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韓伯獻麾下的邊軍的軍卒們開始火急火燎地在白木嶺安營紮寨。隻見這些軍卒們,砍伐了附近山中的林木,就近在那些矮丘上建造軍營的圍欄。


    大概半日後,北蠻人的先遣騎兵,果然是追趕著邊軍的行軍路線,不期而至。


    而此時,事實上夏軍邊軍還未徹底將軍營的營欄建造完畢,頂多隻是建造了一半而已,並且,軍營內行軍帳篷什麽的,除了韓伯獻的帥帳,營內其餘的東西都沒有建造完畢。


    沒辦法,北蠻人的先遣騎兵來得實在太快,區區半日工夫,根本不足以邊軍從幾裏外趕到白木嶺,再在白木嶺建造軍營。


    好在此時邊軍的軍營建造在那些矮丘上,占據著高地優勢,因此,那些北蠻人的先遣騎兵盡管追到了眼前,但並未立刻攻擊邊軍,而是在遠遠地觀望著。


    而在矮丘這邊,聞訊而來的韓伯獻,亦在矮丘上眺望著遠處那些北蠻先遣騎兵。


    值得一提的是,或許是前幾日西胡大敗的消息傳了出來,昨日夜中倒是有一個西胡小部落的使者,來到了邊軍的軍營中!這是來示好的!


    來人叫做蘇合,向邊軍透露有關於北蠻人的情報,這使得韓伯獻對他稍微有了那麽些信任,至少此刻這位蘇合就站在韓伯獻身邊,


    “這數量--------不得了啊。”


    從旁,邊軍大將洛鳴將手平放在眉骨上,眯著眼睛望著遠處那一大群北蠻先遣騎兵,喃喃說道:“乖乖,這得有多少匹戰馬啊?”


    聽了他的嘀咕,附近幾名邊軍將領無語地瞥了他一眼。


    不過話說迴來,遠方的北蠻先遣騎兵,他們所擁有的戰馬,著實令他們有些眼紅。


    要知道,對麵的北蠻先遣騎兵據洛鳴目測最多不過五六千人,可是呢,因為一人配三騎,戰馬的數量達到了一萬五千以上。


    這在夏國兵將們看來,簡直就是奢侈浪費。


    “若是能繳獲一些戰馬--------”


    相信此刻這些邊軍的將領們,多半都在幻想著此事。


    包括大帥韓伯獻。


    畢竟這位大帥目不轉睛盯著那支人馬的目光,與其說是殺氣騰騰,倒不如說是“想得到些什麽”。


    這時,蘇合開口提醒道:“像我說的,北蠻人的北蠻戰士,不像貴國的軍隊那樣有專門負責後勤的後勤軍,他們這幾日的糧食,都在另外兩匹馬其中一匹馬的馬背上馱著。並且,從此刻起,他們的雙腳就不會再踏足地麵,在馬背上解決吃喝拉撒。”


    “拉屎也在馬背上解決?”洛鳴不合時宜地詢問,讓附近的眾人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呃------是的。”蘇合點點頭,做出一個怪異的姿勢,解釋道:“像這樣,半坐在馬背上拉-------唔,解決。”


    “幸虧烏娜聽不懂我大夏的話------”


    韓伯獻瞥了一眼眾邊軍的將領們,卻見他們滿臉都是“哦,原來如此”、“真是長見識了”之類的表情。


    沒辦法,他手下的將領都不大熟知北蠻人


    顯然,這幫人其實都很好奇這件事。


    而在這時,洛鳴沉聲問道:“那……他們怎麽解決飲水問題呢?馬背上也背著水麽?”


    “每一名北蠻騎兵,都配有兩隻水囊。外部是羊皮縫製,內部是羊的胃囊,或者……唔,“羊泡”製作而成……”


    “羊泡?那是什麽?”洛鳴插嘴道。


    “羊膀胱……”


    韓伯獻瞥了一眼洛鳴,不過明智地沒有開口。


    果不其然,當蘇合解釋了“羊泡”究竟是什麽東西後,眾邊軍將領們皆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少插嘴!”韓伯獻狠狠瞪了一眼洛鳴,隨即對蘇合平靜地說道:“你接著說。”


    “其實羊泡洗幹淨後用來盛水……好好,我接著說北蠻騎兵。”蘇合明智地終止了向這些夏軍解釋羊泡好處的打算,繼續講述北蠻騎兵的飲水問題:“這兩個水囊,足以維持一名北蠻戰士一日的飲水,換而言之,在這一日內,他們會一直在你們身側,利用長弓射死士卒。如果水囊內的水喝完了,他們會先撤退一半的騎兵,到附近的溪流、山澗補充飲水,灌滿兩個水囊,然後這些人再次返迴,與另外一半騎兵交換。”


    “也就是說……無懈可擊?”邊軍大將聞續皺眉問道:“那睡覺呢?也在馬背上麽?”


