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利州城裏顯得比南疆的城市要熱鬧許多,大宋沒有宵禁、很多坊市街道上麵的店鋪全都點著燈火還在招徠顧客,利州城臨近西疆、自會有一些西北的特產出售,葡萄幹葡萄酒、皮貨毛氈等等帶著一絲異域風情的物品。還有一些黨項人和吐蕃雜胡迴鶻人牽著馬和駱駝緩緩走過。


    楊離轉了三四間腳店茶肆、探聽到了不少的信息,對利州崔氏有了一點認知,便在一條巷子口的飯鋪停下、進去填填肚子。


    一大碗奶白噴香的羊雜碎湯、配上切得纖細的野沙蔥,再來三個焦黃的烤胡餅、一碟子切得薄薄的羊肉蘸蒜泥,楊離靜靜地享用著自己的晚餐……


    西北的羊肉自有一股甘醇的香氣、楊離蘸了一片放進嘴巴裏,慢慢的咀嚼著……突然、一個人影走進這家飯鋪,打量了一下大堂、然後徑直走到了楊離的旁邊鄰桌坐了下來。


    楊離沒有轉頭、隻是掃了一眼便接著吃東西了。


    這是一個年輕的道士、二十多歲的年級,麵容冷肅剛毅、一身道袍有些洗的舊了,腰間纏著一條褡褳、背後背著一隻長條布包,露出一支古樸的劍柄……似乎是個雲遊的道士。


    道士坐定、堂倌走上前來,笑著問道:“這位道爺、用點什麽?”


    道士摸了摸肚子、皺眉說道:“一整日沒吃飯了、來三斤羊肉兩角酒,再來二十個羊肉饅頭、十個芝麻胡餅!”


    “啊?您用的了這麽多嗎?”堂倌略帶狐疑的打量了一下麵前的這個道士、心裏在估算著這廝會不會是個吃白食的?身上的物件夠不夠抵這餐飯食的!


    “聒噪個甚麽?盡管上來就是……”


    道士解下褡褳、放在了桌子上,裏麵沉甸甸的砸的桌子啪啪作響,似乎裏麵很是有些銀錢財貨的樣子……看的堂倌心裏大定,立刻答應道:“好嘞!道爺您少待、小的這就給您張羅酒飯去……”


    楊離心中暗自覺得有趣、一邊吃著一邊看那道士的桌子上迅速地擺滿了酒水吃食,那道士似乎真是餓的狠了、一手按著酒壺一隻手拎起饅頭和羊肉就開始大快朵頤……


    楊離慢條斯理的吃完了燒餅和羊雜碎湯,抬手招唿小二過來會賬……小二滿臉堆笑的跑過來:“您用完了?可還滿意?一共是二十一文!”


    楊離在身上數出二十一文銅錢、放在了小二的手裏,然後起身就走。


    旁邊的那個道士皺了皺眉頭、忍不住說了一句:“你這廝、為何不將貧道的飯錢一並結算了?”


    小二一聽、立刻覺得有些不妙,卻隻是尷尬的站在那裏。楊離迴身好奇的看了看這個道士、開口說道:“我與你又不相熟?為何要替你結賬?”


    道士哼了一聲、拍了拍旁邊的褡褳,不滿的說道:“這是明月那黑廝托我給你帶來的東西!吃你一餐、算是跑腿錢,休要聒噪……你若是不要、那便算了!”


    楊離心裏知道、這道士自打一進門就在暗暗地觀察自己,個肯定是奔著自己來的,明月的幾個師兄現在就在這利州城裏追查那商隊販賣大宋百姓為奴隸一事、此人應該就是陳真人門下的弟子,隻不過為何這道士一進門並不上來搭訕而是隱隱有些敵意呢?


    楊離拱了拱手、笑道:“既然是明月師兄同門、那倒是離失禮了!區區一頓飯食、算不得什麽大事!”


