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離早早地就起了床、這是他在含章書院時養成的好習慣,站在院子裏,簡單的唿吸法、加上幾式導引術,朝陽即將升起、東方的地平線上似乎騰起一層紫色的若隱若現的光芒……


    楊離抬起頭、靜靜地看著遠山之外那即將初生的朝陽,突然……楊離迴過頭、看到院子裏的台階上,站著一位四十許一臉平和的道人……道人雙目微閉、起手做了幾個姿態玄奧的動作,配合著精巧的唿吸之法、似乎身上每一塊筋肉都在隱隱的律動著一般!


    楊離豔羨的看了幾眼、就轉過頭站在一旁不敢打攪了,天邊,一輪紅日噴薄而出……道人吐氣開聲一聲清吒!旋即吞吸一口清新的氣息、收功肅立!


    楊離靜靜地站在一旁、道人睜開雙眼微笑了一下:“可是楊離楊小哥兒?”


    楊離趕忙躬身施禮:“不敢當的道長如此稱唿!離慚愧……可是明鏡道長當麵?”


    老道正是昨夜未曾露麵的明鏡道長、聞言打了個稽首:“正是貧道、離哥兒此來利州城怕是帶來了一場機緣啊……昨夜在城中縱火生事、救得幾名被擄掠的女子逃出城的,可是離哥兒的舊識?”


    楊離聞言點點頭:“正是!那還是某在蜀中居住時幼年的夥伴……本以為早就在當年葬身火海了,誰知他姐弟幾人居然全都活著!隻是……某這身上糾纏的罪業因果實在是太重,故而隻是出手助他一臂之力而已、並未相認……”


    明鏡道長點點頭、看了看天邊初生的紅日,低聲說道:“師父他老人家此次命貧道師兄弟幾人下山、一是為了想辦法救助一下頻頻被擄掠的無辜百姓,二是尋找一個讓西軍擺脫這些豪商權貴的法子……難啊!”


    楊離皺了皺眉頭、輕聲說道:“西北不寧、走私猖獗,禍及半壁江山百姓!根源、不在豪商,不在胡人……也根本不在西軍!而是在皇城裏的那個趙家皇帝心裏!”


    楊離靠在一根廊柱之上、一雙眼睛清澈深邃,看著天邊的朝陽說道:“帝國初立!當如日方升、當海納百川當氣象萬千!為何區區一代帝王、卻已經開始暮氣沉沉?四海未平異族未滅、猜忌算計的手段卻已經花樣百出!如此苛待西軍……就不怕將來黨項人和西域胡人荼毒西北和關中嗎?”


    明鏡道長微微搖了搖頭:“關中……生養了我華夏千載的王朝……風水大勢、已經式微了!水土不再沃養生靈、林木凋零風沙四起,關中……已養不起千萬子民和百萬精兵了!”


    楊離不屑的哼了一聲:“祖宗根腳之地!焉能棄之?炎黃二帝陵寢猶在、秦皇漢武大墓猶存!衛霍山陵還在!”


    明鏡道長的眼睛裏瞬間閃過一絲精光!隨即又黯然下去、默默歎了口氣,輕聲說道:“時移世易……天道莫測啊!”


    幾匹快馬、馱著四個一臉風霜的漢子從西北方向而來,唏律律一聲馬嘶、為首的一個麵容陰鬱的漢子迴首看了看來路,用黨項語問道:“那幾個討厭的臭蟲可處理幹淨了?”


    一個隨從看了看天色、開口答道:“部主、鷂子他們兩個去殺人,還沒失過手!這次熙州的那些西軍如此不長眼睛、那就應該好好的教訓他們一番!”


    被稱為部主的漢子未置可否、看了看身後空空蕩蕩的曠野,指了指利州城的方向:“趕緊出發!趁著西軍的臭蟲還沒追上來、催促崔氏馬上將第二批貨物運出大宋抵達馬鳴穀!”


    幾個人全都是一人雙馬、聞言後立刻換下筋疲力盡的戰馬重新安頓好幾個皮囊,任何翻身上馬向著利州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崔氏府邸、崔正言站在後堂門口,麵帶微笑的看著自己的次子崔靜一身精幹利落的打扮,腰上還佩著一並價值不菲的長劍!彎腰向著自己施力後、轉身退出院子去和商隊迴合準備出發去行商了!


    隔著院門、崔正言看著自己的兒子踩著一個仆役的後背翻身上了一匹雪白的駿馬,神色溫婉的向著前來送行的家人親信辭行、然後帶著十名護衛大搖大擺的離開府邸去貨棧與商隊匯合去了……


    崔正言袖著雙手、隻是淡淡的看著遠處,似乎那裏就有他希望得到的答案和崔氏的出路一般!


    一個佝僂著的身影慢慢的出現在他的身後陰影裏、彎腰一禮。嘶啞低沉的聲音慢慢的傳來:“家主……城外莊子上的商隊也已經準備好了……二公子一到、就會一起出發!西北的幾處落腳點、直到熙州……都已經準備好了!”


    崔正言的眼底閃過一絲殺氣!卻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佝僂著的身影低聲說道:“家主、第二隻商隊應該何時出發?”


    崔正言冷笑一聲、低聲答道:“某在等一個客人!一個不喜歡別人送貨、卻喜歡自己上門選貨的客人!”