    “當然。”蘇合點點頭,頗有些驕傲的說道:“任何一名北蠻戰士,都必須掌握在馬背上睡覺的技巧。可能你們夏軍無法接受,優秀的北蠻戰士,可以讓同伴牽著韁繩,而他整個人仰躺在馬背上唿唿大睡,是在戰馬奔跑過程中哦。”


    “怎麽可能……”


    眾邊軍將領聞言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畢竟,“仰躺在奔跑的戰馬上唿唿大睡”這種事在他們看來,實在太過於匪夷所思了,就不怕掉下馬背摔死?


    “好了。本將軍麾下的將領也大致了解北蠻騎兵的能耐了-------那麽依你之見,似眼下這種局麵,對麵的北蠻騎兵,會怎麽攻打我軍這座軍營呢?”韓伯獻問蘇合道。


    聽聞此言,蘇合笑著說道:“在沒有奴隸軍消耗敵軍士卒體力的情況下,北蠻騎兵的作戰方式會變得謹慎許多,不會做無謂的攻擊,更不會貿然衝上山來,隻會用長弓射殺貴軍的士兵。”


    “這件事很好防範,還有麽?”


    “還有就是-----話說大帥紮營的位置選地不錯,這矮丘下就有一條山澗,這樣一來,北蠻騎兵慣用的“圍困”方式也就沒有什麽效果了。不過,他們或許會在這條山澗的上遊,用東西堵死山澗,使貴軍的士卒沒有飲水。或者,用糞便弄汙澗水,這樣一來,流到這片矮丘附近的澗水就不能再飲用了,否則會患病。”


    “唔。還有麽?”


    “最後嘛------”蘇合這時也不知是瞧見了什麽,朝著前方努了努嘴,說道:“喏,來了。-------單騎的挑戰。”


    話音剛落,就見矮丘下傳來一句很大聲的北蠻語言。


    眾人仔細一瞧,這才發現有一名非常強壯的北蠻騎兵,正在矮丘下搦戰。


    “陣前鬥將-----”


    韓伯獻摸了摸下巴,目色閃著若有所思的精光。


    “xxxx,夏人,xxxx。日xxxx你xxxx!”


    在矮丘下,那名強壯的北蠻騎士指著山丘上的夏軍們,大聲喊叫著。


    但因為語言不通的關係,眾邊軍兵將根本聽不懂這家夥究竟在說些什麽,因此,僅僅關注了片刻,便繼續做自己的事,即搭建軍營營欄去了。


    而在矮丘的山頂,韓伯獻與幾位邊軍的將領們,亦因為語言不通的關係,一臉懵相地望向山下。


    見此,蘇合提醒道:“那家夥------希望挑戰貴軍最強的戰士。”


    蘇合自動將對方話中的“你們部落中的第一勇士”,翻譯成了“貴軍最強的戰士”。


    “最強的戰士?將領麽?”


    邊軍大將洛鳴聞言笑嘻嘻地說道:“有點意思,要不然我下去會會他?”


    “別。”另外一位邊軍大將聞續淡淡說道:“對方不過是一介士卒,若由你這個我軍的大將出馬,我邊軍未免也太掉價了------”


    聽聞此言,蘇合低聲解釋道:“對方可不隻是“一名小小的士卒”哦。”


    “喔?不是麽?”聞續略有些驚訝地望向蘇合。


    卻見蘇合點頭說道:“至少是“百夫長”,不過我猜測可能是“千夫長”。------普通的北蠻戰士,在這種時候是沒有資格向敵軍挑起單鬥的。”


    “百夫長?千夫長?-----那是什麽?”


