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悄悄摸摸的穿行在城中小巷的秦禝,眼看就快到家了,秦禝卻突然被一條巷子裏一陣爭吵聲給吸引了!


    “你怎麽找到這兒來了?”小巷子裏一個身穿儒生袍服的青年臉色鐵青的罵道。青年身前是個衣著普通的百姓。他們旁邊還放著幾個麻袋。


    那人焦灼地道:“公子,小人豈敢違背公子吩咐,尋到此處來。實在是……事情緊急呀。”


    那青年沉著臉道:“什麽急事?”


    那人又道:“是吳員外啊,他和他的兒子吳耿都被拉上城頭戍守,昨兩日胡軍攻城的時候,一顆巨石拋上來,把他爺倆都活活砸死了,吳夫人現在在家裏號啕大哭,像瘋了一樣,說……說……”


    那青年厲聲道:“說甚麽?”


    那人道:“她說……為了從公子這兒買糧,幾乎是鬥米萬金,萬貫家產全花光了,本想著能保住一家老小性命就好,現在老爺死了,兒子也死了,家裏都空了,她也不要活了,鬧死鬧活地想要上吊,她這一吵,我怕消息傳開,那時候……”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那人臉上,那人捂著臉惶然退了一步,卻見那青年額頭青筋蚯起,森然道:“混帳,隻是叫你賣糧,誰叫你對外張揚,說糧是從我這兒買去的?”


    “我……我……”


    那人囁嚅著道:“圍城一月來,城中四處缺糧,察覺咱們有糧時,曾經有人打過咱們的主意,報出公子的字號,才叫他們知難而退,誰知道消息就這麽傳開了,小人也不是有意的,公子……還請恕罪。”


    “無能、愚蠢至極!”


    那青年咒罵了一聲,低頭盤算起來。他現在心虛的緊張,一想到他爹那鐵血的麵孔、鐵血的心腸,如果被自己的父親知道自己通過關係盜賣城中稀缺的糧草,他相信他爹會毫不猶豫地砍了他的頭,誰的麵子恐怕也不管用。


    那人則沒有說話隻是膽怯地望著那青年,那青年目中刀鋒般淩厲的光芒一閃,陰惻惻地道:“吳夫人,必須得死!”


    “啊!”


    那人吃驚地掩住口,小聲道:“要殺了她麽?吳家是本城大戶,隻怕……”


    青年冷笑道:“她不是正想死麽?隻要手腳幹淨,誰曉得她是自殺還是他殺?”


    那人則膽怯地說道:“那……誰去動手?我手下那些人,做做欺善怕惡的惡奴倒還罷了,讓他們殺人,尤其是吳家這樣大戶人家的夫人,恐怕他們沒有這個膽子呀。”


    “這個麽,你就不要擔心了……”


    這青年陰笑:“掉腦袋的買賣,還能這麽大意,那就該死了。所以,不止是她,你也要死!”


    那人一聽剛剛張大驚恐的雙眸,那青年就撲了上來的大手就卡住了他的喉嚨,獰笑道:“你死了,看誰還能查到本公子的身上!就憑我爹的身份,他鐵繆總不敢憑著一麵之辭就找我的麻煩吧!”


    “公……”


    那人隻叫出一個字,“哢”地一聲,並不纖細的脖子竟被被捏斷了。


    那青年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兩根拇指按在這人的喉頭,將他的喉頭的骨節深深地按了進去,這人的雙眼幾乎要凸了出來,已經完全看不出一點血色。漸漸地,那人的一雙眸子凝固了,完全失去了生命的色彩,隻是在夕陽的照耀下,還隱隱地泛著一抹光。


    青年惡狠狠地鬆開手,那人就像半截破麻袋似的,軟軟地倒在地上。


    “啊!”角落裏忽然傳出一聲驚唿,本來倒了一半的牆垛後麵,忽然跳出一個人來。


    那正是察覺爭吵便跟進巷,悄悄蹲身躲在那兒的秦禝,他藏在那兒,正看著這驚人的一幕,可這一隻人肉吃多了,變得肥碩無比的大老鼠根本不怕人地竄上了他的腳麵,把他驚得一下子從隱蔽處跳了出來。


    那青年沒想到這兒竟還藏得有人,大驚之下噌地一下從腰畔抽出一柄短刀,厲聲喝道:“什麽人?”


    一見卻是個身披輕甲的士卒,青年放下心來,冷笑道:“原來是我爹手下的一條走狗,天堂有路你不走,找死!”說著就揮刀撲了上來。


    秦禝一聲驚叫,腳底抹油,哧溜一下,轉身就跑,身法靈活無比,好似一條泥鰍,那青年哪肯罷休,邁開大步追了上來,剛剛追到倒塌了一半的一處牆垛口,就見秦禝順手抽出了一塊磚頭,轉頭迴身,將手中攥著半截磚頭,狠狠地拍在他的頭上。


    “鏗!”