    旁邊心都提到嗓子眼的堂倌立刻放下心來、笑著問那道士還要不要添什麽?那道士倒也不客氣、又要了一碟菜蔬一斤羊肉和十個胡餅,這才作罷!


    楊離坐到道士的對麵、拱手說道:“在下楊離、蜀中人士!不知道長如何稱唿?”


    道士幾乎一口就能吞下半隻胡餅、然後咬嚼咽下,看著楊離的眼睛說道:“貧道明性,陳真人門下弟子,明月的小師兄!”


    說罷、將那隻褡褳唰的往前一推:“拿去!這是明月在明鏡師兄那裏求來的,說是給你用。”


    楊離輕輕地打開包袱褡褳、就見到一套銀光閃閃的鹿尾鏢插在一條牛皮帶子上,還有一個小瓷瓶。


    明性喝了一杯酒、舒服的歎了口氣,看著楊離問道:“某一進來就在聽你的吐息心跳、你的內家功法算不上精妙,麵色也有些血脈不通達的樣子,為何明月一直在說你的功夫很是精妙呢?還總說要將這關門弟子的位置讓與你!”


    楊離苦笑了一下、輕聲答道:“某這輩子、恐怕都沒有那個福分能拜入真人門下了!孽緣纏身、塵緣難盡,真人早些年就告訴我和我沒有道緣了。”


    “哦!”明性道士點點頭、指了指那隻瓷瓶:“這是師尊親手配置的六合丹、專門梳理經脈活血養氣的妙品!明月自認為在辰州城立了大功、耀武揚威死皮賴臉的在明鏡師兄那裏訛來的,說要給你治療內傷!某覺得你吃上六粒就差不多了、每日晨起時一粒,然後打坐用你習練的內家功法化去、很有效力。剩下的、你就留著以備不時之需吧!”


    楊離趕緊低頭抱拳:‘多謝明性師兄了!’


    明性搖了搖頭:“這是明月那黑廝的麵子、不必謝某,你這一頓酒肉已經算是某跑腿的酬勞了!”


    楊離挑了挑眉毛、輕聲問道:“山上進項不多、真人又是不喜俗物的,師兄們財物是否不趁手?”


    明性道人苦笑了一下:“本來就隻某這一個大肚漢還可以,但明月那黑廝比某還能吃!兩位師兄帶來的銀錢立馬就不夠用了……要不然某怎麽會跑出來自己找飯轍呢?”


    楊離麵色古怪的說道:“明月師兄……跟某在辰州城馮家莊子上、在那個義士頭領手上得了不少錢財!分到明月手裏的、似乎也有幾十兩銀子還有十兩黃金呢……足夠花銷了!”


    “甚麽?”明性道士聞言驚訝的看著楊離、見楊離一副老實人的模樣心裏就立刻信了七八分,馬上臉上就變得氣憤起來:“這黑廝!一迴來就喊餓、還炫耀那幾匹好馬!奪了某的飯食還理直氣壯的、原來自家偷偷藏了這麽多私房錢!某迴去了一定教他好看……”


    四通貨棧、北邊的院牆外麵,三個黑影正鬼鬼祟祟的躲藏在一棵大樹下麵。正是溜出來打探情況的王小波三人。


    王小波似乎十分擅長爬樹、赤手空拳的沿著大樹迅速地爬了上去,李順兩個就待在樹下給他望風。足足有三炷香的功夫、王小波才沿著樹幹無聲無息的滑了下來……


    黃慶立馬緊張的湊了上來、急火火的問道:“怎麽樣?小波、可見到大姐兒她們了?”


    王小波搖了搖頭:“隻是看了看他們巡夜的路數、哪裏能看到抓來的那些女子?估計都在靠城牆的西跨院那裏了、那邊的守衛很是嚴密,足足有四五個在明處、暗處還看不出來……”


    李順皺著眉頭低聲問道:“小波!咱們隻有三個人,有希望嗎?”