    話音剛落,就聽韓伯獻在旁淡淡解釋道:““百夫長”相當於我大夏的“隊正”,“千夫長”嘛,便相當於是咱們大夏的一個千人營的“營校尉”,-----------這應該是北蠻人仿照我大夏而擬出來的軍職。”


    “-------沒錯。”蘇合望了一眼韓伯獻,稍稍有些意外。


    畢竟在此之前,他還以為夏軍們對北蠻之事一無所知,不過就眼下看來,夏國所掌握的北蠻的情報,或許並不少。


    “


    營校尉嗎-------”洛鳴摸了摸下巴,喃喃說道:“這還真有些掉價呢-------”


    要知道,洛鳴與聞續,那可是副帥級別的大將,是受到大帥韓伯獻信任,並且有能力獨當一麵的將軍,在軍方體係中隻比“大帥”級別低一級,這樣一位將軍此刻下山迴應北蠻騎兵一名充其量千人將的挑戰,這確實顯得有些掉價。


    “要不換我去吧?”邊軍的一位營校尉白雋笑著說道:“對方是騎將,正巧我也是騎將,就讓我去掂量掂量對方的能耐!”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身邊另外一位喚作沈焱的將軍,卻走上前一步,淡淡說道:“還是換我去吧。”


    “為什麽是你?”


    “如果你可以的話,我當然也可以。”


    其實這兩位,皆是邊軍“騎營”的營校尉。


    因為邊軍的“騎營”慣用車懸戰法,因此,必須同時有兩名營校尉擔任車懸陣中的“斧”與“鉞”,是故,唯有邊軍的的同級營中,唯獨“騎營”是設有兩名營校尉的。


    而這兩名營校尉,即營將級別的白雋與沈焱二人。


    眼見白雋、沈焱二人在那爭論,韓伯獻皺皺眉,不悅說道:“誰也不需下山應戰。-------無需理會!”


    “無需理會?”


    眾將軍吃驚地望著韓伯獻,有些不能理解。


    畢竟在他們看來,在對方北蠻人率先搦戰挑釁的情況下,若是他們邊軍這邊不予理會,這豈不是助漲了那些北蠻人的氣焰,滅他們邊軍威風?


    雖說他們的邊軍的士卒心理素質過硬,輕易絕難動搖士氣,可“懼不出戰”這種事,對於邊軍而言,終歸不是什麽好聽的名聲吧?


    似乎是猜到了眾將的情緒,韓伯獻冷冷說道:“本帥主意已決,任何人不得理會山下北蠻人的挑釁,這是命令!”


    見大帥都將話說到這份上了,眾將自然不敢抗命。


    “大帥……這是驕兵之計?”


    大將洛鳴與韓伯獻對視一眼,


    隻可惜,他們還是沒有猜到韓伯獻真正的企圖。


    或許在這個軍營,唯有洛鳴才知道韓伯獻真正的用意。


    大概小半個時辰過去了,因為有著韓伯獻的禁令,邊軍的將軍們沒有理會山下那名北蠻騎兵的挑釁。


    這讓矮丘下那名北蠻騎兵得意之餘,亦不禁有些心怒,語氣嚴厲地在那大聲喊著什麽。


    “xxxxx懦夫xxxxx,夏人xxxxxxxx廢物!”


    雖然語言不通,但矮丘上的眾將們隨便猜猜,也能想到這必定是對方在破口辱罵他們。


    隻不過,因為聽不懂的關係,他們非但沒有惱怒的意思,反而有些好奇那個北蠻人究竟在罵些什麽。


    比如洛鳴,便忍不住詢問蘇合道:“喂,蘇合,那個北蠻人,他是罵我等吧?他在罵什麽?”


    “---------”


    蘇合望了一眼麵露好奇之色的邊軍眾將領們,苦笑著翻譯道:“他說,“膽小懼死的夏軍們,你們是羔羊,土狗--------等等之類的!””


    “哈?”


    眾邊軍將領頗有些目瞪口呆地望著蘇合,心說:這算哪門子罵人的話?似乎是猜到了這些人心中的錯愕,蘇合頗有些頭疼地解釋道:“在北蠻人的文化中,羔羊是用來形容懦弱的懦夫的,就如同沒有任何抵抗力的羔羊一樣,而土狗這時北蠻人,用於看守帳篷、羊群的牲寵,因此,用來辱罵對方,已經是最最低劣的---------相當不堪的罵人的話。”


    說罷,他見附近的邊軍將領一個個非但沒有惱怒的意思,反而顯得有些目瞪口呆,遂好奇問道:“諸位不生氣麽?在貴國,罵人的話是怎樣的?”


