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聲唿喝已經隱隱將竹林圍上、火把的紅光四起,肖宏宇老劍師此時已經徹底油盡燈枯、一個踉蹌跪倒在地。直到此時肖宏宇才虛弱的抬頭仔細看了楊離一眼:“原來是阿離……都死了、居然隻剩下你,這……真是……天意啊!……拿著這個……快逃吧!”說著、肖宏宇在懷裏掏出一隻紮的緊緊地牛皮袋子,閉上眼睛複又想了想、隻在裏麵拿出一卷薄薄的絹冊,刺啦一下撕下絹冊的起首部分、將剩下的大部分絹冊和另一本書冊塞進了楊離的懷裏,握著牛皮書袋對楊離沙啞著嗓子說道:“帶上它、全力去逃命!剩下的,隻看天意吧!”


    楊離緊緊抓住老劍師的胳臂:“劍師、我背您一起逃!”肖宏宇搖了搖頭:“我已用了同歸於盡的秘術、早就絕了生機,就在這裏替你拖延片刻。他們在外圍定然還有埋伏,萬萬小心!如果……如果你能活下來,別忘了書院、就……就……按自己的本心去活這一世吧!”


    “肖劍師!”楊離淚水奔湧而出,重重的跪在老劍師麵前磕了一個頭:“學生這就去逃命、早晚有一天,學生要替書院向那草菅人命的燕知堂複仇!!!”


    老劍師艱難的盤坐在地、看著楊離,眼睛裏卻滿是複雜的神色:“去吧!不要耽擱……”楊離收起絹冊書冊,淚流滿麵的看了看老劍師:“學生這就走了!劍師……一路走好。”


    看著渾身顫抖咬著牙遠去的楊離,老劍師拿出牛皮包裹裏麵剩下的幾冊書卷,顫抖著掏出一隻火折子、心裏卻思量到:“王師兄……這到底是懷璧之罪還是天意呢?補天術、終究還是到了這重瞳子的手裏,我沒毀掉絹冊、因為我心不甘啊!含章書院的血海深仇……重瞳子……重瞳子……”


    燕知堂的指揮使悶悶的咳嗽了一下、悄悄地將嘴角溢出的一絲鮮血擦去,冷冷的看著麵前已經氣絕身亡的老劍師肖宏宇。老劍師盤坐在地、一手握著一角絹冊,絹冊已然燒去大半、老劍師腳邊就是一小堆燒的七七八八的書冊和一隻火折子。幸虧天上此時落下的雨滴漸多、打熄了火苗,要不然恐怕這次連這幾張燒的麵目全非的紙張都撿不出來了。


    老劍師臨死前應該是用了什麽旁門秘術、突然間修為大漲險些將指揮使都斬殺當場!要不是他伸手抓過一旁的一個屬下當做盾牌,老劍師碎劍殺人那一下就能將他徹底廢掉。即便如此一片極其鋒利的碎片還是擊穿了他手裏下屬的身軀射進了他的肺脈!指揮使強行運勁壓製下內傷,一路帶人追至這片竹林,結果、卻隻撿到幾篇燒剩下的殘絹碎紙。


    遠處的楊離駐足看了看前不久自己還在借酒澆愁躲藏的那塊巨石、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和雨水。他知道、前麵肯定還有燕知堂的殺手在設伏,在巨石後麵隱身休息片刻後、楊離起身沿著一條小土嶺側麵,悄無聲息的向縉雲山深處逃去……


    楊離在做夢……一遍又一遍,噩夢就像一隻冰冷無情的磨盤、將他的心一遍又一遍的碾碎壓爛!夢裏的玉箏師姐如同那晚一樣,還是那麽的美麗。一身素衣站在一棵大樹旁邊,驚喜的看著逃出生天的自己!自己歡喜的都要發瘋了、狂奔著衝向不遠處的玉箏師姐!“你還活著!你還活著、玉箏師姐!玉箏……”


    世界仿佛就在這一刻終止了!驚懼和痛苦猛地化作一柄雪亮冰冷的長劍、閃電一般刺進了楊離的左胸,長劍透胸而過!而麵前握著這柄劍的、赫然正是楊離一直愛慕的玉箏師姐!!!


    玉箏師姐的表情慢慢變得冷淡平靜、就像是在打量一件毫無意義的舊衣裙,然後抽出長劍向著楊離身後朗聲說道:“燕知堂繡衣使、暗間玉箏,在此向指揮使大人複命!”


    長劍離體的那一刻、楊離的魂魄似乎也跟著這沾滿鮮血的劍鋒一起離開了自己的軀殼,楊離感覺不到疼痛、隻知道自己的身體重重的栽倒在濕潤的地麵上,身側的玉箏師姐正抱拳單膝跪地低頭行禮。楊離的眼睛張得大大的、卻說不出話來,不解和憤怒正在開始撕碎他的靈魂!


