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將兩隻有著一尺短柄碗口大小的紫銅瓜棱錘藏在身後、再披上一件破麻衣守在馮家莊外麵野地裏的草叢中,兩隻銅鈴大眼瞪得溜圓、緊緊盯著不遠處的莊子。


    而莊子內,趙管事此時正彎著腰一臉趨媚的站在堂下、堂上的太師椅上麵穩穩坐著一個須發花白臉色發黃的老人。


    老人麵容有些枯瘦、眼皮鬆弛的耷拉下來,眸子有些渾濁、卻透著一絲絲陰冷的威嚴,此時正冷冷的打量著麵前彎腰賠笑的趙管事。


    “趙六!你是說京兆府那家人布在宜州南邊那家四通貨棧被人給燒了?裏麵的人一個也沒跑出來?”


    “是的!家主、小的在宜州聽聞後特意還派了護衛前去打探一番,那家的四通貨棧的的確確被人給一把火燒了……”


    “混賬!”


    呯的一下!一隻細瓷茶盞狠狠地砸在了趙六的腦袋上、滾燙的茶湯流到茶盞碎瓷片劃傷的傷口處疼的趙老六老臉都抽做一團,但還是趕緊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連連叩首道:“家主息怒啊!老奴不知錯在何處、還請家主明示啊!”


    趙老六呲牙咧嘴的將腦袋紮在地麵上、心裏七上八下的在飛快的算計……這幾年自己在外麵作威作福暗中截留了多少好處?還有多少被自己糟踐死的小女子……家主是怎麽得知的?


    馮家家主馮九華哼了一聲、陰惻惻的說道:“你是不是還以為老夫知道了你暗中做下的那些醃臢事情?狗殺才……你那些破事老夫一時才不會與你計較!老夫惱得是你居然會蠢到派人去查看四通貨棧!既然不是咱們做的、你自當做不知道然後直接迴來就是!為何自作主張還要派人過去查看?四通貨棧背後那人本就對咱們馮家起了戒心……下麵出了事,肯定會有人盯著你們、你何苦要去做那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蠢事?”


    “啊?”趙老六目瞪口呆的抬起頭來、看著怒氣衝衝的馮九華:“家主啊!老奴昏了頭了!差點犯了大錯、求家主責罰……”


    說罷、趙老六一個個響頭重重的磕在地麵上,隻幾下就將自己的額頭磕的血肉模糊……


    馮九華冷笑一下冷冷的說道:“留著你是看你做這倒運牲口的時候心腸能硬得起來!可現在看你的心是夠黑夠狠……但卻不夠精明!留著你早晚給馮家招禍……”


    “家主饒命!家主饒……”趙老六一驚、差點魂嚇得飛魄散,急忙跪著撲過來去抱自己老主人的腿……卻隻見馮九華雖然老邁、卻利索的飛起一腳直接蹬在了趙老六的嘴巴上!


    啪嘰一聲!趙老六仰麵摔倒在地麵上、噗的一下一口鮮血就混雜著幾顆老黃牙噴了出來!


    “拖下去!封住嘴、沉到荷塘裏,留他個全屍!夜半時扔到亂葬崗埋了……”


    門外一下子閃出兩個深色衣服的冰冷漢子、聞言一拱手,一個漢子一掌就擊在了趙老六的腮幫子上,哢擦一下骨骼碎裂的聲音傳出、趙老六嗝的一下栽倒在地,整個嘴巴變成了一個駭人的外形、整個人抽搐得像是一條要死的魚兒一般!


    兩個漢子迅速地拎起快要昏死的趙老六、消失在門外……


    一個四十許灰衣袍藍軟帽的中年男人手裏握著一把折扇慢慢的從會客廳側門轉了出來,輕輕地施了一禮:“家主!趙老六存在鄉下的那些貪墨的現銀、還有存在辰州城銀鋪子裏的銀子都已經查清楚了!這廝還在鄉下養了兩個十三四歲的女娃娃,都是本來要送到白雲觀裏給知州衙內享用的上等貨色、居然被這廝給暗中霸占截留了!”


    “好了!白先生……趙老六的事老夫知曉了,隻是他畢竟追隨老夫大半輩子了……勞苦還是有的,但既然他辱罵先生在先、那就是他自取死路!至於他那些貪墨的銀兩財務……白先生就帶著靜軒去抄沒吧!一半就送於白先生、另一半讓靜軒充實內庫去吧!”


    白先生是馮九華在京兆府外出時得遇、然後高價請來的幕僚,與這管事趙老六起齷齪已經許久了……趙老六一個老奴才、隻是仗著家主馮九華的縱容在外麵驕橫狂妄,自以為資格老就沒把這個臉上總是掛著陰笑的白先生放在眼裏!白先生暗地裏示意他弄兩個鮮嫩的女娃娃耍一耍……這趙老六居然人五人六的將白先生給罵了一頓!