    “直接問候對方家中女人,尤其是長輩……什麽的。”洛鳴坦誠的解釋,讓附近眾將軍們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問候?”蘇合聽到這個詞有些疑惑,畢竟在他理解中,問候算是好詞才對,怎麽會牽扯上罵人的話呢?


    “這就是兩個民族文化的差異啊--------”


    大帥韓伯獻亦丟下一句類似“無聊”的嘀咕,轉身走了。


    這兩位一走,那幾名邊軍的將軍們亦紛紛散了,去履行自己的責任去了,隻留下蘇合一人,仍站在矮丘頂上,一邊眺望著矮丘下的北蠻騎兵,一邊捉摸著夏國語言中“問候”這個詞的含義。


    他隱隱感覺,這個字或許還有另外一種涵義。


    就這樣,在邊軍士卒緊鑼密鼓建造軍營營欄的同時,那些北蠻騎兵,便在矮丘的山腳下罵戰。


    遺憾的是,由於語言不通,邊軍的士卒們根本聽不懂這些人究竟在罵什麽,也就全然沒放在心上,除了戒備對方外,仍舊自顧自地建造營欄。


    那場麵,簡直就如同鬧劇一般。


    不過期間,那些北蠻騎兵曾嚐試著用手中的長弓,朝著矮丘上的邊軍射了兩撥箭矢,但很遺憾,由於韓伯獻早已得到蘇合的提醒,以至於北蠻騎兵的這兩撥箭矢幾乎沒能起到什麽效果。


    除了幾個用盾牌保護自己不利的倒黴鬼被射中了手臂外,幾乎沒有任何傷亡。


    不過想想也是,畢竟北蠻騎兵的箭矢,采用的仍然是“雙翼鏃”,根本無法對邊軍的步兵們人手一麵的鐵盾造成什麽威脅。


    就這樣,雙方一直僵持到深夜。


    待等當晚大概亥時前後,這群北蠻騎兵趁夜色對邊軍的軍營展開了一次嚐試性質的偷襲,隻可惜沒有絲毫收獲,在丟下了僅僅幾十具屍體後,見邊軍軍營防守力度森嚴的北蠻先遣騎兵便撤退了。


    而這一退,這支北蠻先遣騎兵便失去了蹤跡。


    而對此,蘇合向韓伯獻以及眾邊軍將領們解釋道:“對方可能是暫時撤退,休息去了。”


    聽聞此言,洛鳴皺了皺眉,問道:“當真不可前去偷襲麽?”


    蘇合想了想,搖頭說道:“先不說可否,這位將軍,您知道那支北蠻騎兵撤退到那個方向歇息去了麽?”


    話音剛落,包括聞續在內,眾邊軍將領啞口無言。


    不得不說,這就是沒有後勤負累的遊牧民族騎兵,他們在麵對農耕民族騎步混合軍隊時所占據的優勢:當他們暫時撤退去休息的時候,幾乎很難發現對方的蹤跡,自然而然,也就無從談及去偷襲的事了。


    倘若勉強在這種夜裏出兵,強行去偷襲對方,非但很難得到什麽收獲,反過來說,派出去的軍隊還有可能會被對方吃掉。


    不過讓邊軍的兵將們感到奇怪的是,次日上午,那支北蠻先遣騎兵並未像蘇合所說的那樣準時地出現在矮丘下,一直到午後,這群人才緩緩向這片矮丘靠攏。


    而與此同時,負責關注著川澗水位的將軍,發現這條溪流的水勢比昨日減少了許多,並且,澗水中仿佛混雜著什麽奇怪的味道。


    在聽到這個消息後,蘇合立即提醒邊軍的將領們。


    “這條川澗的水,不可再飲用了。……至於為何不可再飲用,你們不會想聽到原因的。”


    後來,當邊軍在另一邊的夏軍的協助下殲滅了這支北蠻先遣騎兵後,他們這才明白,前些日子蘇合為何提醒他們不可以再飲用川澗的水。


    原來,北蠻先遣騎兵們,不光用林木亂石等物堵死了川澗,還在那個“壩”下方,用大量他們的糞便以及他們坐騎的糞便,汙染了這條溪流。


    這就使得,北蠻先遣騎兵仍然可以在“壩”的上遊取得優質的水,而邊軍,卻隻能得到一些微不足道的,被汙染的水。


    這些稍稍有些發臭的水,怎麽看都不像是能喝的。


    而這,亦是北蠻人慣用的戰術之一,圍困敵軍、斷其水源!


