個蜀中的權貴似乎都在往成都府裏遷徙、其他的地方愈發的窮困……


    楊離坐在一輛馬車上、晃晃悠悠的往成都府的城門駛去,駕車的居然就是醉蔭樓跟來的洪九,李尚沉默著、坐在馬車的後麵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小郎君!你看看這成都府的東城門……當年趙宋官家的大軍打過來、這些家夥連一箭都沒放就開門投降了!嘿嘿、鬼知道,趙官家為啥這麽看不上蜀人!搜刮的如此之狠、整個蜀中幾乎民不聊生……就隻是這成都府一副醉生夢死的德行……”


    楊離仰靠在車裏、抬手喝了一口酒壺裏的酒水……看了看天色:“剛剛過正午……真要進城嗎?”


    洪九笑了笑:“小郎君、你可是咱醉蔭樓的小郎君!行走天下、總不能隻靠那些滿嘴仁義道德的雜毛道士!”


    楊離微微一笑:“你們就不害怕?”


    李尚嘶啞著嗓子問道:“為何要怕?”


    “某是個身負詛咒的災星……某的父母、師長、同窗,好友……幾乎死絕!”


    “我等的家小親眷……也所剩無幾了,醉蔭樓……嘿嘿、醉蔭樓裏多是罪孽遺孤或是亡國餘孽……正缺小郎君這樣的災星領路,幫大夥兒……複仇!”


    楊離沉默了……


    醉蔭樓、遍布天下,但卻並不一定全部都叫醉蔭樓……茶樓酒樓、勾欄戲院,乃至於青樓楚館……天下間數不清的城池市鎮裏都有醉蔭樓的產業!海外商貿、絲織錦繡,商隊貨棧更是通行天下!


    蜀中成都府的浣花溪南街盡頭、一座醉蔭樓坐落在深深地院牆之中,白牆灰瓦、翠竹掩映,幾隻燈杆塗成了褐色、挑著幾隻紅色的燈籠串……隱隱有幾縷絲竹雅樂的聲音傳出,間或有文人雅士的吟哦大笑聲響起。


    這是一間青樓……


    洗漱之後的楊離換了一身月白色的長衫、外麵還罩了一件闊袖蟬衣,頭發挽了一個烏黑的發髻、隻是簡簡單單的插了一支白玉發簪……


    兩個機靈的小丫鬟捧著托盤、怔怔的看著站在窗子前望著外麵景色的楊離,小心髒都在不爭氣的撲通撲通的跳動……好個俊俏的小郎君!


    一個小丫鬟大著膽子悄悄地走了上去、捧起托盤來,裏麵居然擺著七八朵嬌豔的絹花!小丫鬟俏生生的低聲說道:“郎君……選一支簪花吧!現在的郎君們很是流行簪花呢……”


    楊離迴頭看了這個小丫鬟一眼、深邃的眸子看得這個小丫鬟瞬間羞怯不已,楊離伸手捏起一支簪花、隻是輕輕笑了笑……就看得兩個小丫鬟幾乎軟了身子……


    “不必了!某不喜歡這些東西……另外、麻煩兩位把某的那套衣物清洗一下,穿著這樣的衣物出門、某不習慣!”


    “可郎君這樣的品貌、多好的衣物都配不上郎君呢……”另外一個小丫鬟俏臉通紅的低聲說道。


    楊離搖了搖頭擺擺手、轉身向著門口走去。


    一個二十幾歲的男子一身寶藍色的袍子、腰纏一條飾著螺鈿的腰帶,正負著手靜靜地站在門外。


    男子微笑著看向楊離、微微躬身施了一禮:“在下陳俊、見過小郎君!”


    楊離打量了一下男子,然後拱了拱手、輕聲問道:“某的舊識陳駒陳兄……似乎和您有些幹係吧?”


    男子笑了起來、耳畔別著的一支簪花乃是一支栩栩如生的朱紅色的山茶花!朗聲答道:“陳駒乃是在下的同胞兄長、小郎君真是好眼力!”


    “陳兄……”


    “不敢當!不敢當!小郎君若是不棄、稱唿某一聲陳東家就算抬舉某了!”陳俊拱手笑道。


    楊離微笑了一下、看了看不遠處的竹林小徑……陳俊立刻轉身做了個邀請的手勢,楊離舉步和陳俊走進了這座小小的卻別致典雅的翠竹林。


    “小郎君如今算是正式迴歸醉蔭樓了嗎?”


    “沒有……窅娘並沒有與某將此事定下、與其說是迴歸……還不如說是在了解……”


    “這麽說樓主還在猶豫……”


    “你們呢?醉蔭樓裏似乎也是暗流洶湧……坐鎮廣州杭州的豪商勢力、故國遺孤的江湖勢力……應該、還有一部分江南門閥世家吧?”


    “小郎君好眼力……”


    “某的眼力、知道的都明白……隻是你和陳駒兄、怎麽看?”楊離轉過頭、淡淡的看著陳俊的眼睛。


    陳俊微微楞了一下、微笑道:“傳言小郎君乃是一個生性淡漠冰冷的性子、似乎對這些俗事從無興趣……一心隻想著快意恩仇、瀟灑於江湖,可今日一看、小郎君到底還是生來就應該做大事的人傑!那某也放肆一次、敢問小郎君……可是要拉攏某?”