    指揮使此時已經帶著一眾高手沿著楊離留下的蛛絲馬跡追了上來……此時指揮使的麵色愈發慘白冰冷,冷冷的看了看地麵上被一劍穿心的楊離:“搜身!”“是!”另一名在肖宏宇手下幸免於難的心腹走過去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玉箏、然後伸出手在楊離已經開始冰冷僵硬的身體上仔細迅速的查找了一番,迴頭躬身施禮道:“迴指揮使大人、什麽都沒有!”


    指揮使的眼底閃過一絲失望、低頭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玉箏,還有玉箏身後默默現身的五名燕知堂殺手。開口對玉箏說道:“你就是玉箏?”玉箏低頭答道:“屬下玉箏。”指揮使點點頭:“做的不錯、你發現的偽漢朝廷玉璽還有一些密冊已經盡皆被本官起獲了,你臥底含章書院數載、辛苦了,隨本官迴汴梁城做迴繡衣使吧!官家和堂主的賞賜少不了你的。”


    玉箏低頭拱手:“謝過指揮使大人、玉箏聽命!”


    楊離的雙眼依舊大睜著、越來越大的雨水打濕了他的身體,楊離眼睜睜的看著玉箏師姐站起身來默默地跟在指揮使身後,漸漸遠去。直至身影消失也沒有迴過頭看他一眼!而兩隻大手突然同時抓住楊離僵硬的身體、其中一個殺手皺了皺眉:“心脈都被刺穿了、怎麽還沒死透?”另一人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意味、卻開口笑道:“那就再補一下!”說著,這人扯過楊離一把拎起、突然一掌狠狠地轟在楊離的胸口傷處!“噗”的一下、楊離的七竅還有背後的貫穿傷口處瞬間迸射出數道鮮血!楊離一聲未吭、軟綿綿的像一塊破布一樣掛在這個人的手上,再沒有一絲生息了。


    旁邊的另外一人忍不住撇了撇嘴:“你這廝、費這手腳折磨這死人作甚?搞得四處都是髒血,這下子你自己處置屍體去吧!”拎著楊離屍體的漢子無所謂的笑了笑:“我去就我去、扔到溝裏喂野物就是了,喂蟲子也是喂、喂豺狼也是喂,算這小子行善積德了。”剩下幾人嘿嘿笑了笑、任由這漢子拎著楊離的屍體走到旁邊一處深窄的石穀旁邊,漢子向下看了看:“這深不見底的鳥地方、就便宜你這小子做了棺材吧!”說著、一把將楊離重重的向穀底拋落下去。此時天上一聲霹靂炸響、傾盆大雨傾瀉而下!


    楊離的夢似乎無休無止、將他困在這段迴憶之中,折磨著他的靈魂!身體似乎變成了冰冷的山石、一會兒灼熱一會兒冰寒,楊離記得那狠狠地一掌幾乎像是炸碎了自己的內髒一般、卻並沒有打死自己!自己被拋下深穀的時候似乎還殘留著一絲神誌、然後……墜落的楊離就徹底昏死過去了。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痛苦漸漸變成了麻木,再變成了一片死寂的黑暗。楊離似乎突然感覺到心脈處傳來的一絲絲疼痛!一個混混沌沌的聲音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飄蕩:“你應該醒過來了、睜開眼睛吧!醒過來……醒過來……醒過來……”


    聲音迴蕩在楊離的腦海裏、心脈處的疼痛愈發劇烈了,楊離費盡力氣、慢慢的張開了雙眼……一片模模糊糊的光影之中、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站在自己的身前,人影見楊離張開眼、便低頭仔細的查看了一番,眼睛裏不由得露出一絲驚異的神色“果然如此……”,楊離似乎想開口說話,病床前的男子卻點點頭:“你還太虛弱、再睡一日吧!”言罷一指點在了楊離的耳後、楊離輕輕一抖,張開的眼睛緩緩闔上、再次昏睡過去了。


    第二日的傍晚、沙海負手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的看著蘇醒過來卻一言不發的楊離。開口說道:“你的命是我救迴來的、你欠我一條命。”


    床上的楊離兩隻無神的雙眼一眨不眨的看著茅草屋頂、等了半晌才嘶啞著嗓子問道:“你是誰?為什麽救我?”沙海想了想:“我隻是受人所托。前天晚上一輛馬車把你送了過來,然後馬車卻帶走了我的女兒……車裏的那個人告訴我,你活、我女兒同活,你死、我女兒同死,然後便走了。”


    楊離僵硬的臉上終於起了一絲波瀾、冷哼了一聲:“有意思……我現在無父無母無師無友,隻有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在汴梁城裏享受榮華富貴、什麽人會出手救我?”沙海說道:“好好活下去吧!我還要用你換迴我的女兒。”說罷、轉身走出了房間。


    楊離還是麵無表情的躺在床上、左胸處冰冷疼痛的感覺就像有一把刀子在撕扯他的心髒,楊離冷冷的笑了笑、想起了含章書院的那片竹林,還有竹林裏的那塊巨石。老劍師臨死前交給自己的那份東西、應該還好好地藏在那塊巨石底下。


    “玉箏!”楊離的眼神漸漸冰冷……“我就想問問你、你究竟還有沒有一絲人性?燕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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