    “真是幫了我軍大忙了,蘇合少頭領。”


    韓伯獻當著其麾下眾邊軍將領的麵,對蘇合說道。


    在他說這番話的時候,他們這些人正飲用著正常的水。


    原來,早在蘇合提醒邊軍眾人北蠻人所慣用的戰術,早在那支北蠻先遣騎兵還未汙染川澗的水源時,邊軍的士卒們,便已在這片矮丘的另外一側,挖掘了幾個深坑,隨後又挖了一條水渠,將當時仍然優質的川澗之水,引入那幾個深坑中,充當蓄水池。


    而待等水池蓄滿了水後,邊軍的士卒便填平了那條水渠。


    因此,即便那支北蠻先遣騎兵汙染了川澗的水源,邊軍這邊仍然有優質的水可以飲用。


    盡管這些水的儲量並不算多,但維持韓伯獻計劃中所需的幾天時間,已是綽綽有餘。


    而這一切,皆是這位西胡小部落的少頭領蘇合的功勞。


    就連韓伯獻都不得不承認,若是沒有蘇合提醒,他們邊軍,絕對會陷入無水可飲用的窘迫,隻能被迫去飲用那些被汙染的水源,隨後被那些發臭的水弄壞肚子,染病拉稀,虛弱脫力。


    在戰場上,若是一名士卒染上疾病,哪怕隻是拉稀導致身體虛弱,那也足以宣告其死亡了。


    而對於韓伯獻的誇讚,蘇合笑著說道:“我既然決定幫助大帥,自然是全心全意。--------我部落對待朋友,一直以來都是全心全意,絕不會背叛彼此的友誼。”


    還別說,他那憨厚的長相,以及表明心跡的話語,讓邊軍的將軍們對蘇合印象大佳,連帶著,對盡管仍然算是保持著敵對關係的這個西胡部落,亦是改觀不少。


    “對於這個蘇合,大帥想說些什麽麽?”


    事後,韓伯獻詢問洛鳴道,畢竟洛鳴當時的表情有些微妙,仿佛有種“一直以來的信念稍有崩塌”的意思。


    “隻是嘴上說得好聽罷了。”洛鳴麵無表情地迴複道:“西胡部落乃北蠻人一支,西胡人與北蠻人同出一支,他怎麽可能會協助我大夏對付北蠻人呢?”


    “可他的確那麽做了,不是麽?”韓伯獻笑著說道:“若沒有蘇合透露給我等的那些情報,尤其水的問題,相信我邊軍如今的處境,不會如此好過吧?”


    “--------”韓伯獻默然不語。


    良久,這才沉聲說道:“即便如此,那也隻是其一人而已,------大部分西胡部落,仍然是抱持著“明哲保身”的中立態度吧?”


    “這不為過啊。”韓伯獻笑道:“方才也說了,西胡人與北蠻人同出一支,在這種情況下,保持中立,較真來說,其實是偏向我大夏,不是麽?”


    “------”洛鳴啞口無言。


    也難怪,畢竟他本來就不是能言善辭之人。


    良久,他緩緩點了點頭,用一種不情願的語氣說道:“姑且……某姑且就暫時將這突顏部落視為我大夏的友鄰,不過某將醜話說在前頭,倘若這些突顏人背叛了我大夏的信任,背叛了大帥的信任,那麽到時候,某當率軍踏平此部落!”


    聽著洛鳴那仿佛威脅似的口吻,韓伯獻忽然笑了,調侃道:“突顏人……你方才用“突顏人”來指代這西胡部落的人,而非是前一句的“西胡人”呢!”