    介於“砰”與“噗”之間的一聲沉悶的響聲,那青年的身子猛地站住了,他慢慢扭過頭,緊接著,頭頂的血刷地一下淌下來,眼前一片血紅,什麽都看不見了。


    “砰砰砰、噗噗噗……”


    秦禝麵不改色,他已經算是從煉獄中出來的人,已經不像是一個月前還會因為對死亡而驚訝動容,秦禝就像是在擊打一件毫無生命的物體,原本響亮的“砰砰”聲才幾下就變成了沉悶的“噗噗”聲。那青年的頭變成了爛西瓜,直到秦禝鬆開揪住他衣領的手,他才像剛剛那人一樣,雙腿一屈,“卟嗵”一聲倒在地上。


    而秦禝的目光則焦距在一旁的麻袋上,扯開一看,果然是糧食!這讓他不禁大喜過望!提起麻袋,也沒管倒在身邊的兩人,秦禝便跑出了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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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圍城一個月了,糧食變得比金豆子還貴,定遠城中餓殍遍地,一片荒涼。街頭,一個婦人舉著隻金玉鐲子,高聲嚷道:“一個饅頭,就換一個饅頭!誰給我換一個饅頭?”


    有人換了,婦人接過饅頭剛啃了一口,一個蓬頭垢麵的小孩跑過,伸出一隻髒兮兮的小手,奪過饅頭就跑。


    “還給我,我的饅頭!”婦人追出不遠,便力盡軟倒在地,隻能伏地呻吟----


    巷中,一戶人家門扉緊閉,一個瘦弱的孩子有氣無力地拍打著門環,過了許久,門開了一道縫,裏邊還用鐵鏈子拴著,從門縫裏,探出了一個中年人的臉,氣色比外邊的孩子好一些,卻和街上的許多難民一樣,滿臉木然,隻有那眼神,像審視犯人似的盯著外邊的小男孩。


    小男孩伸出瘦瘦弱弱的手臂,乞求道:“老舅,我爹、我娘,都餓死了……,老舅,求你給我口吃的吧,一口,給一口就行。”


    中年人冷冷地道:“給你,我們吃什麽?”


    “砰”地一聲,門關上了,小男孩無力地敲打了幾下,絕望地往迴走,走不多遠,他就一頭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沒有人看他,街上的人都像行屍走肉一樣,類似的場麵太多了,常常有人走著走著,一頭紮在地上就再也起不來,人們從開始的恐懼、害怕,到現在司空見慣,甚至伴著屍體睡覺,都已完全沒有感覺,饑餓把人們的心變得堅硬似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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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時的州府衙門正堂裏,在剛剛擊退胡兵的攻勢後,州刺史鐵繆等官員們正襟危坐,一個個麵色凝重,大廳中氣氛極其壓抑。


    靈州別駕報完了傷亡的統計數字,長長地歎了口氣,合攏手紮,沉聲說道:“胡軍攻城已逾一月,守城將士傷亡慘重,城中糧食有限,為堅持長期堅守,守城官兵每天隻吃一頓飯,而且都是粗糧雜菜豆麵一類的東西,體力虛弱,患病者日漸增多,可以做戰的士兵越來越少了。”


    州刺史鐵繆向其問道:“如今,府庫餘糧還有多少?”


    這別駕臉色沉重地道:“府庫餘糧還可供我官兵食用三個月,但-----這是按照現在每日一餐的用量來計算的。”


    鐵繆長長地吸了口氣,扼住手腕道:“缺兵、缺糧,外圍兵馬迄今不能對胡軍實施足以構成威脅的攻擊,也不知胡軍還想困城多久,諸位同僚,有何建議?”


    那別駕道:“大人,僅憑城頭守軍,已經無力守城了,現在,必須得集中城中青壯甚至婦孺,上城助戰。守城嘛,和行軍打仗不同,隻要有把子力氣,搬得動滾木擂石就行,沒力氣搬滾木擂石,潑金湯沸水總還是辦得到的吧。隻不過,如果要招募民壯,就得管他們吃飯,咱們現在的餘糧……”


    這話一說,那人眼中的光采也黯淡下來,一時間,幾人又是沉默無言。


    過了很久,鐵繆才用低沉的聲音道:“這些天,本官一直在堅持巡城,我發現,城中已經有越來越多的百姓因為沒有吃的而活活餓死了,官府的賑糧早就停了,由百姓們組成的巡街隊、清掃隊,也都早就停了,現在城中餓殍遍地,臭氣熏天。”


    但他苦笑一聲又道:“人人餓得走不動道,哪還有力氣給官府辦事?兩位同僚,再這麽下去,唯一的結果,就是全城拖垮,玉石俱焚。所以,本官想到一個不得已的辦法……”


    幾位坐在大堂中的官員一齊抬起頭來,急迫地看向他:“刺史大人,請講!”


    鐵繆緩緩道:“要守下去,唯有一個辦法,集中全城軍民的糧食,統一安排分放,優先供給軍卒。”


    那別駕呆呆地道:“這和現在,有多大區別?”


    鐵繆沉聲道:“有!許多富紳大戶家中,都藏有許多糧食,把它們全搜出來充作軍用,那麽我們就可以募集青壯守城了,為了有口飯吃,百姓們一定願意上城牆的。”


    那別駕道:“可這一來,那些守不得城的百姓們怎麽辦?”


    鐵繆道:“趕出城去,糧食收繳歸為軍用的那些人家,如果不願守城,也一概遣出城去,他們現在在城裏,就是與軍爭糧。”


    這句話說完,滿堂皆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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