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離站在一棵樹下、看著腳下的一絲痕跡……不久之前、有一個人,就坐在那裏。青草上倒伏的痕跡還在、半個時辰……古雲娘這幾個蠢貨居然用了這麽久才找到自己!半個時辰……楊離知道、自己居然就這麽和這個人擦肩而過了!她……一定是她!她受了重傷、需要依靠這幾個不諳世事的蠢丫頭才恢複了一些!她發現自己了沒有?認出自己了沒有?她為什麽要放過古雲娘來找自己呢?


    一彎明月高掛天空、楊離放棄了追蹤的想法,慢慢的走迴到火堆旁邊……火堆旁,坐著那三個昏昏欲睡的女孩子還有神色驚慌的阿靈……


    “離哥兒?真的是……是你苦苦等著的、那個仇人嗎?”阿靈顫聲問道,她清楚……楊離為了這個仇人到底忍受了多大的苦痛和折磨!


    楊離緩緩地坐在火堆旁邊、慢慢點了點頭:“應該是她!不能確定……看來。她從交趾人的襲擊裏逃了出來!受了傷……遇到了這幾個逃婚出來的女孩子,一路輾轉去桂州城……她為什麽沒有出現?她是不是知道某還活著?她為什麽沒有出手殺了我?”


    “我們追吧!追上去……殺了她!殺了她、你就不會再這麽痛苦了!”阿靈挪過來在旁邊抱住了楊離的腰部、咬著牙說道。


    “她的身手一直都比某還要好……她如果想要刻意避開某,某追不上的!”楊離伸出手去拿火堆旁邊的那隻裝著水的竹筒……


    “我不管!我要……離哥兒!你怎麽了?”


    撲通一下,楊離重重的一頭栽倒在火堆旁邊!阿靈撲過來抱起楊離哭叫起來、驚醒了吃飽了肚子擠作一團睡死過去的三個女孩子……


    段都現在的心已經奇怪的平靜了下來、竹筏漂了一夜……阿東靠在自己的身上已經沉沉睡去,嘴裏還在念叨著自己姐姐的安危……身後的河麵上、那個醉蔭樓主人的車夫依舊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麵。那撥土人還是靠著熟門熟路駕著三隻獨木舟追了上來……多虧那個車夫出手,土人都被他們擊退了!扔下五六具屍體沉到河底、剩下的全都駕著獨木舟跑沒影了……


    前麵就到了桂河了吧?段都輕輕推醒了身旁的阿東:“阿東!前麵是桂河河口了嗎?”


    阿東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是了!馬上就進桂河了,你身上還有錢鈔嗎?你穿著宋人服飾、租一條小船應該沒有問題!那樣趕路會快些……”


    河口的一處淺灘、段都和阿東跳下竹筏爬到了岸上,附近的河口匯聚處已經可以看到幾隻正在捕魚的宋人小船了。段都拱手向著陳駒幾人遙遙一禮、然後帶著阿東向那幾艘小船岸邊的方向快步走去……


    一個手下看了看陳駒:“哥哥!那個大理人還帶著那個土人少年作甚?這裏到桂河碼頭又不需要這個土人少年帶路……”


    陳駒還在傷心於自己長鞭的丟失、聞言沒什麽好聲氣的說道:“某怎麽知道?許是那個大理段氏子沒兒子!認一個好養活的帶迴去……”


    手下嘿嘿笑了笑:“哥哥!河口那邊也有咱們預先布置好的一艘快船……咱們要不要叫上那個大理人同去?老是跟在他後麵吃土怪憋屈的慌!”


    陳駒冷冷一笑:“你還真把他當什麽人物保護了、管他什麽大理大宋交趾……咱們是醉蔭樓的人!此行的最大目的乃是找出苦節門的那個門主!”


    手下楞了一下、低頭用隻要陳駒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是啊!咱們……是南人啊!可……可這許多年了,某都快以為自己是宋人了……唉!這天下……終究還是慢慢太平下來了……”


    “七七……”陳駒聞言麵色冷了下來、低聲說道:“這些話……以後不許再提了!我們都是醉蔭樓救下來的南朝遺孤……這大宋生來就欠我們一家人的命債!記住了……天下還遠沒有太平!這大宋也是危機四伏、多少人都在對大宋虎視眈眈!要不然……那趙宋官家為何一意孤行的偏要北伐?不北伐、天下人的眼睛就都會盯著他的寶座,家國大義……他借著這個由頭才能慢慢消磨壓服那些不服他的人!”


    手下七七黯然拱手:“哥哥!此次你覺著我們能抓到那個幕後真兇嗎?”


    陳駒歎了口氣:“順其自然吧!我們欠樓主一條命……效死而已!”


    兩艘船全力的向著桂河碼頭方向駛去、一大一小一前一後……船上的人也皆是各懷心思……


    桂州知州嚴九用、此時正坐在安撫使衙門的偏廳裏麵焦躁不安,大宋立國雖然時日尚短、可規矩卻立的森嚴!廣南東路上、監司已經在表達不滿了,轉運使和提點刑獄公事加上倉曹使估計已經聯名上奏三司和內閣、彈劾帥司此次的行軍調動了!