    “……”洛鳴張了張嘴,惱羞成怒似地憤憤離去了。


    “真是個不坦誠的家夥……”


    望著洛鳴離去的背影,韓伯獻無語地搖了搖頭。


    不得不說,無論從哪裏個角度來看,韓伯獻這位大帥,都稱得上是一位合格的大帥。知曉厲害關係,統籌全局


    但不可否認的是,但是其麾下的將領,洛鳴,這位曾經抱持著“非我族類盡屠之”心態的大將,如今竟然認可,哪怕隻是暫時認可了蘇合與突顏部落,這都稱得上是一項重大的改變。


    而這個重大改變,讓韓伯獻體會到一種非常強烈的成就感。


    “接下來,就看剩下的那些西胡人了!這是個好開頭!但願他們別做出錯誤的選擇。”


    站在矮丘上眺望西胡方向,韓伯獻在心中喃喃說道。


    而與此同時,在西胡,混居居住在靈州與西胡邊境的幾支西胡小部落的頭人們,正如韓伯獻所估計的那樣,當地部落的族長們,正匯聚在一起,商議著一件足以影響整個西胡南部的大事。


    那即是,在夏國與西胡之間做出選擇。


    這些部落,都不算是實力特別強的大部落,隻能算是西胡之地上的中小部落,畢竟真正強大的部落,一般是單獨居住在某一片區域的,隻有一些實力不足的中小部落,才會紮堆居住在一起,以防遭到外敵的侵犯。


    而在這些參加此次會議的部落中。作為此次會議的發起者,“烏岩”部落的族長比圖,正在積極地說服在場的眾部落族長投向北蠻人那邊,支持北蠻部落的對夏戰事。


    其實說起來,烏岩部落並不是居住在北蠻附近的西胡部落,


    “-------夏國人,是屠殺我族人的外敵,北蠻才是我等的同胞。難道諸位族長要眼睜睜看著外敵繼續屠殺我族的同胞麽?------別以為夏國沒想著奪迴這片土地,他們遲早一日會因為這片土地與我族開戰的,他們是我族的敵人,是披著和善外皮的屠夫!”


    “這家夥-----恐怕早已投靠北蠻人了吧?”


    突顏部落的族長奧敦格日樂坐在會議氈帳內,聞言淡淡瞥了一眼烏岩部落的族長比圖。


    和烏岩部落不一樣的是,突顏部落對夏國的印象頗佳,因為他們部落和夏人之間有著不少的交易來往。


    因此,突顏部落的族長奧敦格日樂一直希望能向夏國靠攏,


    當然了,還有一個原因,烏岩部落盡管與突顏部落皆屬西胡的部落,但這個部落一向風評不佳。


    就像有一年,烏岩部落的人居然去搶奪突顏部落放牧的羊群,結果,被得到一隊邊軍協助的突顏部落給打敗了,簡直丟人又丟臉。


    因此,突顏部落的族長奧敦格日樂開口說道:“支持北蠻部落?這豈不意味著與夏國撕破臉皮?你是希望我們與強大的友鄰為敵麽?”


    “強大的友鄰?”烏岩部落的族長比圖聞言冷笑道:“首先,夏國怎配稱為友鄰?他們的軍隊,在我西胡肆意屠殺我族的族人。其次,北蠻部落的軍隊,已將那些夏軍逼上了死路。-------那些欺軟怕硬的無恥夏軍,他們隻敢攻擊弱小的部落,等到他們碰到北蠻部落的軍隊時,他們做了什麽?他們竟然夾著尾巴逃走了,哈哈哈哈。”


    頓了頓,比圖舔了舔嘴唇,接著說道:“而如今,那些夏軍,已被北蠻部落的戰士逼到了白木嶺,北蠻部落的德勒傑布希望諸位截斷這些夏軍的退路,彼此合力,將這些進犯我西胡的夏軍殺光!-------勇敢的北蠻,要讓夏軍明白,這裏不是他們能隨意攻打的!這是屬於我們的土地,誰也無法奪走!”


    聽了烏岩部落的族長比圖的話,氈帳內眾族長們竊竊私語起來。


    “夏國的軍隊真的被北蠻部落打敗了?”