    佝僂身影抬起頭、露出一張蒼老慘白的男人麵孔,低聲問道:“家主!馬鳴穀……家主可曾想過、何不直接將馬鳴穀握在掌中?進而做成狡兔三窟之勢?二公子……或許也可以替家主替崔氏執掌馬鳴穀給族裏留下一個退路……”


    崔正言嗬嗬笑了起來……“老鬼……你心疼了?”


    蒼老的老鬼低下頭去、低聲說道:“老奴不敢……二公子是家主的兒子!生生死死皆在家主的一念之間……”


    “哼!看來你還是沒能抵擋住那個賤婦的手段……拐著彎的替她的這個野種來求情了!”


    “老奴不敢……”


    崔正言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怨毒和殺氣、低聲說道:“走吧!我們一起去看看……告訴那個賤婦,老夫玩膩了、玩膩了父慈子孝的把戲了!現在、就送她的這個野種到西軍的刀下去送死……”


    “是!老奴這就引路、家主請!”


    深邃的隧道、幽暗的地牢!幾個洞窟的入口處、全部被封著結實的鐵柵欄,裏麵窸窸窣窣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斷斷續續的在發出細碎恐怖的聲音……


    崔正言麵露興奮的站在一個地牢門口、旁邊的老鬼哆哆嗦嗦的在一個黑麵獄卒的手裏接過一把鑰匙,看了看站在麵前的崔氏家主崔正言……


    “打開!某可是有幾個月都沒見過這個賤婦了……哈哈哈……”崔正言的神情略帶一絲狂躁的吩咐道。


    嘩啦一下、鐵柵欄門被老鬼打開推到一旁,崔正言邁步走了進去……一股潮濕沉悶的腥臭味道瞬時間撲麵而來!


    崔正言享受一般的深深吸了一口這腐臭的空氣、麵露笑容低聲說道:“當年這賤婦可是有著潔癖的、一壺茶湯都能品出三六九等,府裏的花開得不夠香都要發脾氣、一日清洗三次,衣物從不穿第二遍……嗬嗬!老夫那時、冷落了大哥兒,一心隻想陪著她!她有身孕的時候、老夫欣喜若狂,誰知道……誰知道……哈哈哈哈、老夫視若珍寶的女子,居然是個無恥的賤婦!”


    崔正言邁步向前、借著門外和老鬼手裏的燈籠火把打量了一下一堆麥秸上仰臥著的一個人影!


    這似乎是一個女人,一頭幹枯灰黃的亂發、遮擋住了臉孔,身上穿的是肮髒到看不出顏色的破麻衣……一雙赤腳上全都是汙垢和腐爛的傷疤!身材枯瘦幹癟、整個人散發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惡心臭味……


    “賤婦!你居然還沒死?為何還活著?”


    崔正言搶過燈籠、照著這個蒼老虛弱肮髒的女子,怨毒的開口問道:“賤婦!為何某一見到你這般模樣、心裏就會如此的痛快?你的表哥已經死了三年了、某當日悄悄地挖來他的屍首仍在你的麵前,是不是腐爛的太厲害、你都認不出了?”


    麥秸上的女人慢慢的抬起頭來、一張蒼老扭曲枯瘦的麵孔顯露出來,一隻眼睛瞎掉了、隻餘下一個黑洞洞空蕩蕩的眼眶!牙齒殘缺不齊、臉上除了皺紋還有十幾道彎彎曲曲的傷疤……整個人看起來如同僵屍一般醜陋恐怖!


    “你來了……奴不敢死,奴和表哥的兒子還落在你的手上……奴要是死了、靜兒恐怕也就活不成了……”


    崔正言仔細看了看麵前的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子、笑道:“快死了!你那表哥交好的相公已經罷相了……沒有他盯著、這個孽種某有一萬種手段讓他死的慘不忍睹!”


    崔正言麵前的這個女子爬了起來、低聲嘶吼道:“你把我折磨成這個模樣!還不滿意嗎?放靜兒走罷……就算我和表哥對不起你,可他幫你將崔氏一個不入流的土豪壯大成利州城的一霸!也算對得起你了、我們欠你的,我也已經還給你了……還不滿意嗎?”


    崔正言楞了一下、哧哧笑道:“滿意?就算你們全都死了、某也不會滿意!某還要挖出你們的屍骨……像對待他一樣、剁碎了喂狗喂豬!再把豬狗丟在糞坑裏……讓你們永世不得超生!”


    女子的手腳似乎都被扭斷了、掙紮著也站不起來,哆嗦著嘶吼道:“你這個活妄八!我就是要讓你受辱……當著你的麵和表哥尋歡!讓你忍氣吞聲像一隻烏龜一樣活著,還要抱著我和表哥的兒子歡天喜地!讓你將你那卑賤的妻子生的兒子躲在柴房裏瑟瑟發抖……”


    崔正言興奮的蹲在地上、歡喜的看著麵前這個癲狂的老女人,大聲說道:“繼續!快……繼續罵!繼續詛咒我……繼續!你恨得快要發狂的樣子怎麽如此動人?快……若不繼續、某就讓老鬼提一桶大糞澆在你的身上!快!”


    女子哀嚎一聲倒在麥秸上麵、拚命的戰抖喘息起來,身後的老鬼招了招手、一個鬼一般的婦人從陰影裏快步走出一把就捏住了婦人的頜骨,嘶啞著嗓子說道:“她又要咬舌自盡了!不過沒什麽用、她已經咬不斷自己的舌頭了,隻要老婆子活著、就不會讓她死的!家主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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