    自此、白先生就發了狠,沒幾個月就將趙老六在外麵的那些醃臢破事給查了個底掉!再加上前些天派人平白無故惹到京兆府那人的懷疑……馮九華怒氣上湧直接就將這豪奴給處置了!


    “白先生、此事應該如何處置才能讓京兆府裏的……那人,對馮家放下心來呢?”


    白先生得意的笑了笑、輕聲答道:“此事無論怎麽做、那人都會懷疑馮家,既如此家主何不直截了當的聯係那人掌控的貨棧或者管事……幹脆讓出北上的那部分利,直接將那些抓來的牲口運到京兆府那邊轉賣給他?”


    馮九華瞪起了冷冷的三角眼:“你是叫老夫將六成的利益拱手相讓?以後馮家在南邊就淪為他手下一個‘捕生手’一樣的家族?”


    白先生淡淡一笑:“捕生手……捕捉生蠻子充作奴隸的人、這些人現在在大宋可是明令禁止存在的了!家主……既然早已決定洗手上岸將馮家打造成書香門第儒門世家,為何不接著此次機會將這捕生手的生意慢慢的交出去?”


    “可……”


    馮九華眼珠子轉了轉……心裏實在是舍不得這一年能夠進賬幾十萬貫的大生意。


    白先生唰的打開折扇搖了搖:“家主!當斷不斷必受其害……這生意、折福的呀!咱馮家族裏的五公子可是難得的讀書苗子,如若馮家真的要走科舉正路、將來馮家的小郎君們真個有東華門唱名那一日……為官之後、若是對頭祭出馮家當年曾經擄掠販賣人……”


    “夠了!白先生……此等言語以後莫要再提起吧!老夫迴去想一想……不過此事看來的確到了馮家該抽身的時候了,明日、老夫再與老二老三幾個碰個麵好好商議一番,再作決定!不過……白先生是不是也得為馮家日後的出路謀劃一番啊?否則、上上下下都如這趙老六一般,馮家早晚就會毀於一旦啊!”


    一提到已經被活活浸死在池塘裏的趙老六、看著馮九華那冷冰冰的眼神……白先生倒是覺得後背有些發寒,趕緊躬身拱手道:“在下自當從命!明日在下就去辰州城裏再巡視一圈、最好位置的商鋪宅院還有作坊都替家主確認謀劃一番!”


    “那就有勞先生了!”敲打了一下得意洋洋的幕僚狗頭軍師……馮九華哼了一聲、起身迴了內堂休息,隻留下白先生站在客廳裏、麵色變幻了幾次,然後冷冷的一笑轉身離開了。


    楊離此時換了一套夜行衣、如同一隻輕巧的狸貓一般在白雲觀的後院幾座殿堂的屋脊上縱躍潛行……直到發現了幾個精壯的護衛把守著的一個小院子!


    楊離提起小心、慢慢的潛行至旁邊的圍牆與屋角的暗影裏,定睛向著屋子裏麵望去。


    馮家白雲觀的觀主此時正恭恭敬敬的躬身施禮、然後笑眯眯的告辭而去,身後、跟著他那幾個身手看似不錯的護衛。楊離知道、剩下的那幾個護衛應該還在牢牢地守護那間密室,馮家一些見不得光的賬冊書信之類的東西、肯定都存放在那裏!甚至還有金庫也說不定……


    楊離隻是略微走了一下神、就隱隱約約的聽到一句嗬斥聲傳來,隨即幾個護衛彎腰抱拳、然後退到院子外麵守著大門站定,其中兩個人還向著院子後麵的兩個牆角走去、然後尋了一處陰影守護起來!


    “裏麵有人……有身份的人……”楊離皺了皺眉頭、迴想起白天在密室那邊讀到的唇語……招待……吳知州家的衙內!看來、這吳知州果然和這馮家是穿一條褲子的!


    楊離心下一思量、不由得冷冷的笑了笑,眼睛裏閃過一絲狠辣!白雲觀和三清觀兩個妖道可是說過、要用美貌女子來招待那個吳知州家的衙內……那就幹脆在這裏,讓他們反目算了!