    “我是這麽聽說的,我還以為隻是謠言呢-----”


    “照這麽說,其實夏國的軍隊,也不是不可戰勝------”


    聽著這些言論,突顏部落的族長奧敦格日樂皺了皺眉,站起身來,說道:“諸位,諸位,夏國的軍隊英勇善戰,說什麽不戰而退,這根本就是夏軍的兵法,諸位莫要因為眼下北蠻部落占據上風,便幼稚地認為夏國不堪一擊。------那是一個強大的國家,在他們沒有明確表露企圖攻占我們的心思之前,我們沒有理由與那樣強大的國家為敵!”


    “可是,夏軍攻滅了我們腹地的一支部落啊。”一支部落的族長語氣不明地說道:“這隻部落,但是卻遭到了夏國邊軍無情的屠殺,這筆賬,又該怎麽算?”


    “-------”突顏部落族長奧敦格日樂張了張嘴,無言以對,畢竟對方說的的確是實情。


    半響,他長長歎了口氣,搖頭說道:“無論如何,我突顏部落不會同意與夏國開戰,這是自我毀滅!”


    而在突顏部落之後又有兩個小部落的族長明確表示不願意與夏國開戰。


    除此之外,其餘眾部落,皆在種種考慮後,陸續決定支持北蠻部落,將夏軍趕出去。


    “真是愚蠢!”


    見這些人怎麽也不願意聽自己的勸說,突顏部落的族長奧敦格日樂悲哀地閉上了雙眼。


    他有預感,這些族長的愚蠢舉動,將使他們的部落,遭到徹底的毀滅!


    =========分割線=========


    “這個字怎麽念?”


    “是“斷”吧,截斷歸路的“斷”。”


    “喔-----啊啊,真是丟臉啊,可是我這個……”


    “那也沒辦法,現在戰事繁忙,將軍也沒有空學字嗎------”


    “你這麽一說,倒是感覺可以接受了------”


    在烏嶺穀的另外一端,一萬靈州邊軍已達到了製定位置,在地勢較高的山澗一側建造了一座簡易的軍營。


    而以上這段對話,則是在這處軍營的帥帳內,是大將羅得韜在收到韓伯獻又一封書信後,召集部將以及親衛們一同研究書信上的內容時所發生的。


    明明這幫人大夏出身,結果大帥韓伯獻一個夏軍用“夏字”所寫的信,卻要這一大幫人合力來“破解”,這令羅得韜等人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羞愧。


    但是,沒辦法有個文盲將軍就會有一堆文盲屬下。


    “應該不會錯了,唿……”


    長吐一口氣,羅得韜將來自大帥的書信小心折疊好,放入懷中,旋即對帳內的眾將言道:“諸位,據大帥在信中所寫,住在邊界一帶的西胡部落,或有可能投靠北蠻部落,因此,大帥命我等警惕注意那一帶的部落。”


    “投靠北蠻?”


    帳內的將領們聞言皆露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般的表情。


    “這時候還賊心不死,意圖投靠北蠻-------該殺!”


    一名將領冷哼著說道。


    仿佛是看透了這些將領們的心思,羅得韜連忙製止道:“稍安勿躁,諸位,大帥的意思,是要那幫人自己暴露出“投靠”的企圖。因此------隻要監視他們便可。”


    “末將遵命。”


    眾將領抱拳應道。


    見此,羅得韜揮揮手言道:“好了,諸位且退下安排吧,瞿鈥將軍留下。”


    片刻後,帳內眾將皆退下了,連羅得韜的親衛們亦離開了帥帳,唯獨有一名近四十歲的老將留在了帳內,而此人,便是羅得韜所倚重的副將,翟璜。


    “翟將軍,那件事準備地如何了?”羅得韜問道:“最多再兩日,邊軍便要從烏嶺穀撤向這邊,若是到時候咱們這邊出了岔子,非但對不住大帥對我等的器重,亦會叫同袍們看清我等!-------”


    聽聞此言,翟璜笑著說道:“將軍放心,三日工夫,足以我軍構築防線,將那些搶運來的弩架起,到時候別說這些北蠻的先鋒騎兵,就是北蠻騎兵全來了,都難活著闖出烏嶺穀。”


    “很好!”


    羅得韜站起身來,捏著拳頭興致勃勃地說道:“雖說是沾了軍弩的光,不過……就以這一仗,為我邊軍正名!”


    身旁,翟璜重重抱了抱拳。


    “遵命!”