    王小波咬著牙低聲說道:“裏麵至少有二十人守夜、這還不算那些睡覺的,咱們三個武藝平平、就算偷襲也是半分勝算都沒有!”


    李順聞言也是麵色一黯、這還怎麽救?


    王小波看了看兩個人的麵色、繼續說道:“俺跟掌櫃的打探的清楚了、擄掠來的奴隸,年輕力壯的挑順服的可能會往太原府那邊發賣、工匠尤其是鐵匠皮匠木匠黨項人會出大價錢買,女子在境外反倒是沒有在大宋境內的價錢貴!”


    李順低聲問道:“這麽說大姐兒她們不會被賣到西北去?”


    王小波點點頭:“掌櫃的這幾日偷偷去了一次青樓,據說明日會有幾個蜀中新鮮的女子會發賣到青樓裏麵、某覺得他們今日晚上可能會提貨,將大姐兒她們運到青樓裏麵去!”


    “啥?青樓?那不是……那不是……唉!大姐兒好苦的命啊!那地方女子進去了怎還活得呦……”黃慶聞言兩眼絕望、差點立刻就哭嚎起來……


    “閉嘴!難道大姐兒被賣到青樓你就要棄了她不成?那又怨不得她!還不是咱們爺們沒能耐護不住自家女人的周全?”李順立起眼睛低聲罵道。


    王小波眯了眯眼睛、低聲說道:“那是俺的姐姐!親手將俺養大的姐姐……別的不多說了,人!俺一定要救、救不得,俺也要報仇!你們倆要是怯了慫了、趁早說……晚了休怪自己命苦!”


    李順聞言眼睛一紅、低聲說道:“娘的!大不了拚了就是、總不能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大姐兒二姐兒被他們這麽糟踐死!”


    “好!黃慶、某在貨棧裏藏了一桶火油,就放在後門茅廁旁邊的破席子底下、你即刻去取了迴來!俺和李順哥哥布置好放火的地方、等你迴來在做計較!快去……”


    黃慶的臉色白了一下、最後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看了看四周沿著小路飛快的跑迴去取火油去了。


    瓊花樓是利州城裏數得著的青樓,背後的東家劉氏算是在這利州僅次於崔氏的豪族,與這崔氏的關係雖說有些微妙但也算是和平。崔氏掌控著利州城的商路、還有土地和貨棧,這劉氏就避其鋒芒經營起賭坊青樓還有酒坊酒樓來。


    瓊花樓的老鴇兒倒算是在秦淮河揚州城裏見過世麵的、被這劉氏弄到利州城裏經營這間青樓,端得進項不少……上到達官貴人下到得了賞銀的刀客護衛,喜歡風流快活的漢子哪個沒到瓊花樓裏瀟灑過?


    幾個漢子趕著一輛花馬車跟在一頂小轎後麵沿著街道一路趕來、瓊花樓的老鴇花五娘坐在轎子裏慢慢的來到崔氏的四通貨棧門外,門子護衛見是這老鴇兒來了、自是涎著臉上來討些口頭上的便宜,調笑幾句。花五娘也不以為意、挺著胸脯嬉笑怒罵一路進去,來到那間西跨院門口、崔氏的一個小管家已經嬉笑著等在這裏了。


    “哎呦!五娘來了、好些日子沒見了,五娘這是愈發撩人了!”


    花五娘白了這個小管事一眼、笑道:“奴這半老徐娘還拿什麽撩人?你這廝倒是真許久沒去奴的樓子裏消遣了,怎麽、是不是自己守著這些清清白白的小娘忍不住下手了啊?你可別弄些破了身子的來糊弄老娘哦!要不然……哼!”


    小管事趕緊擺手辯解道:“五娘可莫要血口噴人!某可是給貨棧守著這些值錢貨色的、哪裏敢壞了這些貨色的身子?郎君知道了可不會饒過某的小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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