    楊離眯起眼睛、開口說道:“某還沒有拉攏人的資本。”


    “小郎君本身、就是最大的資本!”


    “身為蜀地醉蔭樓的堂主、果真不簡單。”


    陳俊看著楊離、輕聲說道:“小郎君此次入蜀、可是要避開那些豪商世家的羽翼,直接收攏某等這些故國血脈?”


    楊離淡淡一笑:“某隻是為了一個承諾,迴蜀中報仇的……”


    陳俊眼睛明亮、問道:“雅州通判趙沈!還有就是他的舅子……軍械使劉常?”


    楊離看了陳俊一眼:“好靈通的消息!”


    陳俊麵色一動、輕聲說道:“樓主……對我等有活命之恩!所以、家兄隨侍在樓主身邊護衛,某就單身入蜀經營起醉蔭樓在蜀地的產業勢力。某兄弟二人算得上是樓主的嫡係心腹……身後的、乃是當年在戰亂中苟活下來的南朝血脈。都是……忠心耿耿的忠臣良將之後!”


    楊離的麵色一紅、隨即又冷淡下來……“當年……當年……是那個人、對不起南朝的忠臣良將,犯下了無數大錯……以至於南朝覆亡,害得無數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臣子不言主上之過!”


    “過就是過!”


    陳俊皺了皺眉頭、輕聲說道:“臣子不言君父之過,子亦不可言父之過……”


    楊離輕輕一笑、邁步向前走去:“可某、從未見過他……雅州那邊、可有醉蔭樓的勢力?”


    陳俊見楊離似乎不願意深談此事、心裏思量這小郎君楊離是不是還在顧忌自己……也就是不願意輕易相信自己的心意,便也不再深談,拱了拱手輕聲答道:“雅州那邊隻要我們的一支商隊定期去交易行走,綠林道上的兩座山頭願意暗中聽從我等的建議……隻是兩座山上多是一些老弱婦孺,當不得大事!”


    “某要殺那兩個人……決不能放過!”


    陳俊點點頭、答道:“不勞動小郎君奔波、那趙沈此次正好迴成都府述職順便押送一批秋賦過來交割!某自作主張、使了些手段,將那劉常也順便弄過來公幹……此二獠生死、小郎君可一言決之!大可不必因為這兩個貨色髒了小郎君的手……”


    “哦?好手段……那就在今夜吧!”


    “好!某這就去安排此事……”


    夜色深重……轉眼就到了華燈初上的時分,浣花溪旁邊的小鏡湖裏麵、居然學著秦淮河的花船畫舫駛出了三四條精巧的樓船,上麵燈火通明、絲竹綿綿,一片歡聲笑語,載著文人墨客權貴官員享受著太平年景的奢靡時光。


    一艘最小的花船上、七八個侍女女伎服侍著四個中年官員在飲酒作樂,其中一個年紀最大的已經醉倒在一個豐滿女伎的懷裏。


    一個短須男子喝了一口女伎喂過來的酒水、抱著另一個女伎對一個略顯拘謹的黃麵瘦削的男子說道:“連清啊!不必太過拘謹……今日隻是飲宴取樂,放輕鬆一些……今日不談國事不論公事、隻談風月!哈哈哈哈……”


    趙申急忙躬身答道:“能得劉提刑直唿表字、申不勝惶恐!隻是申在那雅州邊鄙之地呆的久了、一時間被這成都府的繁華驚了心境,有些不適應了!劉提刑勿怪……”


    劉提刑搖了搖頭:“繁華?要是你現在迴了東京汴梁、那都城的繁華豈不是得把你驚嚇的傻了不成?你啊……怎麽越老越謹慎小氣了?對了……那利州崔氏、在雅州的生意……如何了?”


    趙申心裏暗暗罵到:“老狐狸、到底還是露出馬腳來敲竹杠了!”可嘴上卻還是恭恭敬敬的答道:“迴劉提刑、那崔氏今年的生意異常興隆!雅州近三成的稅賦都是多虧了崔氏的生意啊……安撫使孫使君那邊也很滿意,劉提刑、雅州這一年來吏治清明刑獄訴訟百姓安居樂業,可多虧了劉提刑和朱轉運使百般操勞……申那不成器的舅子、現在就在湖邊,帶著一車土產代雅州的父老聊表心意!還望劉提刑和朱轉運使萬萬不要推辭啊……”


    “你呀!這是何必呢?太過客氣了……嗬嗬嗬……”劉提刑醉眼朦朧的伸手指了指一臉趨媚笑容的雅州通判趙申:“你身為一州通判、本是應該監察一州官吏有無貪贓枉法作奸犯科消極怠政的……怎麽自家卻帶頭做這等事情呢?以後……萬萬不可了!”


    “下官謹記!下官謹記在心……”趙申肚子裏在罵娘、嘴巴上卻趕緊認錯。


    劉提刑揉捏著懷裏的豐滿女伎、低聲說道:“三年一考評、連清明年怕是就要流轉了吧?可有什麽謀劃沒有啊?”


    趙申歎了口氣、故意緊鎖眉頭說道:“還不知今年的考評如何?隻要能留得這幅皮囊繼續為官家朝廷、為各位上官效力,申就心滿意足了!”


    劉提刑笑著點了點頭、剛要說點什麽……就見對麵的趙申一捂小腹、麵色有些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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