    楊離勒緊麵巾、隻露出一對精光四射的眸子,輕輕地潛行出去……


    一個護衛打了個哈欠、將身子縮緊了一些,自家衙內什麽德行他可是一清二楚……吳知州雖然也惱怒自家兒子的德行、可翻動不得自己夫人護犢情深!再加上夫人身後的家世、也是無可奈何。那個小畜生……


    吳衙內生得一副好皮囊!冷眼看去、簡直算得上是一個翩翩佳公子。平時喜愛穿一件月白色的綢布長衫、折扇玉佩軟布襥頭公子巾……簡直是儒雅俊秀風雅宜人。


    可隻有最了解他的貼身人、才知道這廝到底有多惡毒殘忍!


    吳衙內喜歡女色……而這在大宋似乎並不算什麽丟人的事情!天下喪亂已久、士人富戶得了太平後盡皆喜歡享樂,就連百姓都喜歡享受著難得的太平日子、再不願意去琢磨廝殺爭鬥軍伍之事。所以大宋境內的酒肆茶樓、勾欄青樓就如雨後春筍一般的冒了出來……達官顯貴文人雅客們唿朋喚友在青樓裏飲酒賦詩填詞作樂、再跟姐兒伎子們玩玩琴棋詩畫吹簫尋秘……這才是人生一大樂趣!


    可這吳衙內喜歡的、卻是不同的女色……他喜歡老的……還有最嫩的!


    一對母女此時瑟瑟發抖的被捆在一張木床上,女子約麽三十許……一張風韻猶存秀氣的臉上現在滿是驚慌和絕望,蜷曲的身後還藏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此時害怕的隻是將小腦袋藏在阿娘的背後,根本不敢抬起來!


    吳衙內站在客廳裏舒展了一下筋骨、才二十歲的人……最近居然總覺得腰膝酸軟提不起精神來!吳衙內搖了搖頭、在衣袖內摸出一隻小瓷瓶,在裏麵倒出兩粒紅色的小藥丸……


    這可是自己買通仆役從爹爹書房裏偷出來的好東西、老爹就是靠著這個才讓他自己那幾個小妾在閨房裏求饒的!哼……也不知道老頭子從哪裏得來的好東西,倒是保密得緊!


    吳衙內吞下藥丸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湯、整了整衣服,饒有興致的慢慢向後麵的淨室走去。


    吱呀一聲、女子緊張的看著門口,然後……一個一身素雅衣袍的年輕公子居然神色淡然的走了進來。


    女子楞了一下、身子都因為恐懼縮了起來!心裏卻升起一絲希望……進來的居然是一個儒雅俊秀的公子,而不是甚麽惡狠狠的大漢或者猥瑣的老家夥……這樣的公子不會對自己母女怎麽樣的吧?


    女子的嘴裏塞著一塊麻布、隻是縮在床上看著吳衙內……吳衙內看到了女子眼睛裏那一絲帶著希望的意味,滿意的暗中笑了笑……然後走上前來一把就拿出那塊麻布,輕聲問道:“這位娘子、某是這辰州知州家的衙內,偶來此地上香、誤入後院,這是哪個歹人將你們綁在此處?快快道來、某就可以帶你們尋家人去!某父親乃是一地知州、為官清正廉潔嫉惡如仇……”


    “公子救俺!公子慈悲……俺是宜州北邊胡土鎮外的漢家農戶、前些時日幾個歹人夜間進了院子竟然將俺一家捕捉販賣出來,可憐俺那漢子已經不知道被運到哪裏去了、求公子救命,快快放了俺母女兩個吧!”


    “啊?朗朗乾坤……竟然還有如此惡事?”吳衙內的眼底閃過一絲戲謔的意味、驚訝的說道,隨即走上前來手忙腳亂的幫這風韻猶存的女子解那綁繩!


    這對母女兩個、先是死去活來的被塞在馬車麻布包底下販運至這不知道是哪裏的野外莊子裏,然後稀裏糊塗的又被幾個冷著臉的惡婦扒淨衣物洗刷了一遍、任憑女子如何求饒,那些惡婦隻是冰冷的擺布她們,最後……又被塞到馬車裏被帶到這間密室。


    誰知道、老天有眼,在這裏居然能遇到青天官員家裏的衙內……真是老天……嗯?這是……


    女子身上的細麻繩勒得似乎極緊,將一個身材豐腴的女子身段凸顯得很是羞人!這衙內手忙腳亂的解著麻繩、解著解著……那一雙白皙的手居然伸進了女子的衣襟、碰到了那羞人的地方!


    “啊……公子……俺……公子……?”


    空氣似乎在刹那間凝固了下來、女子呆滯的看著麵前本來一臉正義感的翩翩公子居然慢慢的呆滯下來……伸進自己衣襟裏的手掌愈發開始用力……


    “啊呀!好痛……公子、公子這是做什麽?公子開恩……快放了俺們母女倆!俺們一家子結草銜環作牛馬、報答公子!”


    “你要本衙內救你……有何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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