    這次的安撫使胡思元真是瘋了!就算他手裏有三衙和樞密院的密令、可這畢竟不合規矩啊!一路之地、監司和帥司互相製衡監視,這就是規矩!你胡思元撇開監司直接調動禁軍南下……這是什麽?這是跋扈!況且帥司現在的馬步軍都總管一職還在出缺……你胡思元這是、要謀反不成?


    嚴九用搖搖頭、端起桌子上已經涼掉的茶盞,隨即又重重的扔在了桌子上……剛剛站起身、就見門簾一挑,一個一身官袍的中年男人邁步進了客廳。


    “啊!下官見過安撫使……”


    盡管心裏煩躁怨懟、嚴九用還是恭恭敬敬的拱手彎腰行禮,看著快步進來的安撫使胡思元走到主位上坐了下來。


    胡思元瞥了桌子上的茶盞一眼、輕輕笑道:“嚴知州是不是等的急了?”


    “卑職不敢!”嚴九用直起腰來,站在胡思元麵前說道:“隻是卑職不明白、安撫使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諱直接調動禁軍!還……還越過監司轉運司命下官準備糧秣,雖說大人手裏握著三衙的調令!可……監司卻並沒有收到三司和中書門下的敕令?這……有些不合規矩!”


    “哦?”胡思元好奇的打量了一下嚴九用,摘下帶著長帽翅的官帽放在了桌子上的托盤裏,意味深長的問道:“即使知道不合規矩、但你依舊還是籌集了糧秣輜重讓禁軍得以迅速南下去了……你就不怕監司、你的上官尋你的晦氣?”


    “下官!下官是因為……就是因為禁軍是去南下平亂,所以下官才違例幫忙籌集糧秣、要是北上……下官寧可一死也絕不會聽從安撫使的安排!”


    “哈哈哈哈……”胡思元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嚴知州莫不是還懷疑胡某人還要造反不成?就憑這幾千禁軍?”


    “下官……下官……”嚴九用被噎了一下、心裏想著,老子可不就是怕你造反?你造反發瘋是小、別牽累整個廣南東路跟著你倒黴……


    胡思元搖搖頭:“算了、大宋官員三年一流轉這個你肯定知曉,某今年已經是在這任上的最後一年了、明年考評一過,某可能就要迴汴梁入三衙求個差事,這次大膽的行事、也算是某對這廣南東路留下的一點遺澤了……”


    嚴九用暗自撇了撇嘴……“遺澤?遺禍還差不多!違規私下調動禁軍、以後的官家和內閣會如何看待廣南東路?桀驁不馴膽大妄為?防備處置還差不多!”


    胡思元歎了口氣:“以後你等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官家已經下定了決心,以後散落鎮守各地的禁軍要全部收歸中原拱衛在汴梁周圍……除了北邊的幾支大軍,以後西南東南方向將再沒有一支禁軍可用了!”


    嚴九用聞言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安撫使大人、官家……這是要不顧我等南地邊疆了嗎?沒了禁軍……就憑借那點廂軍和團練怎麽抵擋那些越來越兇悍的土人?還要蠢蠢欲動的交趾人?”


    胡思元苦笑了一下:“所以!本官才急匆匆的派禁軍南下威懾一番、趁著我等手裏還有這麽點禁軍精銳可用!讓那些蠢蠢欲動的交趾人和前朝餘孽都老實一些……”


    嚴九用失神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喃喃說道:“那胡大人為何沒有明言呢?監司也沒有得到什麽命令、他們……”


    “某已經和監司通了聲氣……此事某已經和三衙打了招唿,算是小小的有些逾矩……不過某得到的調兵之權卻是讓禁軍北上元洲,歸荊湖北路節製、等梓州路和夔州路另外兩路禁軍匯合後開往北方!”


    “安撫使是想最後在震懾一番南疆、然後再放禁軍北歸?可監司……為何不配合?”


    胡思元冷冷一笑:“作態……這些人在作態!以表示文武牽製、對軍伍絕不放鬆警惕的表態!哪怕明知道某乃是為了大宋的安危著想、也要揪出一點錯處彈劾,這無關對錯、隻是表態給官家看而已!”


    “這麽說來、官家……是一定要再次北伐了!唉……南地依舊紛亂,四周盡是蠢蠢欲動的不軌之徒!前朝餘孽還在興風作浪……官家為何就不能暫息兵戈休養生息幾年呢?”


    胡思元看了看旁邊痛心疾首的嚴九用:“此話出了某的客廳就不要再說了!某知曉你雖是南人出身、可還算是為國盡心!此次叫你來、也隻是安你的心,禁軍南下一事樞密院三衙內閣都不會太在意、某還能頂得住……隻是老夫的一番苦心可能要付諸流水了,監司害怕被忌諱不肯出頭、你這桂州知州又鞭長莫及……老夫知道那邑州知州是你的故交!你可敢與老夫聯名去信給他,讓他借著禁軍的兵威敲打製衡一下交趾和大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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