    就在羅得韜這邊緊鑼密鼓地籌備著伏擊那五六千北蠻先遣騎兵時,遠在數十裏外的定遠城,其大將穆鴣亦收到了來自韓伯獻的書信。


    而信中所言及的內容,讓這位大將眉頭緊皺,似乎有些不快。


    “竟然拒戰不出、驕敵之心……這根本就是在誘反剩下的西胡部落啊-----”


    良久,穆鴣放下了手中的書信,站在屋內窗口,遙望著西胡的方向。身邊站著丁潤


    穆鴣一臉興奮的地說道:“大帥的計策,真是好!這西胡雖然纖芥之疾,但是終歸還是不能留有後患的!”


    說罷,他眼神一冷,喃喃說道:“但是這大帥讓我按兵不動又是什麽意思?莫非是為了用作奇兵?”


    “末將倒不怎麽看。”丁潤淡淡笑道。


    “喔?”穆鴣轉過頭來,問道。


    “大帥的意思,末將不好妄做判斷,但末將可以肯定,這件事,大帥肯定是不希望咱們毫無做為的!”丁潤將手中的書信放迴了桌案上,輕笑著說道:“大帥您想啊,大帥的邊軍,屠戳了好幾個西胡部落--------可大帥卻在信中透露出,讓我們和西胡一些可以接觸的部落,接觸一下,將軍總不認為,是大帥主動去和解的吧?大帥會不會是想讓咱們去“策反”?”


    “……”穆鴣摸了摸下巴,緩緩點了點頭。


    “策反?難道,這才是大帥的主意?”穆鴣暗自想道。


    “大帥?”見穆鴣久久不語,丁潤問道:“信中所言之事,要給予迴應麽?”


    隻見穆鴣長長吐了口氣,惆悵地說道:“那就按這大帥所說,我軍暫時先在定遠休整!至於接觸的事宜再行商議!”


    說罷,穆鴣當即寫了一封迴信,交給丁潤,凝重地叮囑道:“丁潤,你帶領百騎,務必親自將這份書信交給大帥。在此之後,你就暫時留在大帥身邊聽用。明白麽?”


    “末將遵命!”丁潤接過書信,抱拳應道。


    大約半個時辰後,丁潤率領百餘名定遠城的騎兵,朝著一個方向而去,畢竟據韓伯獻在信中透露,目前邊軍便駐紮在白木嶺。


    可在一日後,當丁潤一行人來到附近時,他皺眉發現,本來他沿途會遇到不少當地部落所放牧的羊群,可這次,那些羊群似乎被遷到了別處,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連綿十餘裏的氈帳。


    甚至於,期間他們還碰到了一支當地部落的騎兵。


    人數不多,僅三四十人而已,極有可能是打探敵對勢力消息的哨騎。


    但是這支哨騎,卻做出了敵意的舉動:他們吹響了用來預警、且召喚友軍的角笛。


    “該死!”


    丁潤心中暗罵一聲,不敢直接前往白木嶺,而是拐入了附近的群丘中,好不容易才將那些哨騎甩掉。


    因為沿途有著這類阻礙,因此,直到一日後,丁潤這才率領百餘定遠城騎兵,抵達白木嶺。


    待等到了白木嶺一瞧,丁潤險些被自己所見嚇了一跳,因為他發現,在邊軍建造在一片矮丘上的軍營下方,在那片矮丘下,竟聚集著五六千疑似北蠻騎兵的隊伍。


    這些騎兵,也不曉得是出於誘敵,還是純粹看不起矮丘上的邊軍,竟罕見地下了馬,躺在地上嗮太陽睡午覺。


    而麵對著這等可以偷襲的良機,邊軍卻禁閉營門,絲毫看不出有出戰的意思。


    很難想象,邊軍竟然會有懼戰不出時候。


    皺了皺眉,丁潤帶著百餘騎徑直上山,在自報了身份後,被邊軍將領洛鳴領到了帥帳,見到了邊軍大帥韓伯獻,並將穆鴣大帥的書信,交給了聞訊而來的肅王韓伯獻。


    而就在這個時候,韓伯獻的一句話,讓丁潤心中微驚,不知該如何迴覆。


    “哼!……送封信,竟然花了將近兩日工夫,看來,沿途所遇到的阻礙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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